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这比喻可谓贴切到位。储红云伺弄完花草,刚站起来伸直腰,就看见女儿陆薪带着外甥女小明回来了。一进门,陆薪放下手中带回家的物品,就要帮母亲干活,储红云忙朝她摆手,说:“翎翎,都搞完了,你别弄脏了手。”她去水池边洗净手,还没来得及擦拭,翎翎便一把将她胳膊拽着,朝屋里走,口中亲切地叫着,“妈,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那能有什么好东西,无非是吃的喝的。小明,来——,姥姥问你,今天怎么没去幼儿园上学?”
“妈,你怎么糊涂了,今天是双休日。妈,你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
储红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女儿向她展示的,正是她一直想买的黑色肩式小牛皮双肩包,新颖的款式,搭配合金纽扣,拎在手上有一种肉肉的质感,很是舒服。她问:这得不少钱吧?
“给老妈买的东西,当然要最好的,钱嘛——,别问,就当我孝敬您的。”
储红云拿在手中反复端详,爱不释手。女儿是这个家的开心果,只要她回到这个家,立马她们这个家就多了些欢声笑语。陆会秀听到女儿的声音,也从卧室里走出来。女儿喊了一声“爸”,从包里拿出几盒香烟,说:“这是我们单位几个同事结婚,给随份子人回礼的喜烟,都给您拿来了。少抽点。”
“我抽得少,每天就三五根。”陆会秀回答女儿,然后对储红云说:“我买菜去。”
“爸,我让尹志去买菜了,你就不要去了。”尹志是女儿的丈夫,陆会秀听女儿说已让女婿去买菜,便不在做声。
储红云还在端详着她的新包,高兴地对女儿说:“过两天我就同你畅畅阿姨一道,去沙河乡看千年银杏,这个包就能用上了。”
“妈,我就知道你爱臭美,所以就给你买了一个新的。老妈,还是女儿好吧!”
“小明,来,给姥姥抱抱。”还不到两岁的小明,很乖巧懂事地上前让储红云抱了起来。
陆会秀想起了一件事,问储红云:“你上次说请方成文吃饭,我想这两天安排,你看可行?”
储红云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你请啊,那是你们陆家欠人家一个人情,得还。你跟我说这干吗,我又不欠。我让你请他吃顿饭,是怕你忘记这事,想不起来了。我们家的人可别欠别人的人情不知道还。”
储红云当着女儿的面,说出这么难听的一席话,让陆会秀一时哑口无言。他知道储红云的性格阴晴不定,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抓住不放对他冷嘲热讽,故没有去计较。他已想明白,这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年青时他们都没有离婚,如今女儿都已成家,他纵使心有千般不甘,也只能凑和着继续过下去了。
“爸,妈,你们都在家。”不知什么时候,女婿尹志进了院子,又悄悄地走进屋内。这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他剃着短发,外表俊朗,穿着黑色风衣,周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索。陆会秀看见女婿,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忙让他放下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你看我们才几个人,又买这么多菜,还有鱼、肉,够吃好几天的。”他边说,边将菜拿进厨房,收拾去了。
很快,从厨房里飘出了诱人的香气。陆会秀的厨艺是他们家公认最好的,不过他平时比较懒惰,也只有孩子都在家时,他才肯到厨房里露一手。平时,他和储红云俩人,家里有什么吃的就做什么,有时一个小菜一碗面条,也是一顿。储红云不稀罕他做的饭菜,他也不指望她为他下厨,但无论一个人烧什么,另一人能将就着吃就将就着吃,绝不找对方挑理儿。
不大一会儿,陆会秀就烧好了四菜一汤。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翎翎说:“爸,你不喝一杯酒?”
“行,你拿两个酒杯,让尹志陪我喝一杯。”陆会秀说。
“他不行,他下午还要开车下乡。”女儿回答。
“这两天不是双休吗,就住在家里,不要回去了。”储红云问。
“我下午要到南湾去催收欠款,就是去要贷款。”尹志说。“爸,你自己喝一杯。”
女儿将酒瓶和酒杯放在父亲的面前,陆会秀便自斟自饮起来。储红云招呼女婿吃菜,又忙着照看小外甥吃饭。见到女儿一家人,她平时不爱笑的脸庞,就好像被揉皱了纸张,慢慢地舒展开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陆会秀足足灌进肚里三两酒,才放下杯子。他又喝了一碗汤,不想吃饭,便放下了筷子。储红云和女儿他们已经早早地吃完了,就等着收拾碗筷。他觉得有些困乏,同女婿打了声招呼,先去了卧室。坐在床上,心里想,昨夜与马琳两个折腾到半夜,早晨又起得早,刚才喝了几两酒,这会儿酒劲上来了,他得补一会觉。可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他拿起手机,问道:“什么事,你说。”
对方慢条斯理的声音传过来,“老陆,吃过中饭么,吃过了过来斗两棋。”
“你中午不休息,也不让别人休息。”他知道对方是老廖,棋友,又补充一句,“我睡上半个小时再去你那儿。”不等对方同意,他就挂断了电话。
然而,电话挂断了,他的瞌睡却被打掉了。躺在床上的他,很想睡一会儿,但脑细胞却活跃起来,让他再无睡意。
他听听客厅里没有了声音,估计女儿和女婿都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去了,储红云又进了她自己的卧室看电视。便从床上起来,穿上衣服,准备现在就到老廖家去。
临走时,陆会秀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同储红云打声招呼好,要不然,等一会女儿要是问起他来,岂不是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于是,他推开了储红云卧室的房门,只见储红云正在换内衣,看他进来,没好气地问:“你就不知道,进门前要先敲敲门?”
他讪笑道:“对不起,是我不对。我是要告诉你,我到老廖家下棋去了,你同女儿也说一声。”
陆会秀走出自家的院子,心里仍窝着火,觉得储红云对他做的太过份。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和储红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早已没有了夫妻之实。这么些年都过去了,他们两个人不仅仅分床睡,夫妻之间的事更是早就断了。平时,他们相敬如宾,骨子里却保持着很远的距离。陆会秀觉得,这几年他是越来越看不透储红云了。他都有些怕和她说话,就更不愿陪她在家多呆一会。因此,他是能躲一会就躲一会,一有时间便约几个钓友和棋友聚在一起,相互切磋技艺,闲谈取乐。
或许是到了他这个年龄,将很多事都看开了。陆会秀想既然家里不能满足的,那就自己去外面寻找。他为重新拾起年青时的爱好感到高兴,比如钓鱼,他有很多钓友,有时三五个人一约,开着车子出去就是一整天。他们到达目的地后,各自散开来,或于池塘边、河滩上,或于水库尾、沟渠内,找到蹲位,弄好工具,面对静静的水面,有时一呆就是一整天,只要有鱼的地方,他们就不会感到寂寞。下象棋,是陆会秀的另一个玩好,他有两个固定棋友,有时是你到我家,有时是我去你家。下棋人是不是都爱酒,陆会秀没有论证过,但他们三个既是棋友,又是酒友。下完棋,不论是在谁家吃饭,或者晚了到附近随便找个小酒馆和夜摊,弄上两三个下酒菜,便喝了起来。
陆会秀喜欢和朋友相处。他喜欢把生活过得充实一些,烟火气味足一些。可他老婆储红云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呢,他们在一起三十多年了,他却一点也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