墨子梟脸上神色明暗不定。
看眼前与他拉开一大步,整理衣冠重新束发的冷漠女子,墨子梟仍是不肯死心。
但整理好衣冠的莫离突然发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桃花兽,森森不见了。
方才到这映园里时,森森都还紧跟在她脚边的,定是刚刚与墨子梟争执时森森跑了出去。
但墨子梟显然还不想就此放莫离离开,又是追问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莫离,你可是还在怪我?”
莫离听得他又是这番胡搅蛮缠的说辞,当下是真的十分不耐烦。
她此时着急的是森森,森森刚出生不足百年,虽是桃花兽一族的小殿下,但出生时偏偏是六个兄弟里,最瘦弱最皱巴巴的一只。
眼下在黎华国偌大的皇宫,还不知道它跑到了哪里去,莫离准备做个揖就告辞。。
可墨子枭忽然道:“若你不是她,那你这只小貂又作何解释?天底下的貂没有一只同它这样毛发的,况且它额上的那一簇红绒毛,我认得的那个人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这一瞬间,莫离清晰地感觉到了肩膀上本就绷紧了身子的渡,一瞬间迸发了浓烈的戾气。
墨子枭又道:“离儿,当初之事你我二人都太过负气,可风之谷遭此大难,百年来你毫无消息,我寻了你百年,也担忧了百年。”
莫离却只心惊墨子梟所说渡的事情,心下一惊,这墨子梟恐怕真与她有点渊源。
但越听得后面,再瞧着眼前的男子做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莫离不知为何,没有一丝的动容。
她这人吧,原本是个耳根子极软的,这心肠更是软,听不得那些令人伤心的故事,但她若没记错的话,他当下是还有个恩恩爱爱的未婚妻吧?
且不说他把她认错这回事,若此刻真是他口中那位女子,那他这番行为,是算的什么?
若是叫那沧尤国的公主,曲采薇瞧见,又该如何?
那墨子梟见莫离没反应,又是上前来欲抓莫离的手,莫离皱着眉,与他再次言明道:“我这小貂虽十分罕见,但天下也不是只此一只。”
“我虽同感将军寻人的迫切,但委实帮不到将军什么,我不是将军口中要寻的那人。此番出来逗留许久,也该回了,小女子告辞。”
莫离的话将将说完便转身就走,那朱红的门廊下却款款走来一人,竟是那才女,云渐清。
只见云渐清急匆匆地上前拉住还欲追上莫离的墨子梟,边是疑惑的问道:“此刻路过此地好似听得你的声音,什么莫离?子枭,这里哪里有莫离?这位不是神君身边的公子吗?”
墨子梟紧紧抿着唇不语。
云渐清的手便一直握着墨子梟的。
那云渐清又唤住莫离:“公子,您是神君身边那位仙官吧?小女子云渐清,倒是一直都未曾请教公子贵姓?”
“我只是个闲散人士罢了,不足小姐挂齿。在下还有些事,便不作陪二位了。”莫离再也没有留步。
后略微一回头时,便还瞧见墨子梟牢牢地盯着她的背影,那云渐清还拉着墨子梟的手,且两个人的身影又靠近了些,云渐清似是作撒娇状的说些什么。
莫离觉得她似乎又瞧出了些什么,这位侯府嫡女与这年轻的将军,好似是个旧相识啊?
男女之间的肢体语言有时能反映出许多微妙的东西,莫离看那云渐清对墨子梟习以为常的举动,却透露着几丝意味深长。
莫离失笑,果然不管身在何处,哪个时代,这世间最少不了的便是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了。
莫离觉得,那曲采薇的头顶,恐是有些微微地泛绿光。
天色渐渐擦黑,莫离已听得皇宫东侧处传来丝乐声,但她寻边了整个西侧,也没寻得森森。
且完全感受不到与森森之间的联系,原本森森是她的契约幻兽,若是它出了什么致命的危险或是有点什么,莫离应当是能感受到的。
终于在天色完全擦黑时,一作宫娥打扮的小婢子匆匆朝着莫离走来,与莫离行了个了礼后便说道:“大人可是在寻找一只通体金黄,状似幼狗崽那般大小的一只小兽?”
莫离瞧着眼前梳着圆圆头髻的婢女,连忙点头道:“是是,你可曾有看到?”
那婢女点了点头:“奴婢方才从那厢的宫里过来,便瞧见那只小兽正窜进了饲了幻兽的场地里,还以为也是那饲养的幻兽,眼下瞧见大人此番找寻的模样,便上前来问问。”
“大人请随奴婢来,奴婢带您去。”
莫离不住的点头,这普天下还是好心人多啊,瞧这可可爱爱的小婢女。
便一路往东侧走去。
越到后面宫宇四周便越安静,等到了那地,更是除了她与这婢女二人便再无其他人。
莫离想,因着是皇帝饲养幻兽的地方,僻静些倒也寻常。
但看这似罗马斗兽场一般巨大的圆形场地,这大门前竟连一个看守的也没有吗?
那婢女还在跟前带路,径直走进了门里。
穿过了好几个回廊门槛,莫离看见了数百只被圈养在笼子里的幻兽,其中不乏珍稀的奇兽。
莫离低低地与渡咬耳朵:“我这是窥探到了黎华老儿储备的幻兽军力了吗?”
“大人,方才那小兽就是跑进了此处的,此处管养的幻兽都关在笼子里设了咒的,大人尽可放心。奴婢陪大人分头寻找吧。”
莫离感动,连忙称好。
“森森跑来这里做什么?”莫离凝眉。
方才瞧见的还有许多大型凶猛类的幻兽,森森连个开口吐人言都做不到,平日里一直被渡欺负,眼下可千万别跑进了哪个凶兽的笼子里才好。
“你可有感知到森森在哪儿?”大约寻了一个时辰,莫离依旧没找到森森。
莫离走着,像是走进了这兽场的深处,气息愈发的幽冷冻人,肌肤上好似附上了一层疙瘩。
莫离不经意转头,便瞧见眼前的笼子里一条满嘴流着大滴谗涎的烛蛇,躁动不安地在龙子里盘来盘去,阴森森的盯着她。
莫离瞬间便整个人发了憷,饶是习惯了这大陆的形形色色,此等可怖之物近在眼前,她依旧直犯恶心。
“不大对劲。”渡却出声道。
“这烛蛇的气息十分暴躁,而且它的眼珠子斥血成这样,只有食用了让幻兽癫狂的引兽丹才会如此。”渡的话音刚落,那烛蛇便发出了喑哑如锯的声音。
“女娃娃?怪不得今日说是额外与我们加餐,没想到居然是个活人。”
莫离这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这烛蛇竟能开口吐人言,修为怕是已有大领主境界。
这烛蛇发出声响后,旁边陷在阴暗里的几个笼子,突然间也动了起来。
莫离下意识的去看,与这烛蛇并排列的,还有另外四个笼子,莫离越看越觉得无法呼吸,悄悄地运了幻术开始往后退去。
前两个笼子关着狰、火朱獳。
这两个莫离认得,而后面两个则是渡告诉她的。
最后的两个并排的笼子里,第一只是裂天兕,第二只是穷奇。
三只上古遗留的凶兽和两只归离大陆的恶兽烛蛇与火朱獳。
裂天兕与穷奇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她这个外来的闯入者,同样赤红着眼睛,躁动不安地盯着她。
这黎华国的皇宫里,竟养着这么多的上古凶兽?
莫离记得饕餮与混沌已被君若斩杀,还有那梼杌不知所踪,可眼前这穷奇竟被困在这深宫大院内。
还有那裂天兕,莫离只在现代的时候查阅资料读过这等上古的异兽,不曾想,此刻竟活生生地在她眼前。
“这,这些全部,都......”莫离颤声,“都食用了引兽丹?”除了那几只凶兽粗壮的喘气声,莫离颤抖着压低了声音,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后退着。
“对,特别是那裂天兕与穷奇,十分的不寻常。走,快走。”渡的语气也十分的急促。
此刻它们还只是虎视眈眈的在笼子里盯着,可那裂天兕与穷奇的状态分明十分不对劲,渡总觉得,处处透露着古怪。
今日他们恐没法儿全身而退了。
果然,在莫离亦步亦趋往后退,一直要退到了门口时,那裂天兕的笼子,“啪”的一声,开了。
不是它挣开的,而是那明明说施了法咒的笼子,自己开了。
裂天兕虽不能言语,但上古的凶兽怎可能不通灵智,此时它正慢吞吞的从笼子的结界里跨出。
浑浊的双目里隐隐透露着一丝兴奋。
与此同时,烛蛇、火朱獳、狰、穷奇的笼子,都一一应声而开。
莫离再也无法呼吸,当下提了幻气一个飞身掠出了两个宫墙外。
身后传来几声撕裂般的低吼,莫离只觉得浑身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动了。
可待她掠到大门处时,莫离赤目欲裂。
那大门,不知何时已关上了。
当下运了十成的幻气打过去,大门被击打的粉碎,但这幻气却撞在了一层厚厚的屏障结界上,化作了无声。
莫离此刻才发现,除了眼下自己与这幻兽场里的声音,竟连一丝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
方才进来时还不曾有,分明是有人故意设下的。
还有那婢女,早已不知所踪。
莫离彼时猛地才发觉,她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