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没有去看没了脑袋的熊妖,而是顺着飞剑返回的方向,怔怔望着不远处的一根竹。
此时,竹枝上正挂着一个人,他的整个人如“黄狗撒尿”似的单脚踩在竹竿上,背后负着一个半人高的竹匣子,压得整根竹枝几近折断,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方才想要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挂裆”,结果酒葫芦没了,酒水洒落一地,下半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原本想要极力营造潇洒、惬意的形象,眨眼睛,颜面尽失。
这柄名为“酆都”的飞剑,白辰是识得的,他不仅对剑熟悉,对剑的主人更加熟悉,因为他们是朋友。
白辰的一生中,朋友屈指可数,能够被他视作朋友的那便是他真正的朋友。
只不过,这一次的这位朋友有点特殊,十年前,他们亦曾谈笑风生,而后,他不辞而别,十年后,却已如此特别的方式,在如此特殊的地点重逢。
他并未表现出任何热情的姿态,他的脸依旧冰冷,他的眼神依旧锋锐,但他的心却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如何面对许久没见的老朋友。
竹枝上,男子一边扯着被竹枝划破的裤腰带,一边骂骂咧咧地嚷着:“死老白,瞧见没,我这招‘天外飞仙’,万竹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是不是牛逼哄哄的!”
白辰没有回应,只是朝着那根竹子的方向慢慢走去。
见没有回馈,竹上的男子显得十分不悦,他着急忙慌的一个纵跃,想以最快的方式出现在白辰的眼前,怎料竹竿承重早已到了极限,在他身体下压的同时,突然开始断裂。
这一下,让他整个人如同一只癞蛤蟆似的手脚朝地,重重摔倒了地面,吃了一嘴狗啃泥。
他抬起头,使劲摇了摇脑袋,口中“呸、呸”声连绵不断,待稍好些时,他便看到了一双皮靴,鳄纹皮的,和他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
月光下,他徐徐看向那双皮靴的主人,还是那般消瘦,模样似乎苍老了几分,那张令人讨厌的脸依旧如此冰冷,不过,那嘴唇似乎有点不对,翘起的弧度有些过头,嗯?
这混蛋是在笑吗?在笑话我这个刚刚替天行道的英雄吗?想到这,还能忍吗!
趴在地上吃灰的男子猛然起身,不顾下身惨痛,怒气冲天朝着白辰叫喊道:
“臭老白,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笑,唯独你不可以,因为你他N的欠我的!”
随着这一声吼叫,白辰侧目,竟不知如何回应,少顷,他跨前一步,伸出双臂,竟将男子紧紧抱住。
这突如起来的变故,使得原本有一万个理由兴师问罪的男子顿时没了脾气,在他的印象中,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简直就是奇迹。
这座“万年冰山”竟会做出如此世俗的举止,只不过,被一个男子相拥入怀,他亦是第一次,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片刻之后,白辰松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衣着有些邋遢的男子,忽然笑着说了句:
“十年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楚,一点没变,还是一样的....顽皮...”
原本想说“可爱”的,但确实有些难以启齿,“顽皮'这两个字已是极限。
眼前这个被唤作“阿楚”的男子似乎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冰冷如霜的白辰吗,这些年许久未见,转(变)性了?
白辰没有注意阿楚的表情,继续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提还好,一提皆是辛酸泪,阿楚满脸委屈,有些哭丧着脸,幽然说道:“太难了!
白辰一时间似乎未能适应阿楚情绪间如此大的转变,脸色逐渐开始变得淡然起来。
感到气氛有些不太对的阿楚,忽然别过头去,用力啃了啃自己的后槽牙,然后别过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这十年我怎么过的吗?XXXXXXXX此处省略....”(联想下渣渣辉)
月色下,阿楚“口若悬河”,激动时,唾液到处飞射,溅起一涟“黄汤淡水”。
白辰压低了帽檐,一退再退,在碰到竹竿的刹那间,从后摸出一澄黄色的酒葫芦,随手抛给了阿楚,“喝酒去!”
原本滔滔不绝的阿楚,挠了挠脑袋,有点懵,忽然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摇了摇已然点滴不剩的酒葫芦,“这样才对吗!兄弟还是兄弟,仗义!”
说完,嗜酒如命的阿楚便又开始朝着“酒水文化”的方向深入探讨,此时的白辰忽然有些开始想念起老瞎子了,这二位瞎搅蛮缠的本事倒是个顶个的好,只不过当他们同处一室,很多时候他们都会安静地选择做一个哑巴,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瞎子心心念念的尽是些寡妇、村花、以及大白天突然拉下帘子的某些“爱情故事”,阿楚就有些不喜欢了,这些扯皮玩意怎能和酒相比,差远了;相对的,老瞎子亦不能理解这年纪轻轻的小伙怎的就不知道好好保养自己的身子骨,那烧伤喉咙、刺穿肝肠的痴事他可不做,还是烟有味,醉生梦死之意皆在吞吐之间。
白辰朝前走着,阿楚随后跟着,一手捂裆,一手拖箱,好不辛苦;行至半途,白辰忽然回过身,言语间尽显平和顺意,“那个,脑袋飞了的,我想还是你去处理下比较妥善。”
“草”,原本还以为对方深明大义,懂得体谅一个“伤残”人士的苦楚,主动伸手帮自己提那身后沉甸甸的竹匣子,怎知....
阿楚显得有些忧伤,神色有些落寞,一脸无奈地望着白辰,那意思十分明显:受伤了,无能为力啊。
怎料,白辰丝毫不予理会,只是用手平抚着火红的枪柄,轻言微语道:“你瞧,这一来二去的,枪杆子没了火气,现在想开枪怕是也不成了!”
顿时,阿楚真想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爹喊娘了,这些年老白别的方面暂且不知,但这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
可阿楚毕竟还是那个阿楚,刀子嘴豆腐心,这不,一瘸一拐的慢慢挪动到了那头被削了脑袋的熊妖身前。
“丑是丑了些,胜在骨骼清奇,可惜了,这一世我俩没成朋友,下一世也莫要为敌才好!”
“嗯....估计也没有下一世喽,入不了黄泉,烟消云散,化归为尘,也算是积德。”
阿楚一面自顾唠叨着,一面从竹匣子里翻出一个红色的织袋,这只名曰“犀兜”的宝物原是阿楚那个不靠谱的师傅贴身之物,历经波折,兜兜转转才到了他的手中。
月光下,阿楚撇着脸,如同一个毛贼般不时张望四野,他小心翼翼地从仿若肚兜编制而成的布袋里掏出一小叠符箓,随即用沾了口水的手指拎出一张符纸来。
那是一张火符,黄色的符纸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奇形怪状的符文,他忽然感到有些不舍、觉得不值当,就为这么一头废物妖怪,就要毁去仅剩的三张火符中的一张,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可不比自个儿囫囵吞枣似的“鬼画符”。
于是,他想了个主意,朝着白辰的方向慢慢伸出三根手指,“三斤新丰酒!”
白辰清楚,老酒虫在讨价还价,这些年过去了,还是一个德行,但凡牵扯到酒半分不肯吃亏。
他朝着阿楚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阿楚这才悠哉着朝着空中比划一通,嘴中念念有词,瞬间那张附身在熊妖身上的火符便化作一团金色的火焰,徐徐燃烧,片刻之后,不留一丝痕迹,如同一堆消散在风中的微尘。
天地间,一轮明月照沟渠,人世间,清风无恙揽山河!
临了,白辰已朝着月光的方向走去,重新背起竹匣的阿楚一步一个脚印,紧随其后。
一切如旧,阿楚当然没闲着,依旧谈天说地,白辰亦是沉默不语,只在“山高水长”之处略评一二。
对于某些伤心往事,他们从未提及,不是因为忘却,而是因为从来不敢忘记。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就像他们彼此深埋心中的某些秘密,越埋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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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海大桥上,一辆军绿色的“牧马人”正匀速穿梭在来往的车辆中,主驾驶座上的古长青一脸惬意的随手搭在方向盘上,后排座驾上的薛盼盼和Π则是一个一脸悠然,一个酣然入睡。
行至中途,薛盼盼犹自不甘心的再次问道:“青大,我还是不信,那不是你的风格!
这一次,古长青没有选择继续隐瞒,而是有些洒脱着笑道:“有人代劳了!”
“谁阿?”
“或许,你很快便会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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