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大人正好不在府里，尉迟大人还是改天来吧。”
凶神恶煞的尉迟敬德并没有理会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的门童，而是看着紧闭的府门，紧攥缰绳，胯下的骏马于是高高扬起半身。
“房玄龄在不在，不是你一个人说了我就信的！快点开门，我要看了之后才能确定他不在。而且我今天必须要见到他，如果房玄龄不在，那我就等到他回来！”
尉迟敬德的话令门童浑身打颤，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两人僵持了半炷香的时间后，门童才叹了口气，选择打开大门，目送尉迟敬德策马冲入。
“房玄龄，你给我出来！不要给我做懦夫！出来！房玄龄！我知道你在这里！有种做那种事儿，现在没种出来？懦夫！给我出来！否则我就毁了你这宅子！”
尉迟敬德怒吼着砍断手边的房门，下人们见到这般架势，纷纷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看着这位勇猛的将军即将毁掉一座厨房。
“你这武夫！我做了什么招你惹你的事儿？让你这么对我的宅子！给我冷静下来，回我房间好好解释解释！这里是我家，容不得你放肆！”
就在尉迟敬德即将砍断厨房的最后一根柱子时，气不打一处来的房玄龄终于从聚集的人群中冲了出来，怒视着那一介武夫，但却不敢出手阻止。
“你做的全是招我惹我的事儿！房玄龄，你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放屁！你就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这把刀就是我这次给你这个小人准备的见面礼！”
尉迟敬德拔出腰间的刀，房玄龄见后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挥手让尉迟敬德下了马，跟着自己走向房间。
“你好好保管我的马，刚刚发生的事一个字儿也不允许说出去，要是被我听到你们走漏了风声，肯定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尉迟敬德挥舞着手中的刀，身边的下人们同时点头，武将这才放松下来，跟着早已走远的房玄龄来到他的房间。两个人相对而坐，长时间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的来意——世民让你来见我的吧？那把刀不就是他的吗？他是不是让你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带过去，如果带不过去，就直接把我杀了？”
房玄龄看着尉迟敬德，武将点了点头，把李世民的佩刀放在桌上。房玄龄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向佩刀作揖行礼，磕了一个响头。
“怎么，你难道还想要背叛世民？”
尉迟敬德看着毕恭毕敬的房玄龄，他摇了摇头，再向尉迟敬德作揖行礼，磕了一个头。
“那把刀和你都代表着世民，秦王驾到，我怎么可能没大没小？
上一次长孙无忌来找我，我觉得他可能是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来的，并不代表世民，为了确定世民的的确确下定了决心，我这才决定说不跟他走。
现在你来了，也带来了世民的佩刀，说明他肯定是下定了决心，现在去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很抱歉让世民生气了，但这也是一个不得已的计划。”
房玄龄的话令火冒三丈的尉迟敬德稍稍冷静下来，两人于是敬了对方一杯茶，在沉默中一饮而尽。
“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如果世民到最后没有下定决心的话，那我如果一心跟着他那么做，最后也只是死路一条。现在既然他下定了决心，那我也可以拼命一次了！”
房玄龄的话令尉迟敬德终于冷静下来，他于是将佩刀重新别在腰间，向房玄龄鞠了一躬。
“之前多有冒犯，我也只是为了试一试你的态度而已。现在看来，玄龄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房玄龄。至于杜如晦，我之后也会好好地去试一试他。”
房玄龄笑着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彼此相视一笑，各自将茶一饮而尽。
“杜如晦应该和我想得差不多，他肯定是不会背叛世民的，只是为了试一试世民的决心而已。”
房玄龄放下茶杯，从衣柜中取出一套道士服后换了上去，并且剃净胡须。
若是不认识房玄龄的人见到他，肯定不会觉得这是李世民的得力部下，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士。
“我和杜如晦都是李建成和李元吉重点监视的目标，我这几次去秦王府的路上都感觉被人跟踪。李建成和李元吉可能已经意识到我们要做什么。
我这一次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大摇大摆了。这一次我从小路走，他们肯定猜不到。就算他们看到我，只要距离够远，就不可能认出我。”
尉迟敬德看着打扮成道士模样的房玄龄，的确如他所说，如果没有仔细观察，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也不会认出他来。
“为了安全起见，我肯定是不可能和你一起去世民那里的，你只能要一个人去。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要小心一点，世民还需要你，你不能在那之前就出意外。”
房玄龄听后笑了一声，而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下人们好奇地张望着这位不知从何处来的道士，直到他离开府邸，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尉迟敬德于是走出房间，向下人取来吃饱喝足的骏马与锋利无比的佩剑。驱马冲出府邸大门，冲向杜如晦所在的家宅，原本凌厉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一丝得意。
半炷香后，尉迟敬德来到杜宅，门童看到他后并没有多问，直接打开大门，伸手示意尉迟敬德，武将于是策马冲入。
下人们仿佛早就被驱逐一空，整座府邸竟没有一个人，尉迟敬德只得亲自将骏马拉到马厩，为它倒上了极品马草后，走向杜如晦的房间。
“杜如晦，你给我出来，有种躲在自己家里，不敢出来见我了是吧？”
尉迟敬德的怒吼传荡在空空如也的府邸，一阵阵回声仿佛在宣泄着尉迟敬德的愤怒。
“我怎么不愿意出来了？我怎么就躲在自己家里了？尉迟恭，现在是你无缘无故闯到我家，在我家里大吼大叫，你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理吗？”
杜如晦忽然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壶茶和一只烧鸭，仿佛早已经等在那里。尉迟敬德看着他，一时间并没有放下戒心。
“你觉得呢？世民要你过去你不过去，长孙无忌都来亲自请你们了，你们还是不愿意过去。你们难道是要背叛世民吗？别忘了，当初是你们劝世民做决定的！”
尉迟敬德怒视着杜如晦，但后者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一声，示意武将跟着他，两人于是一起来到杜如晦的房间。
将烧鸭一分为二后，杜如晦把一半交给尉迟敬德。
“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不太愿意加进来，只是因为李元吉和李建成做得实在太过分，所以我才加入的，希望能够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世民不是好惹的。
但现在，事情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有一点点害怕了，害怕万一出了意外，我肯定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到了那个时候，我肯定会连累很多人。”
杜如晦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敢直视尉迟敬德的双眼。
“所以你就想要放弃吗？这可不是你杜如晦的风格啊！我认识的那个勇敢聪明的杜如晦去哪里了？为什么你会这么害怕？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对世民没有信心？”
尉迟敬德凝视着杜如晦，面前的男人仿佛是戴罪的囚犯，自卑而又敏感，似乎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彻彻底底令他癫狂。
“怎么会，我只是对我自己没有信心——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失败了，我肯定会遭殃，到了那个时候，我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家人该怎么办？如果没有这件事，我本来可以享受生活，但就是因为世民的这件事，我害怕了。
这点害怕可能会毁了整个计划！你明白吗？毕竟那种事情是要巨大的决心的，可我没有。
我没有这种决心，就代表我最后可能会退缩。我一旦退缩了，就代表整个计划可能会失败！我不愿意成为那个罪人，你明白吗？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发生！”
杜如晦放下手中的烧鸡，无力地摇了摇头。尉迟敬德也放下烧鸡，饮下一口酒。
“这么害怕又有什么用？这件事已经不可能改变了，你只可以继续向前走。你现在退出，世民肯定不会让你好过，毕竟是你劝他那么做的。
你要相信世民，也要相信你自己。你不会是一个累赘的，你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让任何人为你操心。
你害怕了，难道我就不害怕吗？可是我还是决定要继续走下去，就算我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娘，还打算娶老婆生几个大胖小子呢！
我也怕死呀，我也还害怕失败呀。当初李建成和李元吉来诱惑我的时候，我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去，但最后我还是决心跟着世民，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是明主吗？
你现在继续做下去，一旦世民成功，他就是下一任皇帝，你就能封官进爵！就算是为了这个，你难道也没有一点点动力继续下去吗？”
（改编自《资治通鉴·唐纪》与《新唐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