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寒冬,大雪刚过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着的新卫山山脚正反射着太阳那圣洁的光芒。山脚处,皑皑的白雪也同样覆盖着原本充满生机的新卫城。
一望无际的雪地上斯图天方正骑着一匹黑马匆忙地从外面赶回新卫城。一路上马蹄踏过厚厚的积雪,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梅花状的马蹄印。
“吁!”斯图天方终于赶到了,城门前。拉了拉缰绳,马的头与前面的两条腿仰起,停在了城门前。
城楼上的那些为了迎接这位城主回来的士兵,早就已经满身积雪被这骇人的寒冬冻得满脸通红,闻见这般吁声,士兵们也便打开了城门。
“驾!”斯图天方表情凝重。见到士兵也没说什么,等城门打开到刚好可以让马通过时便一扬长鞭踏入城中,只留下城门外那一层淡淡浅浅的雪影在原地等待。
马蹄飞快地踏过城道,也同样将那一串梅花印留在那里。青瓦白墙两侧的房屋的门窗都紧紧地关闭着,就连客栈上方飘扬的旌旗也变得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呆呆的垂在旗杆上。
不知是天寒地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大街上竟空无一人。少了几分昔日的喧杂,却平白无故多增添了几分荒凉。要不是可以勉强从那些为关紧的门窗中瞥出一两条细细的烛光来,不知名者肯定会将它当做一座死城。
没过多久,斯图天方就已经驾马回到了城府中。刚一下马,一个穿着素衣的佣人便闻声寻过来牵马问好。斯图天方也没有去理太多,只是草草的回了一声“唉”,别把缰绳交给了,用人自己迈着仓促的步伐走向城府里面。
他本来是抑制不了自己的心情,想用双手豪气地将房门推开,但一想到外面天寒地冻,房里却温暖如春,且又有贤惠可人的妻子在家,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地缩回了那双手,只由得又重新伸出了一只手缓缓地在两页门之间出了一条缝隙,将自己挤入缝隙中,又将门轻轻地闫上好不让外面的风灌进屋子里去。
“回来了?”妻子肇事早早的就起了,身子烧好茶静坐在棉毯上静静等候着斯图天方的归来。
“嗯,”斯图天方将那细小的门缝合上的时候,房间铜台上的红烛好像受到了一股什么劲,上面的烛焰微微地晃了晃。
“一家那边怎么样了?煤炭还是没有拉来吗?”
“唉。我打听过了。朝廷上面打算要撤掉我的职,所以今年的煤炭恐怕也只是一场独角戏罢了。”斯图天方刚想端起茶,想想又放下了,换了杯酒。
斯图天方平日里是极少喝酒的,即便是有什么大喜事,也只是用筷子头沾过两滴过过嘴瘾而已。
“喂!你喝那么多,你忘了吗?…那这样子全城的人该怎么办呀?”妻子伸手去去挽住了斯图天方的手,便微微的摇头,劝他不要再喝太多。
“唉,”斯图天方还是撇下了手中的酒又重新举起那杯略带点黄色茶香四溢,如热茶。“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真是得罪了老天爷啊!现在这种天气大雪封山,你叫城中的百姓师走石榴两头都是死啊!要是死了我们就一家,那是活该,要是冻死了城中的百姓,那是我斯图天方千万条性命也抵不上的呀!”
“说什么傻话呢!不仅我们一家不会死全城的人也都不会死!总会找到什么办法的!”
妻子还想问些什么,但看到斯图天方严肃的脸色,最后还是哽了哽说:“那尔特和若芷怎么办?如今你头上的乌纱帽已经丢去了,从外边的学府怕是去不了的,没了俸禄,家中钱财少之又少,去私塾,怕是也供不了一年半载就回来了。”
“哎,不知道啊,剩下的日子过一天就算一天吧!两个孩子留在家里,也倒多了几分生意,还有你明天去给佣人们发点钱,让他们都各自散吧,留下一个马夫就行了。”斯图天方愁苦地长叹了一声,失意的脸上写满了烦闷。
次日。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城。新卫城中的人们都在烛光下匆忙,但窗外却是很安静,雪花静静地飘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听起来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感到更加的寂寞。
斯图尔特独自一人在庭院中练习射柿子,月明风清,夜晚的寒风将他的牙齿吹得咯咯作响。箭由弦发,弦系心上,箭箭如风箭箭入心。正当斯图尔特聚精会神地瞄准树上那绿油油的柿子的时候,一阵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打偏了他的眼神。
“父亲大人,”斯图尔特放下了手中拉得紧绷的铁弓,转过身去,望着站在走廊上的斯图天方。
“你不用管我,继续练,既然那起了武器,就不应该轻易把它放下!”斯图天方的手背在身后,面对着这个站在冬雪之下的七岁小的白发男孩,他一脸严肃,一点儿也不会为斯图尔特感到心痛。
“吾知道,”斯图尔特像受了军令一般,迅速地转过身,拉开那张铮铮发亮的铁弓。这时候,在斯图尔特的世界里,只有绿色的柿子,枯死的树枝,以及他眼前那支被月光照得洁白如雪的箭头。至于天上的残月,从乌云中落到他白发上的雪,甚至身后父亲或褒或贬的目光,都像过往云烟,在他的心中停留不到一瞬。但身后父亲那沉重的目光像是给斯图尔特上了一把枷锁,怎么也挣脱不出去,于是,他本来就冻得发紫的手指不自觉地开始颤抖,斯图尔特很想停,但他却停不住了,干脆咬紧牙关,猛的有拉,手指从箭上滑落,箭也讯速地飞出。
“好!”斯图天方一声叫喊,惊醒了低头眯眼的斯图尔特。
“吾…”斯图尔特先是惊讶,然后又感到一丝不安,他抬起头,转过身去面向着父亲。
“看来在家中的这几日,你的剑也到有了些眉目,但是,补足的是在于你每次射箭总要凝望很久,要知道对手可不会放走那么多的时间,让你去攻击。”
“吾知道,但吾速射的命中率已经达到了八成以上,”斯图尔特拱手作了个揖,低着头,目光凝视着雪上的那把铁弓。
“八成?不行!”斯图天方猛的一声呵斥,打乱了斯图尔特的思绪,“八成也罢,九成也罢,你要记得,只要不是百分百的把握,就可能失手,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只有成败这两种结果,但我希望你去做任何事情的结果,只能有一种!”
父亲的话要比冰雪冰冷的多,也比那头要锋利的多,字字句句,像刀匠师一样在斯图尔特的心头篆刻着。
“吾知道了…吾会记住的…”
“记住就好,记住就好,但我希望你不只是在今天晚上,在这里记住,”斯图天方又正了正严肃的语气。
大雪纷飞,但斯图尔特的双手早已不再颤抖,目光犀利地注视着目标。其实,让斯图尔特变得如此坚定的并不是父亲的话语,而是那一个简短的“好”字,在斯图尔特的脑海中,尽管他已经在父亲的身边待了七个年头,但对父亲的赞扬,他的耳畔却从来没有响起过回音。如今一个“好”字,却是斯图尔特第一次听见父亲对自己说,心中感慨万分,脸上笑着,哭着,差点儿要流出热泪来。
“天方!天方!”走廊的尽头,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妻子赵氏扬长的呼喊声。坐在房间里的妻子早就已经耐不住冷清的饭菜了,又或者是在心里担心着两人的肚子,这才十分懊恼地唤了两声。
斯图天方听到了这喊声,打心里就断定那是妻子赵氏的。他与赵氏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日常萦绕在耳边的声音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他顿时感到背后凉凉的,便下意识地猛地一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不过他所听到的呼唤好像又让他想起了什么,是什么呢?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记得有那么一件事,但又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真是叫人烦透了。
斯图尔特也听出了这是母亲的声音,便先放下了铁弓,转过身去,正好望见母亲从走廊的那一头缓缓走出来。
妻子赵氏举了一张火焰微微飘动的烛台,清了清嗓子便说道:“天方啊,都叫你去叫斯图尔特异同来吃饭了,怎么过了这么久还呆在这里?”妻子细细地打量着斯图天方,不料看见了后面的斯图尔特,脸上的烦厌之情也在一瞬间之间拉耸成了哀叹惋惜之情。
“吃饭?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不是应该早就吃过了吗?”斯图天方愣了愣,好像妻子说了一个大笑话,一样逗得他差点笑出了声。
“阿呀,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行了啊,你忘了吗?阿四叔前天才走的,今天的饭菜都是我一个人忙活过来的,所以晚饭煮的有点晚,况且这会儿,估计饭菜都已经凉了,尝不出啥味道来了,也真算是白费了我一半的辛苦。”妻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不曾几时知道,从某一天起斯图天方有些事就已经开始记不清楚了。
“是哦?!”斯图天方抬头望了望黑得像马车轮胎那样的天空口中不时还念念有词,“走斯图尔特我们现在就去吃,可不能辜负了你母亲大人的一番心意。”
“还有,塔塔(斯图尔特的乳名),这么冷的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赶紧回房间里拿件厚衣服穿上,免得着凉!”母亲注视着斯图尔特他穿的白衬衫,在夜晚的风中飘来飘去,像是要拉不住冲出去一样,正好如漫天飞舞的白雪融为的一体。
“哦”斯图尔特回应道,正打算跨出一大步先走回屋子里找个地方喝杯热水换上那件暖和的衣服。
“哎!”斯图尔特还没有真正跨出那一步。父亲在背后的手就开始按耐不住了,便伸出一只手来张开五指掌心正对着斯图尔特,另一只手仍然老老实实的背在身后。父亲依然挺直着身板站在走廊上,头也从未回过去看一眼斯图尔特脸上的表情,脸上还是保持着原本该有的严肃和僵硬,“别把他惯坏了。”
“怎么就惯坏了?这大冬天的,还不让他穿件暖和的衣服吗?”虽然妻子知道斯图天方的用意。但他觉得这还是太过火了,怕斯图尔特这样子的小身板会顶不住。
“你也不想想,当年我小时候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不管!塔塔,别听你父亲胡说八道,现在是现在条件好了,也不必再过那样子的苦日子了,快点听话去屋里找见厚衣服穿上吧。”妻子特别的把“厚”这个字读得很重。像是要故意反对斯图天方一样。
“不行!男儿不苦,便是娇惯,无论在何时都必须要有一颗耐得住磨练的心!……”斯图天方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就大声吼了起来,但说到后面便是一句未尽,又无法再继续长说下去了。
“天方啊……我说你……”
“行了!”一直沉默的斯图尔特突然大叫了一声打断了母亲的长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吾不冷,吾也不饿,你们先去吃饭吧!吾还要再自己练一会儿!”顶着这咯咯作响了牙齿还有头顶上漫天飞舞的雪花,再看看身下的脚趾头,就连手指已经冻得通红,好像是烧红了的烙铁,但其实就跟烙铁印在他身上一样的疼痛。
斯图尔特先是紧闭的声音好像把世间的所有的不愉快都丢弃掉了,然后又想惊奇一般地睁开眼睛去拿回那把差不多就要被大雪埋没了身形的铁弓,甚至连它倒下去拼命撞出来的凹槽也差不多要被填满了。
“这样子才像话,不过饭还是要吃的,而且如今夜已深,再练也只能是事倍功半,所以吃完饭后你就自己做打算吧,也省得你母亲整天唠唠叨叨地瞎操心,”斯图天方那只悬在半空许久的手终于可以收回去了,他微微地侧过头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斯图尔特的一举一动,说话时候嘴部肌肉都纹丝不动,干干巴巴的像极了从棺材中跳出来的老僵尸。
“吾知道了,”手指一触到那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的铁弓,斯图尔特的手指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立刻又缩了回来,忙伸到嘴边给它呼了几口带着水雾的热气。
不知道哪一片薄如冰晶的雪花轻轻凋落到大地上的时候,院子里的谈话声便戛然而止了。院子里的人都已经不见了影,只留下几个还依稀可辨别的脚印来陪着那些挂在干枯树枝上的摇摇欲坠的青柿子。在风雪袭击不到的远处,当然一样是在这座可怜的新卫城内,只不过离城中心有些远罢了,在一片茫茫的白色荒原上周围,都是望不见人影的密林,有一座小木屋正毅然地在对抗风雪,它的身子已经被埋住了一大半,雪快要从那纸糊着的窗户钻进去,风从木板间的缝隙一刻不停地往里面灌,蜷缩在床上面的老人正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筋骨床,旁有一个小火炉里面的柴刚刚燃净,剩下一堆白灰和冒着一缕淡淡的被打乱的烟。
老人还停留在痛苦的煎熬中,他祈祷上苍,祈祷这场风雪能快点儿结束,更希望他能活到明天黎明。
在老人的床上,还有一个小男孩儿,他正卷着一张破旧的毯子,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他梦见她和爷爷正躺在一张柔软,温暖的大床上,旁边正燃着一个大火炉,里面的炭红的就像六月天的太阳一样,红红火火……
三人已经回到了屋子里,开始品尝这顿美味而又丰盛的晚餐。
“若芷呢?怎么没看见若芷出来一起吃饭?”斯图天方席地而坐,望着面前那只空了的带有几粒米的饭碗和那双摆放的整齐的筷子却还要明知故问。
“她已经吃过了,她觉得有点困,我便哄他去房间里睡觉,现在也差不多该睡熟了吧?”妻子赵氏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投向了房间的另一边。
“应该是睡着了吧?反正睡了就好,像这样的天气过一会儿说不定会更冷。”斯图天方透过窗户,望了望仍在纷纷扬扬下起落着的雪花。
尽管斯图尔特在一声不吭的大口吃地饭,但父母谈话的一字一句他都是听得很清楚的。
他心想,斯图若芷,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漂亮妹妹,在家里受到的待遇跟他自己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不,在地上也形容得太过火了,反而失去了原来的意思,不如说他是在烂泥塘里打滚罢了,就连父亲看她的脸色也不知道要比看自己的脸色要好上多少百倍。
想想自己在家的这段日子,唉,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他的妹妹没到这个风吹雪盖的季节都会穿着一身绣有各种美丽花纹的厚衣裳,在堂前跑来跑是高兴,似乎忘记了四季,因为除了庭院里那轮流变换着颜色的四角天空外,她也无从而知外面的景色。而斯图尔特自己呢?一年四季都是穿着一摸一样的粗布衣裤和白色小衬衫,不过只是有两套的一件衣服罢了,学府里的同学们只不过知道他父亲是一城之主,架子大,便不敢当面笑出来,背后却凑一小撮人,躲在角落里暗喜,亏斯图尔特全然不知,还把他们当成好朋友看待,真是可悲的人。
除了上面说到的衣着方面,斯图尔特在家的这段日子是更加的难的难熬,早上天麻麻亮,连公鸡都还没有开始啼叫,他便要起床了,提水,扫地,凡是佣人们该做的事,他几乎都做过,不仅如此,每天还要练习射箭,晚上还要被父亲逼去熬那连眼睛都不会眨的老山雕。
想到这里,斯图尔特的眼角瞬涨得通红,就像那剥开了外壳的荔枝,里面还是白中带棕的眼睛。留下的泪一滴一滴一滴进入米饭中,咸咸的的,像极了生活的苦涩。但只有七岁大小的斯图尔特那知道这世界有爱【LOVE】和恨【DETESTATION】?只知道那是一种苦味,或是一种甜味罢了。
“哎,照外面这种势头发展下去,看来是要越来越冷了,但城里城外人们的柴草是一天比一天少啊”斯图天方望了望窗外仍在呼啸的大雪,有一种吞天之势,仿佛连这座小城也不放过,要将它完全的吞没。“况且,况且用不了多少天就要到结冬了,要是真到那时候可该如何是好?”
结冬,一年中天气最为寒冷的日子,特别是在新卫这种北方城府,结冬来的要比其他地方迅猛的许多,但不像其他地方一两日便消去,在心新卫,这段寒冷时期往往会持续半个月以上,最坏的一次竟长达两个多月,大雪封山埋路,地上的雪,早已堆得没过了窗檐,不过好在那时候有足够的炭煤柴草来抵御严冬,但这次持续多久,能否平安地度过,这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哎,你倒是不用这么的担心了。上年的结冬,咱们不照样也挨过去了吗?凡事都不会太坏的,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妻子一面安慰着斯图天方,一面不停地用筷子往他的碗里夹菜。
“这话你倒是说的轻巧。我们应该也能熬过去,但城里城外的老百姓们那都是命悬一线呐,机会是微乎其微呀。”斯图天方想夹一块肉来吃,但刚想把肉放到嘴边,又摇头摇头将它放回碗中,如此反复多次手中的筷子举乎不定,最后干脆直接将筷子拍在桌上,说道:“你这个人呐,每次遇到什么大事?老爱把那句总是会有办法挂在嘴边,可真正的办法是什么?在哪里?你倒也不讲个清楚。”妻子顿时间感到不好意思,便埋下头来一言不发地默默吃饭。
“办法是什么?那又怎么样呢?反正那些人冻死了,也就算了,省的他们平日里整天都来麻烦您,害的你都没有时间来陪陪吾和妹妹了。”斯图尔特吃着吃着好像嘴巴的某处没被饭菜填满,不经意间话便从他的口中滑了出来。
“塔塔!”母亲放下了饭碗,刻意伸出一只手去拉了拉斯图尔特,目的就是让他不要在父亲面前说这种话。
但为时已晚,正所谓祸从口出泼出去的水,想要不把地面浸湿那可就困难多了。
“啪!”四图天方突然就站了起来饭也不吃了就狠狠地朝斯图尔特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一时间不经意的斯图尔特将碗筷都甩到了地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好你个臭小子!小小年纪就学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再敢说一遍试试!”斯图尔特惊魂未定,然而父亲的手还是悬在半空中,看他那微微颤动的嘴唇和怒目圆睁的眼睛好像马上就有另一个巴掌劈头盖脸地扇到斯图尔特的脸上似的。
“天方!你干什么呢?”母亲见到这种场面,立马就慌了手脚,不由自主地搂住斯图尔特,“孩子还小,不更事,他懂什么?非得要什么也不说就动手打孩子,”斯图尔特的脸上感到一阵麻麻的痛感,脸上那灼热的血液凝聚成了一个手掌印。
“哼!你也不叫他说了什么话!你也不让他知道!这座城是谁做的主!?正所谓民官为父母!照他如此说话,让我怎么对得起全城的老百姓!?幸亏不是在外面,不然你可别说你是我儿子!”斯图天方怒色不改,铁青的脸上挂的眉毛好像要烧起来一样。他叹了口气,瞪着埋头在妻子怀里的斯图尔特,说道:“今天也就不打你了,但你要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今晚就给我到门外跪着,明天太阳没升起来,你绝不准进屋!”“天方!”妻子想劝劝他。
“文纨!你可别惯着他,不然这小子以后肯定是个败家子!”文纨是妻子的名字,平日里之间都以你你相称,但这时却道出名字来。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埋头在母亲怀里的斯图尔特此刻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许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罢了。他泛红了眼,眼泪一直在眼眶了打转但却不敢轻易地流出来因为并不是怕那热泪会打湿了母亲的衣裳,而是想在父母面前尽力表现出一种坚强不儒弱的气概来。
“吾…吾知道了,吾下次不敢了!”说完,斯图尔特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同时也是顺手丢掉了那副用来遮住眼泪的面具。他抬起头,直起身朝门外走去,一边走,脑海中便一边回想着父亲所说的话,脸上却还忍不住抽泣着。
那扇门又再次被打开,那熟悉的冷风又再次灌进来,同时,那也像刀子一样的风又再次刮着斯图尔特的皮和肉,不痛不痒。
斯图尔特跪倒在门前,面向着屋子。本来对于这些冷风他还是经受的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竟然觉得真的冷了,冷得他直打哆嗦。父亲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当然在这其中也少不了那些烦人的琐事,与其说父亲的那一巴掌是打在他稚嫩的脸上,倒不如说是一把锋利的短匕,划在他那脆弱的心灵上,直划出一个大口子,好让那些伤人心扉的寒风更加容易灌进去,灌进他的心中,融入他的血液,再让那冰冷的血液流遍他那已经被冻得僵硬的身躯。
明月袅袅,白雪飘飘,栏住了残月许久的乌云也终于被这风吹散了。此时雪一样还在下着,跪在门前的斯图尔特早已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副摇摇晃晃的黑暗身躯,孤独地立在月光下,风霜早已遮盖了他的双眼,滯顿了他的双耳,不知何时,一片闪着银光的雪花落到他那头被明月照得闪闪发亮的白发时,似乎增添了许多风霜的重量,将他彻底压垮了,这个人彻头彻尾地倒在了厚厚的积雪上,无声无息……
在屋内的母亲一直看着这番景象,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实在无法再继续观望下去,便拿着早就捂得发热的棉被,东张西望,匆匆忙忙地跑到屋外,将斯图尔特小心翼翼地裹住,再向四周望了两眼,只望见冷漠无情的积雪,便抱到屋子里,放到床上……
然而在另一个窗户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斯图天方却回过头来,仍背着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便走开了。
那一夜,斯图尔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城外,那间屹立在风雪间的小木屋还在勇敢地撑着,但是尽管如此,屋里老人的山脚也不再感到那么地疼痛了,便停下了锤打腿脚的枯瘦的手,躺在孩子身旁,将被子扯过去一点,侧脸望着孩子,满怀希望地打起了令人心乱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