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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袖里乾坤

观中众人已经安歇,三藏老泪纵横,埋怨他三个徒弟道:“你们闯的祸,连带着我一起在这里受罪,这是什么事?”

行者道:“先不要抱怨,打是先打我。你又没有挨打,反倒是抱怨什么?”

唐僧道:“虽然没有打我,但是绑得身上也疼啊。”

沙僧道:“师父,还有陪绑的在这里哩。”

行者道:“都别吵吵了,再等会就走。”

八戒道:“哥哥又弄虚头了。这麻绳喷过水,绑得这么紧,可不是关在殿上,被你用解锁法弄开的门哩。”

行者道:“不是夸口,哪怕他是三股的麻绳喷上水,碗口粗的棕缆,也只能当作秋风。”

说会话,早已经万籁俱寂,正是天街人静。好行者,把身子小了又小,脱下绳索来,道:“师父走啊!”

沙僧慌了,道:“哥哥,也救我们一下!”

行者道:“小声点,小声点!”

他解开三藏,放下八戒、沙僧,整了衣衫,扣背了马匹,在廊下拿了行李,一起出了观门。又吩咐八戒:“你去把那崖边的柳树砍四棵过来。”

八戒道:“要这干什么?”

行者道:“有用处。快点去取。”

那呆子有些力气,走过去,一嘴一棵,就拱倒了四棵,一起抱过来。行者将树枝折了,兄弟二人拿进去,用绳子照旧绑在柱子上。那大圣念动咒语,咬破牙齿,将血喷在树上,叫声“变!”一根变成了长老,一根变成了自己,那两根变成了沙僧、八戒。那相貌变得和原来一般无二,问他就说话,叫名字也答应。

他们两个这才放开脚步,赶上师父。这一夜依旧马不停蹄,要离开五庄观,一直走到天亮,那长老在马上摇晃打盹。行者见了,叫道:“师父不行!出家人怎么会这么辛苦?我老孙千夜不睡,也不知道困倦。下马来吧,别叫走路的人看见了笑话你。就在山坡下避风的地方,歇会再走。”

暂且不说他们师徒在路上暂时休息。话说那大仙天明起来,吃了早饭,来到殿上。让拿来鞭子:“今天该打唐三藏了。”

那小仙轮着鞭子,朝唐僧道:“打你啊。”

那柳树应道:“打呗。”

乒乒乓乓的打了三十下。又轮着鞭子过来,对八戒道:“打你啊。”

那柳树也应道:“打呗。”

等到了打沙僧,那柳树也应道:“打呗。”

等到打行者,那行者正在路上,突然打了个寒颤,道:“不好了!”

三藏问道:“怎么了?”

行者道:“我将四棵柳树变成我们师徒的模样。我想着他昨天打了我两顿,今天不打了,没想到又打我的化身,所以我真身打颤。收了法吧。”那行者慌忙念咒收了法,那边便现出了柳树本体。

你爱看那些道童见了害怕,丢了皮鞭,报告道:“师父啊,为什么打的是大唐的和尚,这会都变成了柳树跟了!”

大仙听了,呵呵直笑,夸赞道:“孙行者真是一个好猴王!曾听说他大闹天宫,布下天罗地网,也抓不住他,果然有道理。你走了就走了,怎么还绑上柳树在这冒名顶替?决不能饶了他,去追了!”那大仙说声追,便纵起云头,往西一望,只见那和尚正挑担策马,正在赶路。大仙低下云头,叫声“孙行者!你往哪里走?还我人参树来!”

八戒听了道:“完了,那对头又来了。”

行者道:“师父先把善心收起来,让我们使些凶恶,一发结果了他,再走吧。”

唐僧听了,战战兢兢,不肯答应。沙僧擎着宝杖,八戒举着钉耙,大圣拿着铁棍,一起上前,把大仙围在空中,乱打乱筑。真是一番恶斗:

悟空不识镇元仙,与世同君妙更玄。三件神兵任凭多猛烈,大仙一根拂尘飘荡自如。左遮右挡任由来往,后架前迎任意盘旋。

他们师兄弟三个,举着兵器一起攻打,那大仙只用拂尘遮架。没过半个时辰,大仙将袍子一展,依旧将四僧一马和行李一袖子笼了去,驾着云头回到观里。众仙迎接,仙师坐在殿上。又在袖子里将他们一个个拿出,将唐僧绑在台阶下的矮槐树上。八戒、沙僧绑在两边的树上。将行者捆倒。行者道:“想必是要问话。”

不一会,捆绑好了,让把长头布取出来十匹。行者笑道:“八戒,这先生好有意思,拿出布来要给我们做衣服哩。节省些,做个斗篷就行了。”

那些小仙将布搬出来。大仙道:“把唐三藏、猪八戒、沙和尚都用布裹了!”众仙一起上前,将他们裹了。

行者笑道:“好,好,好!待会就该入殓了!”片刻,缠裹完毕。又让拿出来漆。众仙忙拿出自晒的生熟漆,把他们三个裹着的布都刷上漆,浑身都裹着漆,只留了头脸在外面。

八戒道:“先生,上面倒是没有事,只是下面还得留个孔,我们好出恭。”

那大仙有让把大锅抬出来。行者笑道:“八戒,造化啊!抬出锅来,要给我们煮饭吃哩。”

八戒道:“也罢,让我们吃些饭,做个饱死鬼也好。”

众仙果然抬了一口大锅支在台阶下。大仙让架起柴火,点上烈火,又吩咐道:“把清油倒上一锅,烧滚了,将孙行者下油锅炸一炸,给人参果树报仇!”

行者听了,暗喜道:“正和老孙之意。一直没有洗澡,有些皮肤瘙痒,好好洗洗,感谢盛情。”顷刻间,那油锅烧得将滚。大圣却又留了心思:恐怕他仙法难参,在油锅里面做手脚,急忙回头四望,只见那台东边是一座日规台,西边有一个石狮子。行者将身子一纵,滚到西边,咬破舌尖,在石狮子上喷了一口,叫声“变!”,就变成了他的模样,也这样捆绑着。他却粗了元神,去了云端,抵扣看着道士。

只见那小仙报道:“师父,油锅滚了!”

大仙吩咐道:“把孙行者抬进去!”

四个童子抬不动,来了八个也抬不动,又来了四个,还是抬不动。众仙道:“这猴子恋土难移,小虽然小,倒是真结实。”喊了二十个小仙,将他扛起来,往油锅里一扔,砰地响了一声,溅起来些由点子,把那小道士们的脸上烫起来几个燎泡。

只听得烧火的小童道:“锅漏了!锅漏了!”刚说完,锅里的油都流完了,原来锅底被打破了。再看里面,原来是一个石狮子。

大仙大怒道:“这个泼猴!实在无礼!让他当面做了手脚!你走就走了,怎么又倒了我灶?这泼猴拿不住他。就算拿住,也是捕风捉影。算了,算了,算了!让他走吧。将唐三藏解下来,换口新锅,把他炸了,给人参果树报仇吧。”

小仙们果真动手,拆解布漆。

行者在半空中听得清楚,他想着:“师父不行,他要是道了油锅里,一滚就死了,二滚就焦了,到了那三五滚,就成了个稀烂的和尚了。我还得去救他。”

好大圣,按落云头,上前插手道:“不要拆了布漆,我来下油锅了。”

那大仙惊骂道:“你这猴子!怎么用手段捣毁了我的灶?”

行者笑道:“你遇到我,就该捣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刚才准备受你些油汤洗澡,只是大小便着急,若在锅里放了,怕弄脏了你的熟油,不好做菜吃了。如今大小便干净了,正好下锅。不要炸我师父了,还是炸我把。

那大仙听了,呵呵冷笑,走出大殿,一把扯住他。那大仙用手挽着行者,道:“我也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的英名,只是如今你不讲道理,纵然能腾挪,也脱不了我的手。就算和你讲到西天,见了你那佛祖,也少不了还那人参果树。你别弄神通了。”

行者笑道:“你这先生,好小家子气。要是把树弄活,有什么难的?早这样说,不也少了一番争斗。”

大仙道:“不争斗了,我肯饶了你。”

行者道:“你解了我师父,我还你一棵活树,怎么样?”

大仙道:“你要是有这样的神通,医活我的树,我就放你们离开。”

行者道:“不要紧。放了他们,老孙保管救活你的树。”

大仙知他不会走脱,便命人解开了三藏、八戒、沙僧。沙僧道:“师父啊,不知道师兄到什么鬼哩。”

八戒道:“捣什么鬼!这叫当面人情鬼!树死了,怎么医得活?他一口应承下来是好看,自己脱了身,哪还顾得上我们呢。”

三藏道:“他绝不敢撇下我们不管。我们问问他去哪里求医治的方法。”于是叫道:“悟空,你怎么骗那仙长,让他放我们的?”

行者道:“老孙是说真心话,怎么骗他了?”

三藏道:“你去什么地方找方子?”

行者道:“古人云:‘方从海上来。’我现在要去东洋大海,找遍三岛十洲,访问仙翁圣老,求一个起死回生的方法,保证医活他的树。”

三藏道:“此去多长时间能回来?”

行者道:“只需要三天。”

三藏道:“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回来就罢了,若三天还不回来,我就念那话儿经。”

那看他赶忙整理了虎皮裙,出了门对大仙道:“先生放心,我去去就回。你要好生照顾我师父,每天三茶六饭,不能少了。要是少了,老孙回来就和你算账,先捣塌了你的锅底。衣服要是皱脏了,要给他洗洗。脸要是黄了,也不行。要是瘦了些,就不走了。”

大仙道:“你走,你走,一定不让他饿着。”

好猴王,急忙纵起筋斗云,别了五庄观,径直去了东洋大海。在空中快如闪电,疾如流星,就到了蓬莱仙境。按住云头,仔细观看。真是个好地方:

大地仙乡列圣曹,蓬莱分合镇波涛。

瑶台影蘸天心冷,巨阙光浮海面高。

五色烟霞含玉籁,九霄星月射金鳌。

西池王母常来此,奉祝三仙几次桃。

那大圣看着不尽的仙景,径直进去蓬莱。正走着,见白云洞外,那松树荫下,有三个老头正在下围棋:看棋的是寿星,对弈的是福星和禄星。

行者上前叫道:“老弟们,作揖了。”

那三星见了,拂退了棋子,起身回礼道:“大圣怎么来了?”

行者道:“特地来找你们耍耍。”

寿星道:“我听说大圣弃道从释,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每天在山路间奔波,哪来的空闲,到我们这玩耍?”

行者道:“实不相瞒,老孙因为去西天,行到半路,受了些阻碍,特来找你们帮忙,不知道肯不肯?”

福星道:“是在什么地方?是什么阻碍?希望明说,我们好决定。”

行者道:“因为路过万寿山五庄观受阻。”

三仙惊讶道:“五庄观是镇元大仙的仙宫。你莫非是把他的人参果都偷吃了?”

行者笑道:“偷吃了能算什么?”

三老道:“你这猴子,不知好歹。那果子闻一闻,能活三百六十年,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年,叫做‘万寿草还丹’。我们的道行,比他差远了!他得到的很容易,就可以和天齐寿。我们还要养精、练气、存神,调和龙虎,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你怎么能说他那果子还算什么?天下只有这一株灵根。”

行者道:“灵根,灵根,我已经把它弄成断根了!”

三老惊道:“怎么么成了断根?”

行者道:“我们前些天在他的观里,那大仙不在,只有两个小童子接待了我师父,却将两个人参果奉给我师父。我师父不认识,说是三天没满的孩子,再三不肯吃。那童子就拿走吃了,没有让我们。于是老孙就去偷了三个,我们师兄弟吃了。那童子不知高低,贼前贼后的骂个不停。老孙恼了,就在树上打了一棍,把树推倒在地,树上果子全没了,叶子也落完了,树根也出来了,已经枯死了。没想到那童子关上门,要困住我们,又被老孙弄开锁走了。第二日早上,那先生回了家,来追赶。问答间,言语不和,于是和他赌斗。被他闪开,将袖子展开,一袖子就笼走了。捆绑在绳索上,拷问鞭打,打了一天。当年又逃走了,他又赶上,依旧把我们笼走了。他身无寸铁,只是拿着个拂尘遮挡,我们师兄弟这三样兵器,也别想打过他。这一次仍旧摆布我们,将我师父和师弟用布裹上漆了。要将我下油锅,我用了个脱身发走了,把他的锅打破了。他见拿不住我,用酸溜溜的话说我。我又和他好好讲,让他放了我师父、师弟,我和他打包票,医治好他的树,这才安宁下来。我想着‘方从海上求’,所以特地来到这仙境,访问三位老弟。有什么医治树木的方子,给我一个,就唐僧脱了苦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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