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酆都里外完全就是两个世道。
想起前些日子在赌坊,牌桌上随手一挥便是几百银元,那些钱全部拿出来的话,足够这些老人过些好日子。
他们多是为国奉献,为国尽忠的功臣,此时退伍之后,却只能孤独的在这破庙中等死,真的是讽刺啊。
梦儿回头看了两眼,“归零大哥,这些人好可怜啊。”
“嗯,所以莫家……儿女做的事情算是造福一方,可惜我们没什么钱,不然也能做些什么。”
“不会啊,归零大哥你做的事情也是造福乡里的啊,就好像你这次如果可以把那条恶犬的邪祟封印了,那也算是帮了莫晓玲,也就算是帮了这些人啊。”
“你倒是会说,看来这次的事情是必须要解决的了,”脚步快了不少,“好久没回杂货铺了,这次便去取些东西。”
打开许久未开的门,屋里的陈设如旧,从里屋选了一个黑檀木盒,却好似看着父亲就在眼前,对我嘱咐着小心,而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那个唤做第六天魔王的邪祟,总有一天我会将它彻底消灭。
不过现在,还是要一步一步来,万不能冲动,否则又会连累身边人。
收拾些东西,我便和苏梦去了医馆,到的时候已是正午,这里的人也更多了,除了一些求施舍的老妪,更多的是一些没钱看病的伤者。
莫晓玲忙的满头大汗,却依然来回的奔走。
这医馆本就只为济世救人,丝毫没有营收,而那军犬又是为了什么要连夜到这里捣乱呢。
我不明白,苏梦倒是勤快,看到医馆乱成一遭,便赶去帮忙,我没办法两头跑,便只在门口,发些白粥。
这一忙,便过了正午,一直到傍晚才闲下来,整个庭院狼藉一片,“莫姑娘每天都是这么忙吗?”
“差不多,不过平时大哥会带着手下来帮我,最近是因为赌坊的事,一时来不了,才会忙成这样。”
“哦。”
“你们上午出去有没有找到那只大黑狗啊,”说到这个,莫晓玲的表情又微微一变,显得有些恐惧。
“没有,那位姓谭的老人家已经五天没有回去了,所以也无法问道什么。”
“这样啊...”
“不过你放心好了,今晚我会帮你抓住那条狗。”
“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这...”我只能无奈的笑笑,毕竟她说的也是事实。
“莫晓玲我可告诉你,我归零大哥厉害着呢,他说能帮你抓住那条狗,他就可以……”梦儿却站在我这边。
“呦呦呦,你这丫头,我怎么说也比你大了两岁,你就这么没大没小的一直叫我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归零大哥还比你大呢,你对他还不是一直很没礼貌。”
“好……好,我说不过你,你们想抓便抓好了,不过小心点,省的受了伤还要我来治,哼!”
“哼!”
两个女孩吵得厉害,一言一语挣得奇妙,却丝毫没有伤了和气,这一点着实令我费解。
苏梦没有办法进厨房,所以晚饭的时候,都是我和莫晓玲在厨房忙活,最后简单的做了几道素斋白食,我们便相聚一起,也知道了莫晓玲为什么会怕狗。
原来在她还小的时候,每天跟着莫大发去私塾,每次经过一户人家,都会遇到一条大黄狗,吠的厉害,那只狗一直被拴在了柱子上,可有一日,那大黄狗却挣脱了铁链,对着两人咬了过来,莫大发为了保护妹妹,手被咬了个口子,流血不止,也正是这件事情,彻底改变了他们兄妹的宿命。
莫大发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所以不再去私塾,而是专习了武,势在保护身边的人。
莫晓玲则去了不远的医馆,跟着位江湖郎中学了医,小有成就,之后在在家里的资助下,经营着这间医馆。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相当投缘,只是苏梦和莫晓玲经常拌嘴,可每次拌嘴之后不消片刻便和好如初,或许这就是姑娘间的情谊,我一个大男人是不懂。
入夜,天色昏暗,我们三人坐在房里。
莫晓玲先开了口,“苏梦,我刚才看着你拿的那个黑色的盒子,是做什么用的?”
“抓狗用的啊。”
“抓狗?用这个?”
“对啊,怎么,看不起?”
“哼,我倒咬看看你们怎么抓。”
“好啊,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要再吓得昏过去。”
“你……”莫晓玲被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药柜那边突然传出罐子掉落在地的声音。
“来了!”
我拿起盒子,便跑了过去,只见一片漆黑之中,一道更黑的影子在药柜前不断的蹿动,像是在翻着什么。
莫晓玲已经不敢再过去了,梦儿也是第一次见到比人还大的狗,加上那狗的模样凶残,两个姑娘牵着手抱在一起,早没了刚才的言语相撞,“这是狗吗?怎么这么大。”
“我昨天没细看就昏了,现在一看真的很大。”
“归零大哥,你小心点,我是帮不了你了。”
听着苏梦的话,我也不禁的苦笑,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那狗恶狠狠的看着我,四肢成弓状,犬牙参互,仿佛随时会扑过来。
我从怀里拿出黑狗血,这犬形邪祟也是大黑狗,遇到同类的血,伤害会比一般的邪祟更重。
我将那血涂在手上,刚想发力,却突然看到那大黑狗的一条后腿竟然没了。
事有蹊跷,我慢慢的蹲了过去,将手上的血擦干净,而这狗虽然一直在狂吠,身子却一直在向后退,丝毫没有要扑过来的样子。
昨晚也是这样,它自然凶狠,却没有伤害到我和莫晓玲。
我看着它脖子上的铃铛,上面写了一个“谭”字,双手轻轻抚摸在它的头上。
“你看,我归零大哥厉害吧,”苏梦说道。
“嗯,好厉害啊,”莫晓玲附和。
“莫姑娘,准备些吃的,还有治疗伤寒的药。”
“伤寒?好的,”莫晓玲的身体发抖,看的出她依然在害怕这狗,可她还是到了药柜前,“这些中药是由白头翁,鬼针草,大黄丹,党参熬制的,应对伤寒应该有用的,你稍等我再去端些米粥。”
小心的看了这狗一眼,她就灰溜的跑开了。
等她把白粥端了出来,我便小心的将药和粥收好,我将药放在它的鼻尖给它闻了一下,它就突然跑开了,只是这次的速度慢了很多,我紧紧跟着,“莫姑娘最好也一起来,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忙。”
“啊?可是……好吧,”莫晓玲犹豫了一阵,跑在后面,苏梦可能不太放心我,也跟了上来。
这黑狗一路小跑,我也一路跟着,夜色朦胧,残月如勾,它就在不远处的一座桥底停了,“好在不远,不然我还真的跟不上。”
桥下漆黑的一片,看不见半个人影,却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寻着声音摸去,我竟然摸到了一处身体,他的心脏缓慢的跳动。
“怎么了?”莫晓玲不知道我在做什么,站在桥边远远的问道。
“有人,快点过来。”
等我将那人从桥底拉出来之后才发现这人的腿果然也截去了一半,趁着昏暗的月色,看得出这人应该就是早上那老人口中所说的老谭。
莫晓玲看到伤者,连忙赶了过来,“他怎么了?”
“他应该就是上午那老人一直说的老谭,看他一身湿透,应该是失足掉到了河里,爬不上岸,只能躺在桥底,整整五天。”
“五天!伤寒,没有吃东西,还能活着?”
这位谭老先生应该是专门训练军犬的士兵,“这些老人可是经历了推翻满清,力压外国势力的战争英雄,无情的战火也只是伤了他们,饿个几天怎么会有事,别说了,快把粥和药拿过来。”
“哦,好,”莫晓玲走了过来,看着依偎在老人身边的大黑狗,眼神中多了一抹异色,她先将药递给我,我小心的喂着他。
做好了简单的处理,莫晓玲又说道,“这样不行,还是把他送回医馆吧。”
“嗯。”
“那就快走吧。”
“不过我背不动,你还是去找医馆的伙计来吧。”
“我就知道,那你等着。”
老人咳了几声,身子还很虚弱。
我将药和粥都小心的喂着,而那只大黑狗就在一边看着,紧紧的守护在老人身边,就连那血红的眼睛看起来也明亮了几分。
一人一犬,一生一死,却因为一个铃铛一直系在一起,人犬异类,生死不弃。
相较而言,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点。
没过多久,莫晓玲就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身边跟着两个医馆伙计,“那只狗呢?”
“我跟它说你被它吓到了,就让它先离开了。”
“啊,其实……它也没有这么可怕啊。”莫晓玲的眼中有些遗憾。
“呵呵,”两个医馆伙计将老人抬在肩上,我则把那个铃铛系在了他的手腕,希望它可以,一直陪着他。
“归零大哥,你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那铃铛不是阴物吗?”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做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嗯……也是……”
不管剩下的路还有多远,起码这个老人有这条军犬守着,一定不会寂寞吧。
老人被送到了医馆之后,身体好的有些慢,却也总算没了生命危险,而那只大黑狗再也没有出现吓到莫晓玲。
即使她已经不是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