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左心禅赶到肃武司时,小雨止歇,太阳已经完全升起。
照比规定的时间,他已是迟了许久。
可与平日不同,没有人在这件事情上刁难他,甚至没有千户大人点卯。
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一团乱麻。
昨日崔府之事终究是传开了,沧元府的百姓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豪门大户,生怕自己也步入崔府后尘。
所以他们破天荒的开始督促起肃武司,希望他们能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还崔府一个公道。
镇府使李渊并送走前来慰问实则监督的沧元知府后直骂娘,之前没事的时候各种看不上肃武司,明里暗里不知道说了多少坏话,现在反而希望肃武司派高手保护他们,真是一群混账东西!
一旁的千户王刚看着镇府使大人摔碎在地上的茶杯,不敢吱声,生怕惹祸上身。
李渊并坐在椅子上,思考片刻后,抬眼看向千户道:“王刚,你去把其他人都叫过来,除了那几个孩子。”
“是,大人!”王刚顺眉顺眼的低头离开后,李渊并重重的叹了口气。
现在肃武司的指挥佥事死于家中,一家老小也尽被灭口,仵作那边迟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报告,手底下的人也找不到线索,这案子竟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如果这几日之内再没有实质进展,那自己就只能引咎请辞,也许还能保有一点颜面。
老子干脆回家种地算逑!
李渊并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骂骂咧咧。
不一会,肃武司的百户千户们一一赶到,来到厅中,横排站好。
“大人,都到齐了。”王刚微微弯腰报告。
李渊并站起身,从左到右慢慢扫视过去。
千户王刚、千户周期、百户司徒为、百户冯三一、百户王邹鹏。
这偌大的肃武司,可用之人竟只有一掌之数,真是令他心中苦涩。
可不管如何,该说的该做的依旧不能少,而且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只能依靠这几个人。
“崔府一案,可有进展?”想着也许手下人能有新发现,所以李渊并照例先问了一句。
然而五人先是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摇头,表示不存在什么进展。
“好吧!”李渊并语气颇为寂寥,似是看透了这混蛋的世道。
于是他坐回椅子上,低沉着声音道:“先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空气一下子陷入安静。
王刚尴尬的看了看其余眼观鼻鼻观心的四人,硬着头皮上前半步道:“大人,现在是这样的。崔府十三口,包括佥事大人的遗体已经全部检查完毕,俱是脖颈处一击致命,无一例外。而且没有反抗,连挣扎都很少,好似面对着一位武功极其高强的宗师一般。”
“没有中毒的痕迹?”李渊并皱着眉头。
“没有,”王刚摇着脑袋:“仵作没从胃袋里发现什么毒药,里面只有些残余饭菜,也都一一化验过。”
“用的是什么兵器?”李渊并闭上眼睛,似是思考。
“从伤口的痕迹上来看,应是利剑。”
“若是依你所言,那凶手的武功岂不是高到没边?就连佥事都只能束手就擒。”李渊并语气有些不确定。
“是啊,大人,这凶手可能是那高楼之上的……”王刚手指上方,一脸担忧。
“不得胡说!”李渊并打断他的话,心中有些烦闷,自从武道元年以后,江湖中人的地位便愈发高涨,而朝廷这边党派林立,互相攻讦之下,对武林的掌控也大不如从前。
若是以往的武道十层倒也罢了,即使是宗师般的人物也不可能抵挡军队。
可现在不同,武学境界不断攀升,武道十层变成了四境六景四高楼,竟凭空拔高了四层。
而且这四层每一层都有鬼神莫测之力,听说踏足高楼之人,皆被那些凡夫俗子称为神仙人物。
这些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是王侯将相,也对他们礼遇有加,不敢丝毫怠慢。
朝廷对其也有各种赏赐和封号。
为的就是能得其助力,或者说哪怕两不相帮,都已满足。
所以肃武司这原本还能稳定地方武林秩序的存在,就愈发的难堪起来。
李渊并不禁回想起当初肃武司建立的时候,那是何等的风光,有肃武卫在场的地方,就是宵小俯首认罪之地,无人敢与之抗衡。
再看看现在,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五人,感觉自己早晚要被活活气死。
我还是尽早请辞回家种地算逑!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出脑外:“现在说凶手武功是否高强还为时尚早,毕竟江湖上阴损的法子多的很,别说是无声杀人,就算是用木偶将活人咒杀致死的邪道之术,也是存在的。”说到这里,他想起曾经追查过的某件案子,后背有些发凉。
咳嗽一声掩盖住自己的情绪,他接着说:“不过现在这案子可以分为几个方向,第一,派人严查十天内进出城门的百姓和城里的武林人士,看看是否有与崔府有旧或有仇之人。第二,去询问各大药房,看是否有人购买了一些特殊的药材。第三,调查府内所有郎中,问问他们有没有可以致人死亡并难以查出的毒药。第四,伪装一下,去各大酒楼和酒肆探听消息,凶手如果想要探听崔府之事,在那里是最方便的。”
“明白!”五人齐刷刷的回答道。
但李渊并没有让几人立刻解散,反而思索了一会,抬眼说道:“凶手可能不是一人,而是一伙人!调查的时候,把那些商队也都捎带上!”
“是!”王刚佩服的看着大人,心想还是大人思虑周全。
其余人恍然大悟,感觉这好似被层层迷雾笼罩的案件竟露出了一条小道。
‘行了,下去安排吧!”
李渊并一挥手,把众人都遣散开,然后坐在椅子上,右手伸向桌子上,想喝口茶。
摸了个空后,他紧蹙着眉头扭头一看,发现茶杯早已被自己摔在地上。
张开嘴巴想喊兵士进来给自己换个茶杯,却发现门口的人早已没了踪影,想来是去帮忙查案了。
李渊并重重的叹了口气,心想,我还是回家种地算逑!
————
左心禅是在仵作房门外找到钱宝他们的,他和阚丽丽从门内出来,正巧被快步路过的左心禅撞见。
“心禅哥,你咋才来?”钱宝疑惑的看着他,又粗又浓的眉毛上面还挂着汗珠。
“嗯,路上碰到点事,你们怎么从里面出来?”左心禅岔开话题,指了指仵作房。
“仵作那边缺人手,就把我俩拉了过去,累的不行!”钱宝满脸苦相,似乎很疲惫。
“哼!”丸子头小姑娘冷哼一声,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累。
左心禅伸手本想拍拍钱宝的肩膀,突然想到了什么,停顿在空中,然后顺势下落,拉住他的胳膊,向前拖去:“走吧,去找三一叔问问今天有什么事情没。”
“三一叔不在,刚刚他被镇府使大人叫去了。”钱宝刚说完,就看到冯三一正从院子的小门走出。
“哎!这不巧了嘛!”冯三一笑着跟几人打了声招呼,“正好,去任事堂,和你们说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
一行人沿着院子里白石路,穿过一扇扇院门,来到了任事堂中。
里面的椅子上正坐着拿着案件卷宗查看的李奎星和马晓之。
见左心禅出现,马晓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出气,哼出声。
钱宝不甘示弱的白了他一眼,挥了挥拳头。
乍一看还以为是两个幼稚孩童在约架。
左心禅哑然失笑,没有在意。
不过边上的李奎星却斜着眼睛,看向钱宝。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小心一点。
钱宝虽不惧这位面色阴沉的少年,无奈职位低人一头,只能转移目光,不再与马晓之敌对。
而后面的阚丽丽见着这一幕,握紧了手中的佩刀。
冯三一走到中央,拍了拍手,几位少年少女立即站好,等待大人训话。
“现在来分配一下任务,马晓之,你负责去城门检查这十日的进出记录,着重调查是否有人与崔家有瓜葛。阚丽丽,钱宝,你们负责去询问沧元府各大药房,看看有没有人购买过一些特殊药材。李奎星,左心禅,你们俩负责去各大酒楼和酒馆探听消息,一个东城区,一个西城区,记得伪装。另外,每人带上兵士两人。午时一刻,准时出发!”
“是!大人!”五人异口同声应了下来。
得到任务后,几人立刻去兵士堂找了各自的帮手。
左心禅找了两个熟人,都是以前在自己老爹手下办事的兵士兄弟,一个五大三粗的叫陈威,一个瘦如细杆的叫马鲎。
换好衣服后,他带着两人一路赶奔肃武司大门。
路上,陈威摸着脑袋犹豫道:“那个,总旗?不,左大人……”
左心禅笑了笑道:“陈哥,没必要那么生分,叫我心禅就行。”
“那可不行!”马鲎反驳道:“您是总旗,我们是兵士,不能坏了规矩。而且当年要不是左大人救了我俩,我俩早就没命了,所以我俩拼了这条贱命也要护您周全!”
当年马鲎二人在追击犯人时,被犯人下了圈套,若不是左肖升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他们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对,老马说得对!”陈威点点头。
左心禅心中一暖,笑道:“谢谢马哥陈哥,我也就不矫情了。不过这次也谈不上什么危险,我们就是去酒楼吃吃喝喝顺带着探听点消息,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马鲎点点头,看向前方,突然一愣。
“总旗,那是钱小旗吧。”他指了指门口方向。
左心禅一怔,转头望去,当他看见钱宝正跪坐在地上,被马晓之用刀鞘拍脸的时候,眉目一瞪,心头一阵怒火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