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秦王恐怕是中了毒，我现在就带他回宫，请您马上召唤太医！”
李神通用长袖拭去李世民唇边的鲜血，李建成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侍女，佯装慌张地瘫倒在地。
“快快去叫太医！神通不需要担心，世民天生身体健壮，能征善战，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先让他在我宫里好好地休息一下，太医一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侍女马上冲出了正厅，前往太医院请太医。李神通看着依旧冒出滚滚鲜血的唇瓣，情急之下不得不伸手张开了李世民的嘴唇，令藏匿其中的鲜血尽数染红正厅的地毯。
“太子殿下，毒血污秽，不能够脏了太子殿下的东宫。我和秦王先行告退，但还请太子殿下明白，秦王暴毙，对太子殿下您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李神通背起气若游丝的李世民，随后快步冲出正厅，登上马车后命令车夫马上回宫。得益于夜晚毫无人烟的街道，上好的烈马得以全力奔驰，呼吸间便抵达了西宫。
“秦王中毒！太医马上就会过来，你们马上去请陛下，就说秦王在东宫喝了毒酒，吐血不止，命悬一线！让陛下越快来越好！”
李神通感受着李世民愈发虚弱的心跳，暗道不妙。西宫的下人们于是马上前往李渊的寝宫，报告消息。而李神通则把李世民放在了床上，凝视着面如土灰的他。
月光在这一刻溜进了房间，照在了李世民的身上，使他原本痛苦紧绷的脸忽然放松了一些。与此同时，西宫门外忽然喧闹了起来。
“本宫要去见秦王，你们几个人挡着我干什么？难道还想谋反吗？”
忧心忡忡的李建成随着太医一起来到了西宫，但迎接他的并不是感激涕零的下人们，而是披上戎装的尉迟敬德，不卑不亢的房玄龄与漠视一切的长孙无忌。
“东宫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儿吧，秦王身体抱恙，要是传染给了太子殿下您，那可就不好了。太医就先进去吧，至于太子您就请回吧，好好检查东宫，看看刺客到底是谁！”
长孙无忌看着面前的李建成，漫不经心地鞠了一躬，让下人们马上迎太医进去。
“好个长孙无忌，真是背靠大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本宫是太子！你难道不知道本宫一句话就能让你人头落地，让你再也没有机会服侍你家秦王了吗？”
李建成怒视长孙无忌，但后者却岿然不动，只是挥了挥手，让尉迟敬德站在两人之间。李建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的愠色并没有任何衰减。
“我关心我弟弟，你们却不让我进去，这是何居心？难道我关心我弟弟还有错了吗？还不给我让开，让我好看到我弟弟恢复过来的样子！”
李建成咆哮着推了面前的尉迟敬德，但换来的却只是不堪地摔倒在地。
“我说了，秦王会有我们亲自照看，太子殿下还是先回去吧，我们秦王府的事情我们自己会管，轮不到太子殿下你来管。我想太子殿下还是先管好自家府上，看看刺客在哪儿吧！”
长孙无忌示意身边的下人们扶起了李建成，随后伸出了手，让李建成与侍女先行离开。
正当李建成怒发冲冠，准备强行冲入秦王府时，面前的长孙无忌却忽然跪了下去，这让披头散发的李建成暗道不妙。
“披头散发，不知礼数，好一个太子！怎么，朕都来了，还不跪下吗？”
李建成慌忙不堪地转身，看着被宦官总管搀扶着的李渊，恍惚间竟然跌倒在地。宦官总管不忍地闭上了双眼，唯有李渊依旧凝视着自己的嫡长子。
“一个太子，未来的皇帝，竟然不懂礼数，不知分寸，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怕是要骂我昏庸，竟然立了这么一个蠢货为太子！
建成，有些事情我本不需要多说，但是身为一个太子，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李渊愤恨地挥下衣袖，跪在地上的人们同时起身，唯有胆战心惊的李建成依旧跪倒在地，浑身无力地颤抖起来。
“陛下辛苦了，太医已经来了，正在秦王身边诊治，陛下是选择保重龙体，还是现在就去看看？”
长孙无忌向李渊执手行礼，愤怒的天子暗暗瞥了自己的嫡长子，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世民是我的儿子，他现在身体抱恙，我还能在乎自己的身体吗？带我进去，还有这个不知礼数的太子一起，我要让他看着世民好起来！”
长孙无忌听后马上直起了身，引着李渊与被宦官总管扶起来的李建成，三个人一起走入了寝室。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李神通与正在收拾装备的太医。
“陛下圣安，秦王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现在正在闭目养神呢。只是——陛下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太医回身看了一眼刚刚苏醒的李世民。李渊看着面前踌躇不定的太医，忽然冷笑了一声。
“说！朕倒是要看看，这一次我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李渊令下人关上了寝室的门，随后坐在了中心，看着面前稍稍安心下来的太医。
“秦王这一次吐血太多，身体已经有些虚弱，需要好好养着，所以一时半会儿不应该太劳累。还有——还有就是这一次秦王吐血，是因为吃了毒药。
这种毒药毒性猛烈，无色无味，应该是一种很难得的毒药，秦王可能是招惹到某些人了，还好秦王身体强健，还是能够坚持下来，但下一次——就不好说了。”
李渊听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但不知怎得，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建成，看看你做的好事！世民本来就不能喝酒，你让他去陪你喝酒，他念着兄弟情谊就去了，结果你却给了他一杯毒酒！
你这个太子怎么当的？难道下一次你会给朕一杯毒酒，让朕死得痛快一点吗？”
李建成听后慌忙跪了下来，哭着向自己的父亲磕头赔罪，但李渊却只是摇了摇头，走到床边，看着微微睁开双眼的李世民。
“今天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任何一次，否则——太子之位，也不一定是要嫡长子来当的，建成，你说对吗？”
李建成的哭泣忽然停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露出慈爱眼神的李渊，他从没有见过父亲这般，而这一次的对象不是身为太子的自己，竟是卧病在床的李世民！
“世民，这么多年了，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坐上了皇位，现在想想，也都是你的功劳啊。我本来想立你为太子，可惜你拒绝，怎么说都要建成来当。
建成这个人呢，不坏，而且当太子这么久，天下的人也都熟悉了，突然换太子对整个大唐也不好。只能先委屈一下你自己了，我很抱歉，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
我也知道，你功劳太多，别人嫉妒你很正常，你们兄弟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我本来以为你们的感情会很好，但没想到——算了，有些事情说出来了反而不太好。
你现在呆在这儿，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你，我有些不太安心，要不我把你送回洛阳，那附近一块都归你，你就成为真正的秦王，至于皇位，还是留给建成吧。”
李渊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看着浑身颤抖，不敢直视自己的嫡长子。
“陛下，儿臣不仅仅是秦王，更是你的孩子，你这么就要我走，我肯定不会走的。”
李世民忽然半坐了起来，虚弱地抚摸着仿佛映照着自己状态而毫无力气跳动的心脏。
“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决，有些事情不需要多说。你在这儿不安全，必须要回去，洛阳以东都归你。这个世界就这么大，我做父亲的如果想你了，随时随地都能去看你。
世民，有些事情不好多说，但你要知道，我不仅仅是一个皇帝，也是一个父亲，我不会做任何对儿子不好的事情。现在这个局势，那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李渊轻轻抚摸着李世民的手腕，游丝般的心跳令他揪心。
“有些事情，到此为止，如果再有，换个太子也不是不行！”
李渊站了起来，让李世民躺下，替他盖好被子之后，刻意地在李建成面前停留了一会儿，面前的嫡长子依旧不敢抬头，只是颤抖着跪伏。
“大哥，父亲已经走了，你可以离开了，我需要休息一下，否则的话明天可能真的就起不来了。”
李世民看着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李渊，原本身体虚弱的他忽然坐了起来，笑着看着面前的李建成。惊恐万分的太子听后费了好大劲，才终于站了起来，惶恐地看着扬起笑容的弟弟。
“身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那大哥我就先走了。”
或是因为双腿跪伏太久，早已经没有了力气，李建成一瘸一拐地被人搀扶地走着，消失在了李世民的府邸之中。
“秦王殿下，身体还好吗？”
沉默已久的长孙无忌向李世民鞠了一躬，月光在这一刻尽数撤去，唯有似有若无的烛光照亮了面色苍白的脸。
“身体还好，但是这心呐，坏了一大半。”
李世民挥了挥手，身边的下人们与长孙无忌等人慢步离开。原本喧闹的寝室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看着面前红彤彤的烛光，心脏仿佛随着光芒跃动的频率快速而虚弱地跳动着。
（改编自《资治通鉴·唐纪》与《新唐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