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家丁拖到大夫人的院子之前,清鹤已经被关在柴房中整整四日了。
每日送来的脏水和馊饭支撑着她活到了现在,她知道,她能活着,是因为有人要她活着。
她还有点用处。
“嘭!”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记得上一个趴在这的,好像是一个叫长鸢的,因为什么,因为……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为什么下毒?”
是在问她吗?清鹤费力地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一个人,好像是大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
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用力抬起,“清鹤,夫人在问你话。”
……
“夫人,她晕过去了。”何姑恭恭敬敬地垂首道,“自从被关起来之后,她一句话也没说过。”
夫人甚至没有看地上的人一眼:“叫醒她。”
很快,家丁端来一盆水,对着昏死的清鹤浇了下去。“哗啦!”
夫人抬起茶盏啜了一口茶,对坐在旁侧的柳夫人道:“这是二房的人,由你做主。”
柳夫人盯着地上徐徐醒来的清鹤,眼中沉沉,半晌开口道:“既然不肯说,那打死便是。”
随即有人上前,将清鹤绑在了长凳上。“你害我女儿,我本不该让你这般轻易死去。”说话时,柳夫人的嘴唇在颤抖,“你这贱人,你岂敢,你岂敢。”
她的口中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身子抖得厉害,留兰发现主子的异样,急忙伸手按住了柳夫人。
“棍起——”
家丁的棍子抬起。
“打——”
……
当长宁赶到时,清鹤已经挨了五六棍,整个人瘫软在长凳上,仿佛死了一般。
长宁喊道:“住手!”这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完后,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身子瘫软,向下倒去。我急忙搀扶住她。
“母亲,求求您放清鹤一条生路!”
柳夫人撑着扶手,向前探身,又惊又怒:“你如何来了?你身子见不得风!”说罢她朝一旁的家丁呵道,“带小姐下去!”
“母亲!”长宁“啪”地跪在地上,恳求道,“母亲,清鹤与我朝夕相处多年,情谊深厚,求母亲看在清鹤照顾女儿多年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情谊深厚?你谓她情谊深厚,她可不这么想!”柳夫人怫然道,“她就是个疯子!你也疯了吗?”
长宁的眼中带着绝望,这个高台座上神情冷漠的母亲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犹豫片刻,她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母亲,夫人,长宁只求放清鹤一条生路。”长宁含泪道,“我不管她待我如何,下毒也好,杀我也罢。我不忍心看着她死。她若死,我亦不活。”
柳夫人向后瘫坐在椅上,只觉得这一切都让她头痛无比,她闭上双目。一侧的留兰连忙为柳夫人揉捏穴位,舒缓头疼。
主座上的夫人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为了缓和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出声慰道:“长宁,你是个乖孩子,怎还惹得你母亲如此生气?你若真喜欢这孩子,我便替你母亲做主,放她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愣住。
长宁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半信半疑道:“夫人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夫人道,“只是清鹤犯了错,犯了错的下人自然要受到惩罚,不然我这个做主母的难以服众。”
“把她的眼睛剐了,再灌点哑药,砍去她的双手。如此,我便允许她活着滚出卫府的大门。”
“夫人!你为何如此……”长宁的双手都在颤抖,锋利的刀刃险些划破她的肌肤。
“长宁。”夫人正色厉声,“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你断不该再拿这种孩童把戏来威胁我!”
长宁的手抖得愈加厉害,看起来有些松懈了,我看准时机,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长宁发出一声呜咽。
“把她带回房里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我搀扶着长宁转身离开这座院子,身后传来大夫人的声音:“明日午时之前,将这贱婢逐出府。”
一入房中,长宁的房门便立刻被从外锁上,除了送饭食,无人能进去。而房中的所有锐利之物也早已收缴一空。
我端着饭食进入屋内,只见长宁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姐,吃些东西吧。”
长宁一见是我,眸子亮了一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念玉,现在能救清鹤的只有你了。”长宁拽住我的手,面露恳求之色。
我沉默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道:“小姐,你断不该拿自己的命去威胁夫人。”
到底是长宁带着哭腔的恳求打动了我,还是因为曾经清鹤也救过我,我不甚清楚,但最终我还是同意了长宁的请求。
按长宁的说法,每次夫人要处置下人之前,都会先把人关进一个囚室里。囚室建于整个卫府的地下,入口建于西边的一处假山旁,被重重叠叠的枯枝掩盖着。按下西侧的第三块石头,便能打开通道,进入囚室内。
许是看我在屋内呆得太久了,外面传来一阵催促。
长宁拉着我,将通行令牌放在我手中:“也许你能用得上。”她的声音微颤。外头传来再一次的催促,我只得收拾了饭菜出去。
“小姐没吃?”门外立着的姑子看到我手中分毫未动的饭食,狐疑地问。我谎称自己在屋内劝说了长宁许久,但是长宁不听劝,方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姑子怀疑地看了一眼屋内,最终还是相信了,抬手放我离开。
按照长宁所说,我找到了囚室的入口。在府中这些年,我只知府内有一个专门关押和惩治下人的地方,如今方知建造于地下。
拨开细枝,我找到了西侧的第三块石头,正准备摁下去,蓦地想起一件事。
长宁并未告知我囚室里是否有人看守,但依照大夫人的吩咐,明日午时之前清鹤将被逐赶出府,那便意味着,在今晚,清鹤便会被施以惩罚。如此而言,不论是看守还是惩罚,此刻囚室都会有人。单凭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如何将清鹤救出来?
正当我思索之时,只听我背后传来一道人声:“在这鬼鬼祟祟的作甚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迅速扯下了几根草茎,回身便看见二少爷站在不远处。“过来。”
纵使万分不情愿,我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你不是那个二房的丫头吗?跑这儿来做什么?”面对二少爷的质问,我将早已准备好的托辞道出:“奴婢准备摘些野菜带回去做糕吃。”
“野菜?”
我将方才随手扯下的一株细长状的小茎递与他看:“我家乡人叫它‘孙山菜’,吃了便能入皇榜,取功名。”
二少爷面露诡异之色,将手中的小草翻来覆去看:“孙山?‘名落孙山’之孙山?”
“是了,少爷莫瞧不上,这孙山好歹是皇榜里的最后一名,亦是入了皇榜、有功名的人。”我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道,“何况‘孙山菜’做成了糕便是‘孙山高’,比孙山更高,最差也是个皇榜上倒写的第二名,岂不快哉。”
二少爷被我一番话逗笑了,捏着手中的“孙山草”把玩一番。看着那株饱受蹂躏的小茎,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如若再继续被盘问下去,饶是更多的瞎话我也编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