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怂恿他说服苏瑶的蓝嘉年，听到林修这说辞，目光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难道这是什么流光塔观光纪念商店的推销词么？
但让人挫败的，倒不是林修这敷衍的说辞，而是……明明先前还摇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宁死不屈的小孩儿，听了林修这敷衍的说辞，居然就……
“好。”她居然答应了，抱着玉色的苗刀乖乖点头，眼角眉梢弧度温软，柔顺得像是只没脾气的小兔子。
蓝老板大概还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滑铁卢，四人从试炼所离开的时候，越仁就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高朗兴冲冲地从试炼所里跑出来，却已经没见苏瑶的踪迹，就只有试炼所前方空地堆着两大团巨型墩布头一样的东西。
高朗一眼还没能认出来，怔怔多看了两眼，依云幽幽软软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谁这么有闲居然把这一大堆带出来了……”
想到了试炼时吸血藤带来的不悦记忆，依云看到这堆东西，就嫌弃地皱了眉毛。一转头就看到高朗眼里难掩的失望，依云笑了笑，走上去，“不是赢了么？怎么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了？跟条被遗弃了的小狗崽似的。”
她好像对这个笑眼男生的小圆脸很有兴趣似的，伸手就朝他的脸颊过去，被高朗迅速避开，眼睛没有任何笑容的弧度，眼底一片冷漠，凶巴巴的，“少烦我！”
依云面上笑意依旧不褪，反倒更兴致盎然了。
倒是过来的工作人员被高朗这声吼给弄得一愣一愣的，“……”
高朗毕竟是个性格开朗与人和善的人，脸上的冷漠很快就没端住，赶紧对工作人员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对你大声……”
工作人员瞧了瞧他旁边站着的依云。是了，这两人在试炼中简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这小伙子甚至差点死在这女人手上。
顿时理解了高朗刚才的愤怒一吼是针对谁。无意计较，就有事说事，“哦，这些。”
他指了指那两大团墩布头似的藤蔓，对高朗说，“夜鸢大人托我告诉你，这些藤蔓你拿去卖掉，得来的钱加上这次试炼的佣金，应该够你过一阵日子了。这期间你正好能好好寻个稳妥些的出路，别再在试炼卖命了。”
这些藤蔓是【第一类变异生物】的生物材料，还是能值些钱的，起码能让高朗像苏瑶话里那样过一阵日子不成问题。而且当时因为有夜翼和蓝嘉年在，想必也不会有人贪墨了这些材料去。
高朗没做声，定定站在原地。
依云就瞧见先前还对她摆个冷脸的家伙，此刻小圆脸上那双笑眼垂着，略略有些发红，嘴唇更是紧紧抿成一条线微微颤抖着。
啧，还是个容易感动的小圆脸。
高朗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脸，很快收敛了情绪，“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小跑向不远处那两大团墩布头。
依云在后头嫌弃地撇唇看着他吭哧吭哧地鼓捣那两团墩布。
她朝一旁走开些，拿出个通讯器来，刚按下个通讯号，还没拨出去呢。一旁角落隐约传出个说话的声音来。
站在试炼所旁边角落的男人，不高不矮身形匀称，一看就非常不打眼的那种，依云只隐约有个印象这人好像也是这次试炼的参试者，但因为太不起眼了，就很没存在感。所以她在试炼中甚至都没把他放在目标范围内。
这人此刻说话声音压得很低，神神秘秘的。
但有猎人资质的人，通常感官都比普通人要敏锐些，像依云这样资质还不错的，更是如此。
所以她乍听兴许还听不太清内容，但凝神一听倒是不难听清。
“是的，沃伦先生。”他声音很低，语气恭谨。
那头的人大概是不太高兴，所以他的语气从恭谨变成了带些惶恐，“请您不要生气。是，我……大概能确定。”
那头对‘大概能’这样的说辞并不满意，需要更准确的答案，于是他就更惶恐了，声音更低了些，让人偷听都偷听得费劲。
依云皱了皱眉，都有些懒得继续听了，但这人说了一个耳熟的名字却拉住了她的注意力。
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是代号。
“……夜鸢，对，就是您之前吩咐我留意的那位，在塔楼前与苏先生对峙过的小姐，她在试炼里就叫这个代号。”
他顿了顿，那头大概是问了什么，他停顿片刻，就答道，“如果我观察得没错的话，夜鸢小姐绝对有异能猎人的天赋，并且天赋资质有很大概率是……”
‘拟态能力’四个字，没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他容貌不打眼，实力也不打眼，躲在角落，又是试炼所旁，以至于觉得足够安全。说得认真，所以甚至没注意到身后危险靠近。
“嗬！”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气音，伴随着带着湿腻音色的咕嘟嘟气泡音。
他最后的动作，是抬手捂住脖颈，试图停止动脉宛如喷泉般往外喷涌的鲜血。但只是徒劳，大量失血让他迅速失力，瘫倒在地很快没了气息。
依云手中的长匕锋利，刃口甚至不染血丝，她将长匕插回腰侧的皮鞘。压根没看这人一眼，生在这世道，又长在亡城，对生死早已看淡。
弯身捡起了这人跌落在地的通讯器，就转身离开了这流血的现场。
将通讯器凑到耳边，那头的男声是个年轻的声线，语气不悦，“很大概率是什么？够格进入猎人学院的资质么？”
那头的男人没等到回应，顿了顿之后声音就变得冷酷，透着位高权重的人会有的傲慢凌厉，“谁给你的胆子和我说话，只说一半？”
回应他的，是一声刺耳的嚣叫和通讯中断的白噪音。
这边，依云冷眼看了看脚尖碾碎的通讯器碎片。那个夜鸢应该是得罪了一些有身份的人，如果刚才她没听错的话，这人称呼电话那头的人，沃伦先生。
这似乎是流光城第一区的某个贵族家的姓氏。
依云有着猎人不拘小节的粗犷，对别人的恩怨她懒得深想，刚才出这手，甭管能不能截住有关夜鸢的资料，但起码依云自己觉得，多少算是还了夜鸢在试炼里，从九五手下救了她的人情。
依云刚转身，就有通讯呼入时震动的嗡鸣声响起。
地上那堆碎片当然不可能再出声儿，依云拿出自己的通讯器凑到耳边，“正准备拨过去呢你倒先打来了。嗯，输了，没哭！我为什么要哭？输了就输了我有什么好哭的！我哥说我会哭？你就忽悠吧，他才不会这么说我。”
这个在试炼中手段狠戾，甚至就在刚才还手染鲜血的女子，此刻虽是语气不悦，但眼里却是带着些没有丝毫伪装的柔软笑意。
像依云这样的，其实是猎人这个群体被险恶世道逼出来的常态。
他们应对着危险，久了仿佛连骨头里都酿出心狠手辣来，似乎就连对同类都可以不手软。但他们心底也有最柔软的角落，留给想要温柔对待的人。并且因为反差强烈，柔软之处便显得更温柔。
可以轻描淡写地掩去所有会让人担心的内容，明明在试炼中差点被人用来血祭藤蔓，此刻却也只是随口一句，“没，没碰上危险，试炼而已，能有什么危险。你不用来接我了，我……”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就瞧见那个吭哧吭哧收拾着两大团墩布的小圆脸男生，此刻吭哧吭哧地拖着墩布走到试炼所前的路口了。
依云目露兴味，“……城里挺有意思的，大城市果然不一样，一个试炼而已，居然都有不少有意思的人，我这都乐不思蜀了。再在城里玩玩再回去。”
结束通讯之后，依云就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笑道，“哟，这位小哥，要不要我帮你拖这一堆破烂呢？”
高朗懒得理她。
依云就直接出杀手锏了，“喂，呆子。我在城里没地儿可去，没有住的地方。你收留我，我告诉你夜鸢的消息，怎么样？”
说着声音还更具煽动性了，“在试炼里救了你这小呆子命的，你的偶像夜鸢的消息哟。”
高朗眼神不高兴，但终于没再沉默，闷声闷气地说，“我偶像是夜翼大人！”
依云不急，托着下巴看他。
高朗甚至没停顿超过三秒，声音就弱了下去，小声问，“她的什么消息？”
……
“我的什么消息？”苏瑶神色恍惚地问了句。
她跟着越仁蓝嘉年和林修一块儿，坐在个一看就不怎么卫生的小店面里，简直是她刚到第四区时问路的那个肉档的姊妹版。
桌子凳子都油腻腻脏兮兮的，这大概是第四区的固定风格，苏瑶适应性很好的对环境迅速适应了。
环境倒是适应了，但是苏瑶却紧张兮兮地看着店面橱窗上，板子上歪歪扭扭写着的字：多汁爆浆烤物！第四区特色！老字号！
大概是心理作用的恐怖滤镜，导致橱窗里飘出来的烤制食物的味道，在苏瑶的感官里都带着一股子诡异的味道。
苏瑶的目光老忍不住往橱窗瞟过去，以至于说话声音都飘飘忽忽心不在焉的。
“还能什么消……”越仁话没说完就看到苏瑶神色恍惚的状态，忍不住伸手将她脸转过来，不让她继续盯着橱窗那边看。
越仁：“哎……？试炼时见到一类变异生物都没慌过的丫头，怎么现在慌成这样了？”
苏瑶瘪着嘴，想到橱窗里的伙计正拿着一把铁签子，签子上面穿着一个个圆溜溜的不明物体。
她可怜巴巴地挣扎道，“我不要吃烤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