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听到他这番话,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个到处化缘能说会道的和尚。”
行者道:“要是只会能说会道是你儿子。我这些天,跟着我师父辛苦赶路,还懒得说话呢。”
那老头道:“要是你不辛苦,不懒得说话,得把我聒噪死。你如果有这样的手段,西方也还能去,能去。你们一行几个人?青岛茅舍安歇。”
三藏道:“多谢老施主不叱之恩。我们一行人三个人。”
老头道:“剩下的一位在哪里?”
行者指了指八戒,道:“这老头眼花,那树荫下站着的不是?”
老头果然眼花,抬头仔细看,一看到八戒这嘴脸,就吓得跌了一跤,赶忙往屋里就跑,只管叫道:“关门,关门!妖怪来了!”
行者追上去拉住他道:“老头不要怕,他不是妖怪,是我师弟。”
老头战战兢兢的道:“好,好,好!好吓人,一个比一个丑的和尚!”
八戒上前道:“老官儿,你要是以貌取人,那就全错了。我们丑是丑了些,但是都有用。”
这老头正和门前的三个和尚说话,只见庄子南边有两个少年人,带着一个老婆婆,三四个小孩子,敛着衣服,光着脚,是插秧回来了。他们看到门前那一匹白马,一旦行李,几个人都在他们家门前喧哗,不知道是什么来历,都跑过来问道:“干什么的?”
八戒转过头来,把耳朵摇了摇,长嘴伸了伸,吓得那些人东倒西歪,乱哄哄的跌倒在地。
慌得那三藏赶忙招呼道:“不要怕,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取经的和尚。”
那老头赶忙出了门,搀扶着老婆婆道:“老婆子起来,不要惊恐。这师父是唐朝来的,虽然他的徒弟嘴脸丑些,但是也是好人。带孩子们回家去。”
婆婆才拉着老头,两个少年领着儿女进去了。
三藏坐在他们楼里的竹床上,埋怨道:“徒弟呀,你们两个相貌丑陋,言语又粗鲁,把这一家子吓得七荤八素的,都是给我造孽啊!”
八戒道:“不瞒师父,老猪自从跟随你,这些日子好看了许多哩。要是像往常在高老庄时,把嘴往前一拱,把耳朵一摆,经常吓坏二三十个人哩。”
行者笑道:“呆子不要乱说,把那丑陋也收拾收拾。”
三藏道:“你看悟空你说这话!相貌是天生的,你让他怎么收拾?”
行者道:“把那个耙子嘴,放到怀里,不要拿出来。把那蒲扇耳朵,贴在后面,不要摇晃,这就算收拾了。”
那八戒真就把嘴揣了,把耳朵贴了,拱着头,立在旁边。行者将行李拿到门里,将白马拴在木桩上。只见那老头领着个少年,拿着个木盘,托着三杯清茶过来。喝完茶,又吩咐去弄斋饭。那少年又拿了一张有窟窿没有油漆的旧桌子,抱着两条破了头折了脚的凳子,放在天井中,请三人在阴凉处坐下。
三藏才问道:“老施主,高姓?”
老人道:“在下姓王。”
“有几个孩子?”
“有两个儿子,三个小孙子。”
三藏道:“恭喜,恭喜。”又问道:“今年多大年纪了?”
道:“六十一岁了。”
行者道:“好,好,好!花甲重逢哩。”
三藏又问道:“老施主,刚开始说西天取经难,为什么?”
老人道:“经不难取,只是路上艰苦难行。我们这里朝西走,有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那山中有很多妖怪。所以说取经难。要是如这位小长老说的,有许多手段,就还能去。”
行者道:“没事,没事。有了老孙话我这师弟,任他是什么妖怪,也不敢惹我们。”
正说着,又见那男子拿来了饭,摆放在桌子上,说声“请吃。”三藏就合掌念起来起斋经。八戒这时候早就吞了一碗。长老的几句经还没念完,那呆子又吃了三碗。
行者道:“这个憨货!见着吃的就像恶鬼似的。”
那老王道士也识趣,见他吃的快,道:“这个长老,想必是饿坏了,快点添些饭来。”
那呆子果然食肠大,他也不抬头,一连吃了十几碗。三藏和行者都没吃上两碗。呆子也不住嘴,还在吃哩。
老王道:“仓促间没有什么东西,不敢老劝,请再吃一点。”
三藏和行者都说:“够了。”
八戒道:“老儿一点一点的干什么,谁和你客气了,说那么多干什么,有饭的话只管添上来就是了。”这呆子一顿,就把一家子的饭都吃得干净,还只是吃了半饱。这才收拾了家伙,在门楼下,安排了竹床睡下。
次日天亮,行者去背马,八戒去整理担子,老王又让老婆婆弄了些点心汤水给他们,三人才致谢告辞。
老者道:“此去要是路上有什么难处,就还来寒舍。”
行者道:“老头,不要说那样的话。我们出家人不走回头路。”于是策马挑担西行。
哎!这一去,果然去西方没有好路,都是邪魔灾难。三人前行,没有半天,果然遇到一座高山,说起来那山,险峻非常。三藏骑马来到山崖边,挑着马镫观看。只见那:
高山峻岭,悬崖沟壑。泉响花鲜。问那山高不高,山顶入云霄。说这涧深不深,底下连地府。山前面,有朵朵白云,巍峨的怪石,不要说那山崖千万丈有多摄人心魄。崖后面,弯弯曲曲的藏龙洞,叮叮当当的滴水岩。又见那丫丫叉叉带角的鹿,傻傻痴痴的看人的獐。弯弯曲曲的红磷蟒,耍耍玩玩的白面猿。晚上都是寻找洞穴的老虎,白天都是翻腾浪花的水龙,踩的东门呼啦啦的响。草里面的飞禽扑棱棱飞起来,林中的走兽慌忙忙的跑。说不定什么时候跑过一群狼虫,吓得人心里面咯噔噔。真实满山一个个的山洞,一个个的山洞成了山。青山被染成了千丈玉,万堆烟雾笼罩着青山。
唐三藏缓慢催马,孙大圣停下云头步行,猪悟能挑担慢行。正看这山,忽然见到一阵旋风吹起来。三藏在马上心惊,道:“悟空,起风了!”
行者道:“风还能怕它!这是上天四时之气,有什么好害怕的!”
三藏道:“这风太大,和平常的风不一样。”
行者道:“怎么说不是平常风?”
三藏道:“你看这风,魏魏荡荡的四处吹着,渺渺茫茫的出了天空。吹过山岭便听到千树的怒吼,入到林中万棵树都在摇晃。岸边的垂柳连根都动了,园子里的话连叶子都飞走了。渔船都收紧了缆绳,带棚的客船都抛锚。半路的行人都迷路,山中的樵夫挑不起担子。摘果子的猴子们都散了,花丛中的鹿都在逃。悬崖前的松柏都倒了,涧下的松篁都都没了叶子。吹动的沙尘到处都是,水面翻江倒海的都是大浪。”
八戒上前,一把拉住行者道:“师兄,这风太大!我们先躲一躲吧。”
行者笑道:“兄弟你不行啊!风大了就躲,要是当面撞见妖怪了怎么办?”
八戒道:“哥啊,你没有听过‘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啊!我们躲一躲,也不丢人。”
行者道:“先别说话,等我吧这风抓一把过来闻闻。”
八戒笑道:“师兄又扯谎话哄人,风怎么抓过来闻?就是抓过来,也跑了。”
行者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孙有个‘抓风’的法术。”
这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味,道:“果然不是好风!这风的味道不是老虎弄得风,就是妖怪弄的风,是有些蹊跷。”
刚说完,之间那山坡下,跳出一只老虎,剪尾跑蹄,慌得那三藏坐不住马鞍,翻个跟头落下马来,半依靠在路边,吓得魂飞魄散。八戒扔了行李,擎着钉耙,抢在行者前面,大喝一声道:“孽畜!哪里走!”赶过去,劈头就筑。那只老虎直挺挺的站起来,把左前爪轮起来,扣住自己的胸膛,往下一抓,刺啦一声,把个皮剥下来,站在路边。你看他长得什么丑恶模样。呀,那模样:
血淋淋光着身躯,红艳艳的弯着腿足。两鬓蓬松如火苗,硬邦邦的双眉倒竖。露着四个白森森的钢牙,闪着光亮亮的一双金眼。气昂昂的仰天咆哮,厉声高叫,喊道:“别急,别急!我乃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今天奉大王命令,在这里巡山,要抓几个凡人去做酒宴。你们是哪里来的和尚?敢擅动兵器伤我?”
八戒骂道:“你这个畜生!你肯定不认识我。我们不是过路的凡人,乃是东土大唐御弟三藏的弟子,奉旨去西天拜佛求经的。你赶快闪开,让开路,不要惊了我师父,饶你性命。若还像刚才那么猖狂,耙子过处,绝不留情!”
那妖精不容分说,急上前,丢了一个架子,朝八戒劈脸抓来。八戒忙闪过,抡起耙子就筑。那妖怪手里没有兵器,转头就走,八戒随后追赶。那怪来到山坡下,在乱石丛中,取出两口赤铜刀,急忙轮起来,转身迎战。他们两个就在这坡前,你来我往,一冲一撞的赌斗。
那行者馋起唐僧道:“师父,你不用害怕。先坐会,等老孙去助助八戒,打倒了那怪好赶路。”
三藏这才战战兢兢地做起来,口里念着《多心经》不题。
行者掣出铁棒,喝声“抓住!”这八戒抖擞精神,那怪便败下阵去。行者道:“别放走他,务必追上。”
他们两个抡着钉耙,拿着特棒,向山下追去。那怪慌乱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计”,打个滚,现出原形,变成一只猛虎。行者喝八戒哪里肯放过他,追赶着那老虎,决心要斩草除根。那怪见他们追赶了近了,便又扣着胸膛,剥下皮来,盖在那卧虎石上,脱了真身,化作一阵狂风,径直回到路口。
那路口上,三藏整在念《多心经》,被他一把抓住,驾起长风,抓走了。那怪把唐僧擒到洞口,按住狂风,对把门的小妖道:“你去报告大王,就说前路虎先锋抓住一个和尚,在门外听令。”
那洞主传令,让拿进去。那虎先锋,把赤铜刀别再腰上,双手捧着唐僧,上前跪下道:“大王,小将不才,得令上山巡逻,忽然遇到一个和尚,他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上西天拜佛求经,被我擒来奉上,聊表心意。”
那洞主听得此话,吃了一惊道:“我从前听有人说,三藏法师乃是大唐奉旨取经的神僧。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名叫孙悟空,神通广大,智力高强。你怎么将他捉来的?”
先锋道:“他有两个徒弟:先来的一个,使用一柄九齿钉耙,长得嘴长耳朵大。另一个使用一根金箍棒,他长着火眼金睛。正追着和小将争持,被小将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寻了空当,撤身把这和尚抓了回来,奉献给大王,作为一餐。”
洞主道:“先别吃他。”
先锋道:“大王,见到美食,就该吃掉。”
洞主道:“你不知道,吃了他不打紧,就怕她两个徒弟上门吵闹,不安稳。先把他绑在后园定风桩上,过三五天,如果他们两个不来搅闹,到那时,一来他身上干净,二来不动口舌,却不是合了我们的心意?或蒸或煮,或煎或炸,慢慢吃不着急。”
先锋大喜道:“大王深谋远虑,说得有理。”命令道:“小的们,拿下去。”旁边拥上来七八个小妖拿着绳索,将唐僧拿下去,就像鹰拿燕雀一样,用绳索绑上。
这唐僧遇难,想起行者喝八戒,道声:“徒弟啊!不知道你们在那个山头擒怪,在何处降妖,我却被妖怪抓来,遭此毒害,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好苦啊!你们要能早些来,还能救我的命。若是迟了,断然就保不住了!”一边嗟叹,一边泪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