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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5)百年罪恶集结。

雅城的科技固然是十分高超与先进的,但这种超乎平常的环境反倒会让长久待在那里的人觉得有些眼花缭乱,而终使眼睛疲劳了。

但既然如此,雅城人仍然是不可能凭空地,完完整整地创造出任何一株草,一棵树,一滴水或者一片土壤。它所拥有的也只不过是从大自然中所索取出来的而从自己的手中重新创造出来的罢了,就连同这个悬浮在地球上空的巨大机械生命机体,恐怕也是如此罢了。只不过没有后者而言而已。

卡特兰特,一个十分古老且复杂的都城,位于北国(刻诺留喀琉斯)、泰瑞伊、斯特三国(或者地区)的交界之处,地势平缓,周围山水纵横。名分上属于伊斯特,但在这几十年的与自由军的你争我夺之间,以及各自占领的过程中,它真正的存属问题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也更加没有人想去理会。

不过好在,自由军在十年前就已经放弃了并撤离了这里,转而攻打其他的地方。而伊斯特的内部新旧王朝的变更也对这片焦土是颇为失望和担忧,以至于在三年前就开始对其置之不理,随即把官兵与官员们全部都调回。

而现如今,卡特兰特已经经过了数年的自我恢复与调养,再加之十分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在这几年里,这里俨然成为了一个交通要道和一个规模一定的小型贸易中转区域,无论是臭名昭著的小偷,还是什么小有名气的江洋大盗,是如同炮灰一般的士兵,或者是肥膘体壮的官员,是骨瘦如柴的水手,亦或是刚发现了财宝满载而归的船长,总之,无论是谁,在这片区域上都不会被过多的讨论与关注,他们的出生以及背景,没有一个人会想多知道。毕竟在这个地方,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们实在是多得可怕,早上在街道上的行人和在晚上在市里闲逛的游人几乎没有一个是相同的,当然,这也要把那些忍受得了嘈杂而住在这里的居民除外。既然这里什么人都有,那必定也是什么事都会发生过,不过放火屠城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却还是十分罕见的,对于治安来说嘛,向来是没有的,短暂的和平全靠着那些背地里的侠义人士维护着,生活在其中很久的那些懂规矩的人自然是不敢轻易地顶风作案,但那些新来的人,带着一身令人厌恶的痞气和小偷小摸习惯的人,往往不清楚这里的世态,只全然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梦幻般的新大陆,一个没有任何的法律,没有任何的自然的犯罪天堂。

殊不知,这自由的天堂也同样是别有用心者们的地狱,当他们肆无忌惮地在兴风作浪,作威作福时,平民百姓或许会默默的忍受着他们犯下的罪行,可在暗处的那些人们,他们的眼睛看见可不能与他们的手上做的有差别,他们之间总会有一个要先出手的,无论那个人是谁。于是乎,犯下那些罪状的人,不出三日,那些自以为是、耀武扬威的人的尸首便会挂在城门口上,路过的人们见到了还不免得往地上吐两口唾沫星子,拍手直呼叫好。

可当有人要问起来那些幕后的人们是谁,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或许就算有人是知道的,也不会轻易地肯将那些人说出来。

卡特兰特毕竟也是靠近着泰瑞,因此在这个地方,帮派、教会、政府这三股势力之间的斗争也是显得比其他地方更加的激烈,再加之大大小小的势力不断崛起,泰瑞那边早就已经乱作一团麻了。如果这时候要是有谁不经意之间传出来是谁在背地里支配和保护着卡特兰特,那么消息一定会像疯。卷火烧般地传遍各个势力霸主的耳中,而到那时,知道真相的各方首领定会眼红而恼羞成怒,最后的结果,也必定是卡特兰特内的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不过好在卡特兰特的人还没有笨到那种地步,一样老老实实地支撑着这叫无形的保护伞,毕恭毕敬地跪拜着子无虚有的保护神。

伞会抵挡天上下落下来的雨,但伞一样要靠撑伞的人支撑着。

经过了漫长而又曲折的旅途,斯图尔特终于还是能够看到傍晚火红的云霞所映衬下的卡特兰特的外城墙了。

可能是人类的天性吧,无论在什么场合,凡是遇到新的事物,每每最先提问的便是小孩子。

“斯图尔特哥哥,你看这城墙好高啊!”基尔在日落辉光的照耀下眯着他那一双黑豆似的眼睛,逐渐抬起了小小的头颅,向着城墙的最高处望去。

那面高大的城墙由一块块巨大斑驳的青石砖堆砌而成,足足有十多米高,但高大的同时又如同一个日薄西山的老人,一条条皱纹般的裂缝与公整的砖缝夹杂在一起,早已分辨不出彼此,在夕阳的霞光照耀下,它显得愈加古老而肃穆。

它的存在,不正如不死不灭的士兵吗?永远站在城的最外层,任何强大的兵器都无法摧毁它们的刚毅,更别想在它的身体上划出一个口子,多少征服者的鲜血也无法使得它的内心变得瘫软。

“是啊!吾在新卫城也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高的墙呢,”斯图尔特的目光本来是指向着城门口中熙攘的人群的,不过一听到基尔这么一说,目光也便随之变换了位置。

当斯图尔特看到那一块块在日暮里斑驳开裂的石砖之时,回忆便卷起波涛,当初的往事又不免得涌上心头。

…………

十一年前,新卫诚。

那个下午,在新卫城的某片绒绒草地上巍然立着一道残破的石墙。

“上去吧,”斯图天方指着那面墙,“今天之内你必须要翻过去。”

“吾知道,”说罢,斯图尔特便开始沿着那面墙向上攀爬,可惜石墙并没有太多突出的部位能让他牢牢地抓住,而且斯图尔特每向上攀爬一步,离地面的高度也会因此高出一节,而紧紧扣着的石缝的双手也会愈加地抖动几分。

“别把目光向下望去,斯图尔特。”斯图天方那敏锐的目光是如此的轻易就看出了斯图尔特心中的犹豫与恐惧,“你只管向上望去,恐惧与畏缩只会让你永远的停留在原地。”

“吾知道,”父亲的话犹如强心剂一般,注入了斯图尔特的心中。他知道,唯一的目标只有向上爬,而身后是什么,对他的前进都无所影响。

不带抖动的双手和坚定不移的心终将成为他最适合向上攀爬的工具,无畏的目光以及一心信念都成为了引他前进的信使。

没过多久,他便爬到了那面墙的顶端,向着另一边毫无畏惧地一跃而下,在草地上灵巧地翻滚几圈后便重新站了起来,拍打掉粘在身上的杂草,冷静但却充满信心地跑回到斯图天方的面前。

“父亲大人,吾已经翻过去了,”斯图尔特虽然站在斯图天方面前,但却不敢直视着父亲的眼神。

他向来都是如此的。

“相比于前几日而言,固然也有些许进步,”斯图天方默然地微微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没有赞许的笑容,“不过你知道你为什么到了墙的中间就无法或者难以让你向上再爬一步吗?”

斯图天方停了下来,等微风吹过矮草。

“是恐惧,是恐惧在支配和阻挡着你前进的步伐,”斯图天方叹了口气后接着说。

“父亲大人慧眼,吾当时确实很害怕,吾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墙,吾害怕我会掉下去,吾害怕……”斯图尔特没有接着说下去,声音变得越来越细小。

“不要在心中存留有过多的害怕,”没等斯图尔特将话说完,斯图天方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表述,“斯图尔特,你要记住,人的一生无非就只有两端,一端是生命的开始,另一端便是生命的结束,而这两段中间呢是什么?哼哼,不过是些人与人之间那永无休止的罪恶罢了,但是啊,人生必定是要向前的,一定要向前迈去,固然,步步为营是好,但却会因此被埋没在罪恶的波涛之中,恐惧与死亡会不断侵蚀着你,使你的双手和双脚都腐烂掉,无法前进。而如果你想向前,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抛开一切你所顾忌的、你所害怕的、你所恐惧的、你所怨恨的、你所惦记的,甚至是你的身体,你的生命,唯有这样,才能让执念与信仰化作坚不可摧的长矛,刺破那永无休止的罪恶所砌成的墙,开辟出一条光明的道路。到那时,你大可迈着轻快的步伐,带着你所需要的东西,走向生命的彼方。”

“吾知道了,吾会永远记住的,谢谢父亲大人。”

…………

“喂!斯图尔特哥哥!你在想什么呀?!叫你都不答应!”基尔太矮了,只能跳起来用手张开五指在斯图尔特的面前尽力地挥舞着。

“吾……没,没什么,”斯图尔特恍然回过神来,“吾在想,那些石砖是否还是那么的坚硬?”

“那是肯定的!你看那些石砖一块块的都那么大,肯定拿铁锤来砸都砸不坏!”基尔说道。

“可笑,这不过是一些土石泥灰捏成的玩具罢了,连泰坦巨堤的千万分之一甚至都比不上。”娜塔莎轻蔑地说道,双手交叉抱着胸前。她是最不喜欢看这些所谓的古建筑的,在她的眼里,那些只不过都是一堆泥土和石块而已,没有一点儿价值。

可惜她说的太过小声,两人都听不见,或者说,尽管两人听见了,但还仍装是听不见。

“基尔,你信不信吾可以爬上去?我是说直接从这里爬到城的另一边。”斯图尔特望着这堵城墙,一刹那间他便觉得它不再是那么的高大了,甚至是可以爬的到它的顶端了。

“真的可以吗?……可是……可是会不会很危险呐?”基尔紧握着斯图尔特的手,拉了两下。

“不会的,吾都相信吾自己了,难道你还不相信哥哥吾吗?况且那道墙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嘛,”其实斯图尔特心里知道,在新卫城他也从未翻越过如此之高的城墙,而且在遁空山这十年之间又没有任何一堵高墙能让他重拾曾经的记忆与手法。

“看好了!”斯图尔特三步作两步地迅速跨过去,到了临近墙角的地方便一跃扑到城墙面上,在裂缝与砖缝之间寻求着对身体平衡最有利的位置,也便依靠着它们迅速地往上攀爬。

虽说斯图尔特爬的有点快,但城墙实在是太过于高大,而要说那是轻而易举,便有些为难了。

不过他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着实有些看点,引得从城墙洞中进出城的人们纷纷减慢,甚至是停下自己的脚步来观看这位白发少年令人费解的神密举动。

”呵呵呵呵,现在的年轻人那还真是胆子大了,不像是当年,真可谓是英雄出少年阿!”闲来无事的行人们纷纷放下了肩上沉重的挑担,背上那厚实的包裹,手中大箱小箱的行李,一起指着在城墙上攀爬的斯图尔特,脸上流露出少许赞许的目光。

“哼,这么爱造作,迟早会掉下来摔死!”“是啊,是啊,你看他瘦的跟芦柴棒一样!恐怕抓都抓不稳吧!”“哈哈哈哈哈……”少数怀着怨恨和嫉妒的人们便是如此的对斯图尔特这一行为进行谩骂和嘲笑的,就连这些人周围的那些不知所云的人们,也因此把这当成一件乐事,乐此不疲地随声附和起来。

海面上的风口浪尖往往就是这样,能够在倾刻之间吞没一切的船只与巨浪波涛,并不是由一阵异常猛烈的狂风一蹴而就的,而是不断地吸收着它沿途所经历的风与浪,不断地与它们融合,便越吹越大,越吹越高,像雪山中滑落的雪球一般,越临近底部便越巨大和快速,最终以至形成一堵高墙,将来往的船只压垮撕碎,但这巨浪带来的后果,其中的功劳也包括它所吸收的任何一阵微风,任何一片小浪。

生活在卡特兰特中的人们就是如此,而这个世界上的人,又在相比之下差的了多少分毫呢?他们只能窥视自己所拥有的,但却看不见别人所拥有的;既不会暴露出自己的缺点,也不会承认他人的长处;一直去笑招惹,明知自己力不能及,却死守万事以我为中心的法则;当他们看见自己所得不到的东西时,便想方设法地去将它摧毁,破坏,污蔑,中伤,而当他们得到一丁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好处时,他们便会自以为是地将那些东西偷偷摸摸地藏在一个隐蔽的小角落里,好让它无法重见天日,做完了这一切,还不忘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沾沾自喜的说道:“此物乃我私有也!”

“你们倒是走快点啊!!到底是走还不走!?别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磨磨蹭蹭的!”长长的队伍后面的那些要运载重物或者骑马而来这里的人可就不是那么的有耐心了,遇到了停止的洪流,便纷纷大喊大叫起来。

他们并不关注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人的生死,他们只在乎前面的路是不是能够走得通,以及还要有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不过就在这由城外穿过城门洞而进到城里的那么一小段路,竟然会花了他们这么多的宝贵时间,也难怪会让他们觉得那么恼火,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地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喂!!你别挤我呀!”“哎!你踩到我了!”……

原本排成几队整齐队伍进城的人们顿时就乱成了一团,可这样子的情况并不会干扰到人群之外观看着变化的基尔和娜塔莎。

虽然说不是基尔自己在攀爬那面高大的城墙,而且他也不敢,可对于他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最危险的事情了,尽管只是看见,但又不免的双腿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在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的斯图尔特,表情丝毫不敢松懈,仿佛他一放松,斯图尔特就会从那面垂直的城墙上掉下来似的。

但对于斯图尔特来说,他再也不会有这种畏惧的感觉了,至少仅仅是对于爬那面墙来说。

起初由于生疏,一步一步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还是有些不大习惯的,不过当他向上爬了一段距离之后,他便回忆起了当初的技巧和方法,忽然觉得犹如有谁在上面用绳子把他往上拉一般,越爬越快,可就在剩下最后的两步就可以摸的到顶端,进而一举翻过这篇令人敬畏的城墙时,斯图尔特与打算一鼓作气往上翻越它,左手在寻求的下一个位点,而右手却抓到了本该不该抓到的东西:一块松动得几乎要剥落的石头。尽管它像一般的石头一样,镶嵌在缝隙之中,但它却布满了细微的裂纹,虽然风雨无法将它震动,光阴无法将它摧毁,但在不经意之间,斯图尔特用力一抠便将它抠了出来,紧接着,整个人像干枯的蓬草般从城墙上剥离下来。

“糟了!!”斯图尔特瞪大了双眼,大喊了一声,尽管他尝试再次去抓住一条足够深的裂缝来支撑自己即将坠下的身体,但他却无法找到任何一条可以依靠的裂缝,反倒还因此在匆忙之中划破了手掌,鲜血便伴随着疼痛感涓涓地从掌心流出来。

他早应该想到明明不该这样子做的,他倒应该知道自己忘了当年攀爬的诀窍,他早应该知道这面城墙并不是那么的坚硬,如果他早该知道……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但后悔已经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下面定金观看的人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便一齐惊慌失措起来。在这突发情况发生的时候,无论是多么千奇百怪的面孔,多么迥乎不同的表情,在目睹的这一刹那之后,自然而然地在一瞬之间变成了震惊和苍白。众人无不伸颈,仰头,屏息,几欲往前走近几步,渴望看的更加清楚一些,但他们大多数又却怕是太过残忍,也便谁都没有向前走出那一步,因为众人都知道,这件事与他们无关,而所站立在这里的人不过是无关且无关的旁观者而已。

无关此事的众人都紧张至此,而此时此刻所担心斯图尔特的基尔早已因为害怕便用手牢牢地捂住了双眼,生怕在下一秒看见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斯图尔特悉知,这完全是他自己自作自受,身体缓缓下坠,放空的大脑里一切对死亡的恐惧都消失殆尽了。

他放松了身体,像羽毛漂浮在空气中一样的轻盈,除去一切顾虑,闭上了双眼,静候死神手握着镰刀走向他的身体。

“嗬!!”看似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但实际上,一只宽厚而粗糙的手腕瞬间从城墙上面伸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斯图尔特。那只被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石浆渣划破的手,鲜红的血液在两只手手掌相接的缝隙间缓缓流出,有些沿着斯图尔特的手臂一路留下,形成一条血河一般的纹路纹在他的手臂上,而有些血液则垂直地从掌间一点一滴地滴落下来,落到他的脸上。

“抓紧啦!”还没等斯图尔特反应过来睁眼向上望去,只能迷迷糊糊地看见头顶是一张男人的脸庞,但那只大手的主人突然大喊一声,将斯图尔特整个人都甩到了城墙上的平面。

“这……”斯图尔特被甩到了上面,惊魂未定,虽然因为紧张瞪大了双眼,可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像是忘记了语言的一般,也便只好半跪着在那些巨大的石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手中流动血液,因被救回一条命而流慢了些许。

“起来吧,”拉起斯图尔特的仍是那只宽厚粗糙的手,而它的主人是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大叔,身材十分强壮,穿着一条褐色背心。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下的肌肉是如同顶梁柱般的粗壮,头上戴着一顶被太阳晒得褪色的草帽,鼻子深深地凹陷下去,但两片厚厚的嘴唇又将憨厚的笑容挂在脸上,好露出他那洁白的牙齿。

男人愣住,见斯图尔特没有什么反应,便停下了用手巾去擦自己脸上的汗和手上的血迹。

他伸出一只手到斯图尔特面前,血迹已经被吹干了,放开了手掌说道:“你还好吧?”

斯图尔特拉着他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谢……谢谢大叔,”斯图尔特放开他的手,缓缓地移动到城墙顶的边缘,向下俯视望去,令他惊讶又暗喜,幸好下面只有摔碎的石块,却没有砸成血肉模糊的自己的身体。

“这倒是不用谢,”大叔将他自己头上的草帽摘下来盖到斯图尔特白发苍苍的头上。他以为这是太阳的暴晒造成的。

“不过我是很好奇,下面明明有的城洞可以进出城,你为什么还要爬到这里上面?”

“这个……吾……”斯图尔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清楚,毕竟那只是偶然的心血来潮罢了,真正的原因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是不是表演什么功夫来赚钱?”

“啊?”斯图尔特愣了一愣,将遮住了眼睛的草帽的帽檐提上来一些,好看见他的眼睛。但事实上斯图尔特却因此意外收获了一个理由。“对对对,大叔你怎么知道的?嘿嘿,”斯图尔特故意装的跟真的一样,便疯狂的点头,毕竟他也找不出什么可以解除尴尬的理由了。

“不用我说,猜一猜也便知道了,在这片地方这种事情一向都是很多的,不过还算好,总之就是玩玩而已,终究还是没有闹出过人命来,哈哈!”大叔轻轻地拍了拍斯图尔特的肩膀,很佩服的样子,脸上显露出淳朴的笑容来,“不过呀,就是这里的城墙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都能够攀爬的,要是城洞那片地方还好,可这里的墙面已经是很久都没有加固过了,如果在上面攀爬那无疑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这也不能全怪吾……”

“不过小兄弟,你这么瘦小就出来靠卖艺为生,你的父母知道了不会很担心吗?”

“吾……吾已经没有父母了……”斯图尔特细声说道,其中似乎略带了一点梗塞的声音,目光渐渐暗淡下来,便拉下帽檐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生怕别人看见自己眼红的模样。

“这样啊,”男人语气中深表歉意地说道,但脸上的笑容已是逐渐凝固,以致最终全部都是消失不见了,“对了,小兄弟,咱们聊了这么久,我们两个还没有认识过呢。我叫卡多,你呢?”卡多那红润的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安慰的微笑。

“斯图尔特,”斯图尔特缓缓地将帽子拉起,好在他的眼眶已不再是那么的泛红了,他也不必盖住来提防旁人的窥视。

“不过啊,斯图尔特小兄弟,看你的装扮不像是这一片的人吧?”卡多指了指斯图尔特身上的那条紫色的长管裤,以及他上身那件白色的衬衫,和没有穿鞋的光脚,“你是没有钱买鞋吗?这里算是个老城了,路面上的石子肯定很多,光着脚走可是会很痛的。”

“的确,吾不住在这附近,吾是从新卫那边……阿不,是从阿斯里尔(伊斯特内的一个省,遁空山也位于其境内)那边过来的,”斯图尔特本来的回答是随意的,但师傅告诫过的话却让他变得不是那么的诚实了。

“阿斯里尔?哦,那也是离这里挺远的,”卡多抬头向着远方望去,可惜这周围的远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群山,或者是青翠欲滴的森林,还没等他的目光放远,却一下子望到头了,“就你一个人来这里吗?”

“不是,还有我的两个朋友,他们就在那里,”斯图尔特指了指下面人群外的娜塔莎和基尔,“不过大叔,吾可以向您解释一下,吾光着脚并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吾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磨炼吾自己况且,吾走路的方式是有特殊的技巧的,一般不会感觉到痛,就算是站在了削铁如泥的刀刃上,那吾也可以是稳步如飞。”在遁空山的这十年中,无空早已将光脚走路的秘诀交给了斯图尔特,尽管那不是什么特殊的能力或者强大的技能,不过这也是可以省下一点钱了,至少不必花费去买鞋子了。

“那真是……”

“捉小偷啊!!有小偷!”

本来从他的语气中就知道,卡多是想夸奖斯图尔特两句的,但从城内传出来的一个慌乱的叫喊声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人闻声便立刻转过身来,走到城墙顶的另一端的边沿,放眼向城内望去。只见挤满了行人的街道上匆匆忙忙地行走的一个拐着拐杖的老妪,虽然她已经头发花白,背驼似弓,但却仍会尽力地朝着行人密集的地方挤进去,手指直直地指向前方,边追边还在嘴上大喊着“抓小偷!他偷了我的东西!”

就在老妇人手指方向的不远处,有一个年轻人拼命地在行人之中挤来挤去,可这并不影响他来去自如,他反倒还借此减缓了老妇人前进的脚步。看见被自己甩得远远的老妇人,他的脸上便自然流露出了一种好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样的得意神情。

老妇人没向着人群跑了多少步就轰然地倒在了众人面前,但周围的人们尽管知道,尽管看见,但却仍是无动于衷。而那个小偷,也没有谁肯出手来阻拦住他,任他在人群之中自由穿梭。

“喂,你去哪里?”斯图尔特想从楼梯跑下去,可却被卡多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下去抓小偷!”斯图尔特将手一甩,挣开了卡多的手,匆忙向着通往城内的楼梯跑去。

“可不要多管闲事!”卡多说道,“这种事情会有人去管的!”

“这能叫多管闲事吗?!斯图尔特停下脚步,就留下了这一句,然后便不再回头地向城下跑去。

相互折叠的楼梯之下便是开阔的内城,但这开阔却是被行人挤满了的。

“让一让,让一让!”周围是拥挤的人群,各行各业,千姿百态的人都交集在这条街上,但他们之中却不会有任何一个会去注意斯图尔特,当然,斯图尔特也更加不会去在意他们。

很快,斯图尔特便从人群之中穿了出来,赶上了疯狂逃窜的小偷。当他接近小偷时,便用力一脚把他踢趴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是踩着他的后背把他手上紧紧握住的那个本来属于老妇人的包夺了过来。

尽管小偷所干的是不正当的事情,但还是挤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掏出了一把匕首,向斯图尔特的右脚刺去,但斯图尔特却是早有提防,小偷的诡计也终还是没有实现,反倒还被斯图尔特踢了一脚肚子滚出去两三步远,直痛的蜷缩在地上打滚,而斯图尔特只是猛的一回头,给了他一个极其厌恶的神情。

事后,斯图尔特也没想去过多的了解那个小偷是谁,便匆匆忙忙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按过来时的路线返回,去寻找那个倒在地上的老奶奶。斯图尔特边走边回头望了很久,有时还不忘踮起脚尖,这才在人群之中找到了那位老人。

斯图尔特将老人扶起来,很讽刺,在斯图尔特追击小偷的这段时间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出手相助,或者说,路人们都只是袖手旁观。但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因为他们力不能及,也不是因为他们不情愿,而是害怕,害怕自己会惹祸上身。但斯图尔特不同,他从小就生活在城府的四角天空下,又在遁空山居住了十载,该忘的都忘了,而对于城市的这些令人发笑的习俗来说,他是全然不知的。他会去帮助别人,无论别人怎样是否会给予他回报,也无论别人是否与自己亲密,但他总是乐于出手的。

“老奶奶,这是您的东西吗?”斯图尔特将她扶起,再将那个小包递给她,看了一眼周围的地面,也便再把落到地上的拐杖捡起来,交还到她的手中。

“是的是的,太谢谢你了,年轻人,太谢谢你了,”老奶奶接过了小包,便双手感激地握住的斯图尔特的手,不停地道谢。

他的双手瘦小且干瘪,不用多说,也自然知道那是饱经了岁月的风霜;关节浮肿,其间还夹杂着一块一块的淤血;手背也布满了许许多多灰褐色的老年斑。这双手,在外人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一双极为平常的老年人的手罢了,但它此时此刻却与一双年轻有力的手紧紧相握,对比之下便显得十分的古老和疲倦了。

“没什么,这不过是我应该做的,”斯图尔特想到了卡多大叔也曾救过自己一命,便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孩子,你的手……”老奶奶意犹未尽,她感到掌心有一股热乎乎的暖流,便缓缓地张开那古老的双手,才惊讶的发现是斯图尔特的手掌还在不断的滴落着鲜血,“孩子,那一定很痛吧?”老奶奶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将斯图尔特受伤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希望它不再流出鲜血来。

“啊哦,这是刚刚弄的,不过没事,吾不痛,嘿嘿。”斯图尔特摸了摸伤口周围,狡黠地笑了一声。伤口有点深,其实他是能感觉到疼痛的,只不过是不想让眼前的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的心感到痛,而嘴上强硬地撑着罢了。

“年轻人呐,还是能吃苦的,”老奶奶拍了拍斯图尔特的肩膀,她的身材很小,而且又驼着背,因此很难才能够得到斯图尔特的肩膀,不过她还是尽力地挺了挺无可动摇的驼背,垫起脚尖来微微一笑,投以赞许的目光,“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好啊,好,从新卫那边这么远过来到这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老奶奶不紧不慢地说着,然而对这个姓氏的发源地,恐怕只有那些年过七旬的驼背老人才能如此深刻地铭记吧。

“不过老奶奶。可吾确实是从阿斯里尔那边过来的,新卫城,已经是吾已经远去到无法告别的故乡罢了,”斯图尔特抬头仰望着长天,浮云逐渐飘离蔚蓝的天空,穹顶之上只剩下一块淡蓝色的映布。在这片永无止境的空间里,有新卫的雪,新卫的山,新卫的砖瓦城墙,以及那教给他许许多多道理的最可敬的父亲,那在他背后默默支持着他的最可爱的妹妹和母亲。

“阿斯里尔?也是在新卫城的附近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奶奶也学着斯图尔特抬起头,不过她并没有在这片湛蓝的画面里看到了什么,她只是在脑里思考,她是不是记错了某些东西。

然而并没有。

“不过老奶奶,您怎么会说吾是新卫城来的呢?有谁曾经告诉过您吗?”斯图尔特的目光绕过老人佝偻的身躯,向她身后看去,只见基尔在人群中匆匆忙忙地向这边跑来,边跑手还边在眼边抹着眼泪,而他的后面便是娜塔莎。

她却是对此感到无所谓的,对她来说,她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斯图尔特如何如何也变得无关紧要了,哪怕是死了,她也不会因此而流下一滴眼泪。

“肯定是没有人告诉过我的,像我这样的老婆子又有几个人敢扯上关系呢?”老奶奶嘿嘿地笑了笑,但这笑容不知道是充满了讽刺还是戏谑,可无论是那种,一条条的皱纹也不会停止迅速地爬满了她干瘪的脸庞。

她活在这世上,为人处事起起落落了大半个世纪还多,心里自然是很清楚她自己眼中那些人们的言语神色,以及各种各样姿态。

“就在早些年,我和我的丈夫曾经去过新卫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期,我记得那里的人好像都是姓斯图的,那时候每天都与那里的人们打交道,而中口中喊的都是斯图某某,听多了也自然会记住了,而现在一听到有人是姓斯图的,便自然会想到新卫城,不过阿,现在的新卫城已经……哎!不知道斯图中砥还安在吗?当时他可是很好的招待我们嘞!”

斯图中砥是斯图尔特的爷爷,他也曾是新卫城的城主,不过那时候新卫城的天气却不是像现在那么的诡异和变幻莫测,因此在几十年前,外地的人们还是很乐意去新卫那里定居一段时间当做度假的。

“吾的爷爷他……”斯图尔特的话没有说完,基尔就已经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斯图尔特的面前,抱着他的双腿,好像做错了事,受了什么批评一般将头埋在两腿之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

“斯图尔特哥哥!斯图尔特哥哥!呜呜……”基尔搂紧了细小得好像被风一刮就会折断的手臂,断断续续地斯图尔特的裤子上抹着眼泪。晶莹的泪珠融入了他紫色的裤子中,化成一粒粒黑色的斑点,但这些斑点也正如人类所代表的悲伤的往事一般,无法长存于世。

不过一会儿,它们便随着水汽消失在这喧闹的空气中了。

“哥哥这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没事的,”斯图尔特轻轻地的拍了拍基尔的后背,那种平和的语气好像是真的能让人相信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的一样。

“若不是有人出手救了你一命,恐怕你早就自绝其命了。”娜塔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好生没气地扫了一眼斯图尔特。

但那不过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对话罢了。

“对了,老奶奶,您知道哪里有便宜一点的客栈吗?吾已经在树上睡了好几天了,真是希望今天晚上能够躺在平整又舒服的床板上盖着被子睡个好觉度过今晚阿!”斯图尔特很久都没有正正当当的睡过一次觉了,虽然他能够躺在树干上保持长久的平衡,而且也无所畏惧深夜的凉风,但睡在上面被一根树枝咯着后背的感觉确实是不大好受的,哪怕是多么能吃得了苦头的人也不肯去在上面躺上一个晚上。

真是庆幸人类发明了床和被子以及各种衣物,那虽然说不上是与生命相关联的什么重要东西,可它们却是让人类的身体感到了舒适和温暖,且至少不会让人类像其他动物或者臭虫一般,一到冬天便躲在了洞穴里,用枯枝败叶来堆积着瑟瑟发抖的身躯。

“孩子,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就先到我家里先住着吧,寒舍还与有些陋室空着,”老人用谦卑的语气缓缓说道,但浑浊不清的眼中却分明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与喜悦,“况且在这里,卡特兰特,是很难找到外租的房子的呀,人多嘛,价钱自然也会高,而且这里的人对你……”

“真的可以吗?”斯图尔特反问道,可他却对于听到这个好消息是感到非常的激动和高兴的。

“嗯,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往屋里多添几份生意也好啊!”老人眯着眼,欣慰地点了点头。她转过头,微笑的面孔顿时如同春光沐浴般的同样照在了娜塔莎和基尔的脸上,“那么这两位也是吗?”

“嗯,他们都是吾的朋友。”

“那好,跟我一起来吧,天马上就要黑了,那时候我这双老眼睛可就难让得路咯!”谁都没有细心的抬头望过天边,深红的落日已被地远方的山峦吞了一半,只残存些许赤色的云霞在山顶漂浮。

“那真是太打扰您了,老奶奶,”斯图尔特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唉,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多几个人也多几双筷子而已嘛!来,正好奶奶给你们烧几个好吃的菜!”

说罢,斯图尔特和基尔两人都跟着老奶奶一同从人群中穿出,走在她的身后,跟着她一同前进。

人群中,只有娜塔莎站在原地巡视了一会儿。在阿波罗多年训练的直觉告诉她,卡特兰特绝不会是一个像这样的普通且和平安宁的地方。她没有戴面具,因此这股不详的气息不是很容易就能感觉得到的,更何况用用眼去辨别呢?

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可却无法完整地说出来,于是乎,她也便威慑地盯着某个位置,似乎是在告诫那些不速之客他们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对手。

用眼光下完了战书,便尾随着三人走去了,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时不时地回头向后看去,可既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有现出任何一个人在望着她。

在四人离去位置的不远处的茶棚之下,优雅地坐着一个男人,穿着华丽鲜艳,与周围的布衣格格不入。

他的脸很瘦,也得很苍白,像刚洗过的萎了的白菜一样,鼻子很高但很僵,正是那故事童谣中邪恶的象征。眼睛时常在笑容的伴随下眯成一道弧线,弧线上面是浅但却醒目的眉毛。反射着光泽的头发是黑色的,很长,放下来几乎要拖到地上,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外表看似一个很美丽的女人,但她却是个男人,打扮得如此的标志也不过是他个人的癖好而已。

“阿呀,阿呀,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小师弟哟!不过,看来他们好像要走了,”男人站了起来,嘴中带着妖艳但却轻松的语气,他撩了撩头发,任凭那些丝发在空中抖动,姿态极为的风骚和婀娜,“你说是不是会变得很有趣呢?奥菲莉娅?”

在他正对着面前的竹椅上,背靠着坐着一个人偶,那是个小女孩模样的娃娃。

“你看你!又把茶水弄到衣服上了!每次带你出来都是这样!都不长一点记性!要是下次再这样,就不带你出了!”男人干瞪着人偶。

托在她手中的茶杯可能是被某个行人碰到了而将茶水洒到了她那天蓝色的裙子上的,也便留下了一道黄绿色的茶浸。

“算了算了,奥菲莉娅,下次小心一点,都是我的心太软了,害,”说着,男人一面将人偶手中的茶杯拿起来放回到桌子上,一面又说道:“走啦,我陪你去看一场好戏,有了他们的加入,兴许会变得很有趣哦!”

他向茶摊外走了几步,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

“每次都要我背你,真的是,”男人将人偶娃娃背在背上,木偶那诡异的眼睛犹如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般,直瞪着侧面。

在嘈杂喧闹的人群之中,他们的身影便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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