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种事情是最让人愉悦的。
“你听说了嘛?宁家四公子突然昏厥暴毙!全家上下鸡飞狗跳,那宁家老太太不相信自己的孙娃娃就这样去咯!重金寻医,迟迟不肯让四公子入土为安嘞!”一个粗犷的大汉卖力地拉着车,嘴上也是不肯闲着。
“这也难怪了,这么个灵气能干的娃娃子,若是我们家的,也好不心疼咯!”边上一同运着货的瘦小些的汉子接嘴评论道。
不远处的姜慎好听到“重金”两字后,眼睛一亮,放下了摸下颌的手,迅速蹦到两个大汉边上。
“哥哥们,你们刚刚说的宁家是怎么回事噶?”虽然背着些玩意,但这不妨碍姜慎好迈着轻盈的步伐,笑嘻嘻地眯着眼睛问着两人。
“丫头,你是外来的吧!这你都不知道?”粗犷的汉子说着瞧了姜慎好一眼,继续运着货,憨憨的笑着,“那宁公子可是定荣城里天仙般的童子嘞,在整个大苍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惜命薄哦!做你的夫君,你那小眼睛天天都要笑没了哦!”
只听话语刚落,两个大汉哄笑着。
姜慎好见此也不恼,只是不觉得睁了睁眼睛,继续笑着道:“那哥哥们,这宁家咋走?”似是担心他们还是会玩笑了去,略一思索,又补了句,“我师傅或许可以治治,所以让我来问问。”
粗犷汉子见姜慎好没有被他们笑跑了去,然后似是随意的扫了下四周,对姜慎好的话信了一半。
停下笑来,道了一句,“这年头,连女娃子也要出来一起展露自家的本领咯!”
说罢也不待姜慎好再开口,点明了如何去宁家的路。便与边上的瘦小汉子一起加快脚步,哼着小曲,洋洋洒洒而去。
姜慎好见此,也停下了脚步,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眨了眨眼,被识穿了?
没有吧?展露本领?钱最重要!
随后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将竹筐往上拉了拉,便沿着他们指明的那条路走了去。
一直在筐里的胡闲只是静静的看着,有一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着姜慎好咋没有继续赶路了,莫不是……真想嫁人了?
抖了抖头,不可能!还要找小言言的药呢!不过,这是干啥?
不待多想,姜慎好已经步过了闹市,向着安静的居民区走去,路上嬉戏的小儿看的胡闲惊叹不已。
只见,一群头发任意垂落着的小孩子跨立在一根竹竿上,一端有马头木雕,另一端装轮子,相似骑马的样子,分成两派,两两相对。
同时,手里握着有些制功粗糙简陋的木制小剑,乒乒乓乓的斗在一块。
边上有着年纪更小些且站的稳的幼童,手里摇着拨浪鼓,用力的搓着。看着边上的大哥哥们激战,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估摸着应是太小,上不了竹马,于是只能在边上助威着。
边上没有大人监护着,但走近细看,木剑浑圆,亦可视作有柄的木棍罢了。
看的津津有味的胡闲不知为何,脑里跳出了一词——战争。
嘴角上扬起的笑容亦是微凝,不禁又想起历史上没有战争的年代屈指可数,没有大的战斗,亦有小的争斗……
不知道这个世界当如何?这个时代当如何?
这样想着,胡闲看着这群小儿的玩闹只觉得索然无味了。胡闲摇了摇头,调整了下姿态,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姜慎好感受到了竹筐里的动静,以为胡闲是在筐里呆久了,有些不耐烦了。
低声的说了句:“阿狐,我去看看能不能一次性多挣些钱,你今天姑且多忍忍哈!”
说罢,姜慎好侧手拍了拍竹筐,以此安抚筐里的胡闲。
胡闲轻轻吱了一声以示回应,然后便瞑目养神了。
得到胡闲回应的姜慎好欢快的笑了声,一步步沉稳的迈着,嘴上轻哼着师傅教授的“长年吟”。
虽不知其味,但调调好听,她也就不妨学了来。
少年自当身健强,千梳冷快肌骨醒。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粗茶淡饭神志蓄,宛丘食粥可神仙。
山水花鸟结庐地,心悠身乐得长年。
…
屋顶乌青瓦片,朱红的漆大门敞开着,一眼望去便被一石造的照壁掩去了其他风景。
大门两边是雕饰着草木花纹的石壁,两边各挂一只大红的红灯笼。
没有威严的石狮子像或是俏皮生动的麒麟石像,宅邸到门前的大路不过四五阶。路上干干净净,日光下照,宽敞明亮。
整体朴素低调,恰如正中央的牌匾。虽是鎏金着字,但黑漆木匾上鎏着的是暗金的“定荣宁氏”四个大字,字体端正不张扬,整体清清爽爽,落落大方。
姜慎好大致打量了下,便抬起了脚,一阶一阶的上了去,来到了门前。
虽然大门敞开着,但姜慎好并没有马上步入,而是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似是门前装了感应器,没多久里头就走出来一小童。
姜慎好不通礼节,只是谦逊的禀明了来意:“听闻宁四公子身子有恙,小女子略通些医术,不知能否有机会为此献上一份力?”
小童年纪虽不大,但只是暗暗打量了姜慎好一下,之后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或是女儿之身而表现出不尊重的态度。
依着礼法向姜慎好行了个揖,语气顺和的道了句:“那劳烦了,医师这边请。”
小童见姜慎好点头回应了后,便不再出声,默默地在前头带着路。
姜慎好紧随其后,也不拘泥着什么,四处的瞅着。
只见那挡去宁宅后风景的照壁上正中间画着的是,在学堂刻苦求学的童子,外面有脚踏实地劳作的大人。
左右两边写着:德行广大而守以恭者,荣;聪明睿智而守以愚者,益。
姜慎好虽识过些字,但这大体的含义她是不大懂的,而中间的画倒是让她觉得有些亲切,也因着这画对宁氏有着几分好感。
绕过照壁,过了一拱形小门,招待客人的正堂便映入眼帘,两侧各又有一拱形小门,应是通向宁氏族人居住之所。
正堂门前养着些兰草,叶自茎部簇生,线状披兰的叶青翠欲滴。虽多而不乱,仰俯自如,姿态端秀、神韵独具。
此为解热清暑、化湿健胃、止呕的佳品!这是姜慎好看到兰草后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来不及细细观看,童子带着姜慎好上了台阶,来到正堂门口。
童子脱下鞋跨过门槛,便停下了脚步,在姜慎好跟脚候着,等待着姜慎好脱鞋。
这时,姜慎好有样学样,脱下了鞋,然后这才注意到边上已是有着几双颇大的草鞋。
粗略的看了一眼,大致有着不下十双,便抬头跨进屋去,神色间不免有些紧张。
一进屋,便见着一群粗布麻衣的四五十岁的老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着。
姜慎好的出现,无异于一群鹅里出现了一只灰毛小鸭,场面顿时安静了,并引得在场的老者目光聚焦于此。
“哈哈!就连毛都没长齐儿的小丫头儿都来了!”一位尖脸头上包着一块布的佝偻老者抚着白须,语气有些刻薄,边道着边从一堆人群中走了出来,“小丫头,不知你师从何方?这里可不是玩闹的地方哦!事关人命的哟!”
而头上包布的人要么是因为个人懒散,要么是因为头秃。
而行医者,懒散不讲究一些整洁是为大忌。
姜慎好没想到自己的到来竟造成如此局面,愣了一愣,不禁有些局促而小脸臊红,双手不免用力的抓了抓竹筐的背带。
尽量的稳住心神,对答着:“小女阿好见过各位前辈,说到家师,不免有些惭愧,家师一乡间隐居之人,阿好也不太知晓他的名讳……而来这里,阿好确来为治病救人,心并无存玩闹之意,谢过这位前辈的教诲!”
“白老头,至于这样吓唬一个女娃娃嘛!”一个体型微胖,笑容亲切的老者从另一边的人群里走了出来。
“你虽是好意,但小女娃娃的勇气亦是可嘉。做医师这行,其实就该多见见,这样才能更好地研习医术!”说完拍了拍先前那位发言的包头老者的肩膀,又冲姜慎好温和的笑了笑。
只见包头老者瞅了瞅姜慎好一眼,拂去了肩头微胖老者的手,轻哼了一声,便作罢回去了。
微胖老者很是流畅的收回了手,微微摇了摇头轻笑着,便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小童见没有人再上前有话要讲,示意了姜慎好一下,继续带着路。
由是只有她一女医师,且先前管家交代了医师都是带至正堂,竟是漏想了还有女医师会至。
今日客者众多,小童只得先行安置下姜慎好,再去询问具体的办法,便带着她在偏僻的一处落座,四周都没有人。
看到那席位,姜慎好只觉得似曾相识,若有所思地轻轻卸下了身后的竹筐,放在席面边上。
接着来到垫子前,一撩衣服下摆,两膝先行落下、脚背朝下、臀部落在脚踵上,下摆再轻轻放下,双手置于膝上。
坐的挺直端正,一气呵成,似是常年以往都是如此的习惯。而姜慎好的记忆里却不是如此,她未曾如此坐着过,这样的习惯自然让她自己不由得一惊。
同时,看的边上的小童也是惊诧了一下,但得益于长期的教养,很快便收拢了心神,恭敬地道了句,“医师请自便”。
待姜慎好点了点头,便向姜慎好告辞了去。
姜慎好目送完小童的离去后,端起了身前的茶,边小嘬了两口边打量着周边。
周围老者们也恢复了先前热热闹闹的交流,交流的内容无外乎是一些关于治病救人的药方药技。由此可见,当下的杏林界尚还心思纯朴,一心治病救人,对自己所擅之处,毫不吝惜。
其间议论到深处时,不乏红着脖子相向,吹胡子瞪眼,一手两指轻敲着身前的案几,大声反驳着对方,径直表达着自己对此的质疑,就只差站起来打在一块了。
姜慎好听着轻声笑了笑,目光转至他处,又凝神细细地听了片刻,受益匪浅。之前颇多不通之处,竟是一瞬间被打通。
不知不觉也听了许久,有些小累,待到茶叶触及唇角的痒痒之感传至脑中,才发觉手中的茶亦是见底,虽然没有人看着她,但不由得有些讪讪地将茶杯放回了案几。
慌乱四顾间,看到竹筐,才想起胡闲在竹筐里也待了许久。
见四周没有人,忙伸手将竹筐打开,想着让她也透透气。
结果,就见一小可爱蜷缩成一团,正呼呼大睡着……
姜慎好看了轻笑一声,随即轻轻合上了盖子依旧没有将盖子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