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春去秋来不相待,水中月色长不改。
不多时,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万籁俱寂,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
深秋的空气丝丝清冷,白皑皑的雾色把一切渲染得朦胧而迷幻。
叶国公府的紫竹轩里,清早便飞闪着一道玄色的身影,只见那身影风驰电掣,周身绕着蓝光,剑气急如星火,招招如巧夺天工般,无可挑剔。
站在一旁的离陌,目不转睛的看着空中的叶晟。
尽管那身影飞闪很快,但依旧能看见他玉容俊逸,神采英拔,残月虽已落,但他身上却依旧霞姿月韵,凤表龙姿,无一处不让人为他赞叹。
离陌看得这样的叶晟,心中的崇拜与尊敬又多了几分,似要溢满大地,心中的激动久久不能平复。
一个时辰后,叶晟收了剑,轻足稳妥落地,尽管此时周身霞光褪去,但他好似却又布上了自身散发出的一层华光,看起来尊贵华丽,天威赫赫,颇有王者之风。
离陌见叶晟收了剑,回了神,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公子。”
叶晟淡淡的“嗯”了一句,带着一丝凉意。
离陌闻言,作揖行礼的手忽然一顿,停在半空中,悄咪咪的瞅了叶晟一眼,只见叶晟直接进了屋,那背影也是及其冷漠。
他收回了手,心想公子这是又变回从前的那个对谁漠然置之,凉薄无情的人了,早没了前些日子待人的温和友善。
离陌看着叶晟的背影,忍不住打了一个凉颤,肃然起敬,也走进了屋,路上还不忘在心中叮嘱着自己今后要谨言慎行。
不知不觉,天边挂着微微的红晕,像是被熏红脸的姑娘家,娇柔的含羞待放。
茶红馆里熟睡的红莺,被院子里的毫不掩饰的欢笑声给吵醒了,她支吾了几声,翻身又想睡了过去,奈何这笑声越来越肆无忌惮,简直令她抓狂!
红莺无可奈何,一把掀开了被褥,气鼓鼓的坐在床边,看着眼前的床纱,仔细听着屋外的声音。
此时赤凌一行人正在院子里,说着昨夜张氏被杨元忠捉奸一事。
红莺闻见此事,眉心微动,渐渐的皱起了眉头,心里疑惑重重,满脸郁色,已了无怒意。
赤凌今早得到了杨府暗线传给他的消息,草草吃了早膳,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知给红莺,却忘了此时才刚是晨出,红莺根本就还没睡醒。
心亭一早就在院子里采摘着桃花,这夜晚的露水凝结在花瓣上,此时摘下带着露珠的桃花,做出的桃花酥会带有些清新之香,更加甘甜可口。
院子里花香肆意,阳光照拂着桃树,一束束红光洒向大地,却还伴随着缕缕凉风。
但这两人不畏清晨的寒凉,在院子里说得热火朝天,渐渐的血液沸腾,全身都暖了起来,已不见冷意。
忽然院子外面响起了很多脚步声,这脚步声有轻有重,参差不齐,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红莺听着这熟悉的脚步声,抬手撩开床纱,穿上鞋,下了床。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红莺边听着外面的语笑喧阗,干净利落的把自己收拾妥当,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早就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知道红莺已经醒了,四人一直齐刷刷盯着房门看,都有些后悔原先的行为。
四人看见红莺走了出来,立刻整齐划一的站成一排,整整齐齐的单膝跪地,又齐整如一的大声喊着:“参见,主人!”
这声音响彻茶红馆的后院,回荡在桃树下,仿若还有些寥寥余音。
红莺站在屋檐下,懒懒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闻着院子里甜腻的桃花香,冲着院子里的四人道:“无须多礼…”
四人纷纷站起了身,起身最快的当属四人之中的一位翩翩少年。
这人正值弱冠却早早白了发,但他面如傅粉,长了一副玉质金相,看起来仪表不凡,清新俊逸,风度翩翩。
赤凌看到这小子起身的动作极快,忍不住笑着调侃:“之芜,你今儿怎的不扮成老头了?”
之芜拂了拂额前飘飞的发丝,不甚在意,“我这张品貌非凡的脸,简直就是天生尤物,举世无双,何必再藏着掖着…”
赤凌闻言,不屑的“嘁”的一声,准备反驳,却被一旁站着的子沉接过了话,“那是自然,你这张脸是时候该放出来见见世面了,总是看着你一副老头子的模样,着实不顺眼的很~”
赤凌听完这话,赞同的点着头,“正是…正是!看到那张沟壑纵横,布满皱褶,刀刻似的面皮,就忍不住扒拉下来,方才痛快!”
之芜轻哼一声,满不在乎,撅起嘴,微扬起下颚线,不以为然,“怎么?我乐意,我快乐,我喜欢,我对那满是皱纹的脸爱不释手,不可以?”
心亭急忙打断,“主人在这儿呢,你们就消停点吧!”
她不想听到这两人一见面就吵得不休,怕红莺觉得吵闹。
这两人本来整足了架势,还想分个高下的,听见心亭这话,纷纷住了口,都一同看向站在门口的红莺。
红莺看到这四人看着自己,知道他们这是怕自己恼了,她“噗嗤”笑了一声,带着笑说:“你们这么久没见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全是孩子心性…”
孩子?
四人闻言,一同睁大眼睛看向红莺,感到吃惊,嘴角都狠狠地抽了抽,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们虽不老,但也不小了,心亭两年前已过了及笄之年,剩下三个大男人全及弱冠,早就是束发之际了。
不仅如此,要是在民间他们这般的岁数都早已成家立业,妻妾满堂,孩子都成堆跑了,何来孩子心性一说?
赤凌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皮实得很,不满的驳了红莺的话,“您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是个孩子了?怕不是您眼拙?老子这么大个人,你见过这么大孩子吗?…您……唔…”
子沉听到赤凌说话,就知道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急切上前捂着赤凌的嘴,谁知这赤凌说话跟下雨一样,哗啦啦的大半话都说出了口,剩下的说不说都已无所谓了…
赤凌被子沉捂着嘴后,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知道他这说错了话,眼皮猛地眨着,脑子有些懵懵。
子沉见赤凌已经意识到情态严重了,松开了赤凌的手,有些恨铁不成钢撇了赤凌一眼。
他大旱望云霓般,迫切的想要把这事儿给一笔带过,走上前两步,不敢看红莺,低着头,拱手解释道:“主人,您别往心里去,赤凌这小子心被狗叼了去,没心没肺,说话经嘴,不过脑子的,您就饶了他这么一回吧。”
红莺闻言,哑然失笑,“赤凌这小子,也就只有你能管着一二了…”
子沉听到这话,他那副安于盘石般坦然自若的脸上,也忍不住激颤一下,不敢妄自尊大,谦虚道:“主人,您这是让我羞愧难当,感到无地自容了。”
“你不必妄自菲薄,更不必自轻自贱。”红莺冲着子沉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见礼。
子沉见状,收回了手,淡定优雅的站着,长身鹤立,他眉清目秀,看起来仪表堂堂,丰神飘洒,有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红莺转动着手腕的佛珠,平心静气,笑着:“我看着你们从小在我跟前长大,无论什么时候,你们在我心中都是孩子。”
四人无法反驳,不作声的都默认了这话,毕竟红莺所说确实是千真万确,他们这才活了十几二十个年头,哪能比得过红莺这活了三百年的女子,这事不容置疑。
红莺见着四人都默许着,停顿一霎,直言正色,接着道:“不管今夕是何年,更不在乎你们今后是何样,就算你们都变得白发苍苍、步履蹒跚、是个年老体衰之人,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就护着你们一日,就算是我枯木朽株之时,也必定护你们周全…”
这番话无疑是大海决堤,通通淹没了这四人心中的最深处,震撼着人心,他们没想到红莺竟然一直有着这样的想法,都感到诧异万分。
赤凌知道自己驷不及舌,张皇失措的站着,都要把头垂到地上去了,赧然难待。
心思细如发的心亭,瞧出了红莺的异样,她看出红莺并未生气,周身弥漫着一圈圈伤感的雾霭,好似挥之不去。
红莺言罢,娇容没了严肃,一副谈笑自若的模样,宠溺的看着这四人,笑意融融。
子沉见状,也瞧出了不对劲,他有些忐忑不安,但又不知道是哪儿不对,总之很是迷惑。
之芜见这后院霎那间安静得可怕,他挂上了讪笑,打破这场沉默,“哎呦”一声,道:“主人,您总把我们当孩子般护着,底下那些兄弟们,可不得笑话死我们了,外人还以为我们还是嗷嗷待哺的奶娃子呢,我们哪还能威风凛凛的浪迹天下……做个逍遥仙?”
心亭也赶紧接着话,避免尴尬,“谁要做什么逍遥仙?人家是貌若天仙的小姑娘……”说完,还挑着眉,看似有些洋洋自得。
红莺笑弯了眼,揶揄道:“你们这一个个的,脸皮一个赛一个,厚如天地之隔,混不知‘羞’为何物。”
之芜听这话,又“哎呦”一声,得意忘形的说:“那还不是主人您教导得好,我们深得得您真传啊~”
子沉也加入了这场欢笑,语气间悠然自在,“那是你们的脸皮,可别顺带捎上了我。”
赤凌看着一向闲云孤鹤的红莺,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放松了下来,掺和道:“就是…就是…你们可别也带上我,我脸皮一向薄如纸,不与你们一样厚……”
之芜闻言,不屑的看向赤凌,“这里的脸皮就属你的最厚,还以百步笑话五十步?”
赤凌听言,心里自鸣得意,但还是满脸委屈,“主人,您看看这人老是绯挤兑我,您也不管管……”话落,又冲着子沉撒娇道:“子沉,你也不帮帮我~”
院子里的三人看到一向雄姿英发的赤凌撒起娇来,鸡皮疙瘩一阵阵的荡起来,都受不住,简直不忍直视!
随后,红莺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以至于都笑弯了腰,其余人也都憋不住了,纷纷笑话着赤凌。
顷刻间,院子里又扬起了欢声笑语,原先的闹剧已风吹云散,刮起了一阵载懽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