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屐坊是扬州西湖畔,最有名,最热闹的青楼。达官贵人,商贾大盗都沉浸在纸醉金迷,销魂入骨的温柔乡里。这里的姑娘非同一般,人美、歌美、舞姿更美。三寸金莲,最擅长莲花灯盏舞,在悬挂着满室铸铁红莲灯的半空,翩翩起舞,美轮美奂,让人仿若置身梦境,邂逅仙娥一般。凡是去画屐坊的,莫不是慕名这莲花盏,小小的脚尖,立在莲花瓣上,顾盼生辉,让人神魂颠倒。
盛夏之夜,月上枝头。画屐坊各院都升起一串串大红灯笼,传出一阵阵管弦之声,夹杂着欢声笑语,姑娘们的猜拳行令声、俚俗小调声,打情骂俏声,声声入耳,一片安逸的升平景象。
包头菜半躺在竹椅子里,身边四个姑娘伺候着,两个捏肩,两个捶腿,他抽着长长的水烟,欣赏着歌舞,突然一只大黄狗跑进来,在他手边的小几上,叼了一只刚端上来的烧鹅就跑,姑娘们尖声叫骂道:“死大黄,你又来给雪儿偷吃的,看包头菜不打死你。”
包头菜一跃而起,就追了出去,大黄狗叼着烧鹅钻到后院的羊圈里,“汪汪”直叫起来,这时就见一个头发上沾满枯草,身材娇小的小女孩,从羊群里慵懒的钻出来,她一见大黄狗,眼睛顿时一亮,斜扑倒地,一口叼住烧鹅,跟大黄狗两个嘴对嘴的吃起来。
包头菜站在羊圈外,嘿嘿笑道:“雪儿,烧鹅好吃不?”
“就差半个铜板,你就扣扣搜搜的买这张记的死板鹅,比李记的差远了。”雪儿叼下一块鹅肉扔给包头菜,道:“自己尝尝。”
包头菜居然也不嫌弃她,一把接住放在嘴里嚼着,道:“他奶奶的这嘴刁的,我跟你说,你今个是碰到我了,若是陈小璐在,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雪儿一翻身从地上站起来,跃过羊圈栅栏,跑到包头菜跟前,道:“包头菜,你这开妓院的还缺女人吗?换个老婆算了,非要陈瘸子干嘛?又狠又丑,最要命的是她死变态。”
“小贱货,又皮痒了是不是?背后说我坏话,今个就给你破瓜去,一定卖给天下最丑、最老、最恶心的男人。”陈小璐幽灵般的从外面一瘸一拐的拄着手杖走过来,她老了,比起十年前,非但容颜不再,就连脊背都弯了,她左腿装了假肢,肥大的裤腿里,空荡荡的灌着风,她身后跟着七八个彪悍的打手,呼啦一下围上来,像捉小鸡一样拎起雪儿就走。
大黄狗飞身猛扑打手,一口叼住打手胳膊,那打手大叫一声,手臂血流如注,雪儿趁机挣脱,骂道:“喂狗都嫌臭的货,还想捉姑奶奶。”旁边的打手见状,忙追上去,一把捉住雪儿衣服,雪儿甚是灵巧,一矮身从他胯下钻过去,猛抓他**,狠劲一捏。只痛得打手哭爹喊娘,哇哇大叫起来。
陈小璐哈哈大笑,她的声音阴森恐怖,道:“你们八个大老爷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捉住这小蹄子,给她破瓜。我养她十年了,该是给我赚钱的时候了。”
“住手,都住手。”包头菜终于忍不住了,他第一次那么严厉的瞪着陈小璐,道:“她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画屐坊没有先例让这么小的孩子接客,你也不能坏了规矩。”
“包头菜,你敢跟我瞪眼,敢跟我讲规矩?”陈小璐眼睛里闪烁着刀子一般的寒光。
“璐璐,我·····我都是为你好,你一世英名,不要毁在这小娃娃身上。你这十年里的怒气、怨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吧,雪儿从小到大,身上有不带伤的时候吗?”包头菜叹了口气,道:“你自己看看,就她现在这模样,能值几个铜板,谁不想活了,敢睡她?”
陈小璐恼怒道:“还不是你自己惯的,我这些年没给你生下一子半女,你就拿这小玩意当亲闺女了。包头菜,你给我把耳朵洗干净,听清楚了,她可是我仇人的女儿。你究竟是护着她,还是要我?”
“哎,这、这是什么话······”包头菜为难的结巴道,就在这时,突听前院里一片嘈杂喧哗声,像是有闯人来,只见伙计匆匆跑来报信,道:“包头菜,外面来了一批人,穷凶恶极,你快去看看吧。”
包头菜忙搀扶了陈小璐离去,回头看了雪儿一眼,骂道:“滚回羊圈里去,出来就惹我婆娘生气,回头看我不抽你。”
“别装了,快去看看前院是什么人?”陈小璐没好气的道。包头菜扶着陈小璐,深一脚浅一脚来到院子里,只听各屋喧声四起,姑娘们惊叫着,跟男子的怒吼夹杂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是鹅妇她们寻仇来了。”陈小璐冷笑道:“我们去院子看看,等了她们十年,终于还是忍不住来了。”
包头菜道:“她们不会伤害咱们的客人吧?你若是用机关,会不会连客人一起伤了。”
“鹅门也是要行走天下的,不会蠢到连无辜的人都杀,就像我陈小璐也不会随意跟人结仇一样。”陈小璐双臂勾住包头菜的脖子,包头菜一把抱起她,飞跃上屋顶,那轻功居然也很俊,跟他肥大笨拙的身躯一点也不相衬。
画屐坊每逢月圆都在花园里大摆筵席,赏月听曲。今夜这十余桌,都是大染坊的老板,每桌十个人,每人身边都坐着一名歌女陪酒,众人正在猜拳行令,就见一群彪形大汉,短装武夫装扮,头缠黑布,腰系宽带,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长枪,枪头舔血,显然刚杀过人。
蓦然见到这闯入画屐坊的不素之客,众人惊惶失措,惊恐万分。
只见这群人中间,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走出来,抱拳道:“诸位大爷,妾身打扰了,诸位莫要惊慌,我们要寻陈小璐跟诸位无关,你们现在撤退,可保毫发无损。”
众商家一听,这是来寻仇的,私人恩怨,跟自己无关,纷纷起身,匆匆撤退,一下子画屐坊满院客人,就像被风吹干净的路面,连片树叶都没剩下。
只听那妇人高声叫道:“陈小璐,怎么不敢出来了,赶紧滚出来,别以为十年前鹅妇的死跟你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当面了结。”
“怕你?我等了你们十年,今晚不留下点什么?休想回去。”院子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瞬间一片黑暗,只见满园里飘起白灯笼,一声声鬼魂般的长叹,从四边八方飘过来,“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