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沧元府千里之远的阳山有一座门派。
东王朝第一门派,武真派。
其位于气象万千的阳山之巅,终年隐匿于苍茫白云之中。
若有幸前来,便会发现这里宫阁楼台鳞次栉比,山门内外庄严气派,门人弟子谈笑风生间满是自信和骄傲,空中不时有白鹤飞过,异兽在树林与草木间隐现。
称之为神仙之所也毫不为过。
而这一番景象,放在十多年前,是完全不可能想得到的。
“师兄?”一群穿着黑色长衫的入门弟子正一丝不苟的坐在木垫上听石台上穿着淡黄色长衫的师兄讲武真派的历史,突然一个粉嫩嫩,俏生生的小姑娘举起手来。
“哦?小舜华,有什么问题么?”师兄一点也没有因为言语被打断而感到烦躁,或者说即使烦躁,也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提问的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东大陆武道第一人,武真派掌门楚傲然之女,楚舜华。
“十年前是什么样啊?”小舜华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满脸好奇,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的。
“十年前啊……”师兄斜仰着头,回忆道:“当时虽然我还小,但清楚的记得门派那时候不在阳山之巅,而是在山脚下。那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人,算上长老、掌门,也才只有二十来人。屋子也很少,只有五六间,没有练功房,也没有养气殿,大家都是坐在外面练功,时不时兴致来了,还要切磋一下。”
底下的入门弟子们认真入神的听着他的话。
“想当初我们吃饭的时候,都是围坐在一起,不像现在膳厅三五成群,大家都是在一张桌子吃饭。”
“那高楼师兄呢?他那时候厉害么?”小舜华问道。
“高楼大师兄?”师兄笑着道:“大师兄人中龙凤,天人之姿,当然厉害。他那时候已经踏入强筋境,同辈的师兄弟无人能超过他。”
“哦!”小舜华脸上出现仰慕的表情,但随即又复归失落,她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十年前,高楼师兄七岁,而现在自己同样是七岁,可才刚刚跨过锻骨境,一对比感觉差距好大。
她抿嘴生着闷气,但听着师兄讲过往的那些趣事,脑中的不甘心很快就不翼而飞,重新变得快乐起来。
与此同时,被众弟子正念叨着的大师兄王高楼,正站在一间安静的大殿中,似乎等待着什么。
少年剑眉星目,身材修长,穿着纯白色绣金纹象征着亲传弟子的长衫,腰间悬着一柄绛紫色镶嵌着珠光碧玉的长剑,看起来风度翩翩,君子气度尽显。
不过此刻他眉头微微皱起,脚尖敲着地面,好像在抒发着内心的某种不安。
就在他忍不住向往前踏步之时。
大殿主位后方雕刻着大大的武字的墙壁突然缓缓分开,露出里面隐藏的密道。
看着从密道中走出的那位身材魁梧,披头散发,络腮胡须的中年男人,王高楼一下子激动起来。
“师伯!恭喜您出关!”他双手抱拳,躬身祝贺。
“高楼。”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询问道:“派里还好么?”
“一切安好!小师妹前几日刚刚突破锻骨境……”王高楼把最近的事情告诉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边听一边向前走去,当他走到门口之时,忽然开口问:“高楼,你说这世间有神仙么?”
“神仙?”王高楼摇摇头,猜不透师伯的意思。
中年男人没解释,跨出门槛,站定在台阶之上。
跟着的少年刚想说话,就听他对着远方的白云喝道:“彭春花,不要再东躲西藏了!”
话音未落,王高楼感觉精神忽攸一阵恍惚,一种大恐怖大绝望的错觉从心底油然而生,中年男人虽并未做什么,但少年眼中的他此刻仿佛顶天立地,宛如天地间的巨人鬼神,其遮天的手掌中握着一片片城池山岳,就连星河落日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拖进其中,掌握着所有人,所有物的生死轮转。
而伴随着他的话语,本来围绕着山顶的云朵竟在一刹那间整齐的分裂成零零散散一百零八块,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扑通!”一个穿着三色袍子的白发老头从云间跌落下来,灰头土脸。
若不是师伯开口,王高楼都不知道这云朵之上还藏了一个人!
中年男人见老头出现,便收回了周身的气势。
少年这才从那种窒息感中摆脱出来,重新掌握身体的行动。
“呼!”他抹了把汗,望着在原地静止不动,好似什么都没做的中年男人,心中闪过一丝激动和一丝嫉妒。
“彭春花,你来我武真派是何意啊?”中年男人面无表情,问了一句。
彭春花从地上爬起,拍拍衣服,嘿嘿笑道:“楚傲然,哦不,傲然兄!小弟我只是昨日心血来潮推算了一卦,上面说东方大吉!我一合计,这不是您出关的日子么!不敢怠慢,所以紧赶慢赶,累死了一匹绝尘,才赶到这里,特意为您祝贺!”
老头说话间胡子一抖一抖的,明明年纪比中年男人大,却依旧口称小弟,好似脸皮完全没有一般。
“你个老不死的称我为兄,我可不觉得开心。”楚傲然眉尾一扬,话语间没说自己承担不了,反而说自己不开心!语气之大,堪称狂妄!
“嘿嘿,果然是狂仙!”彭春花比了比大拇指,然后小跑几步,来到台阶之下,伸着脖子小声问道:“高楼可否建起?”
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王高楼知道这高楼不是说他,但他依然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半期待半失落的仔细听着,同时心里想着从之前的气势上来看,这高楼应该已经搭成。
果然,楚傲然说了四个字。
“高楼已搭!”
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有些唏嘘感叹,像是在回忆之前突破时的惊险与不易。
听到确切答复的老头表情不仅开心,甚至有些癫狂,他又上前两步道:“何名?”
楚傲然闭上眼睛思索一阵,慢慢说出新一层高楼的名字。
“莫测!”
“善!大善!”彭春花激动得老脸通红,拍着大腿,哈哈笑道:“四境六景五高楼!从此世间武学再上一层!善!大善!”
“四境六景五高楼……”王高楼默念着这几个字,隐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攥紧,心里一片火热。
“哈哈哈!”老头大笑着离去了。
他到此来,似乎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消息,所以在得到想要的结果后,很洒脱的走了。
楚傲然还是站在原地,正看着天上的太阳。
“师伯!”王高楼恭敬的走到近前,准备问问楚傲然的安排。
没想到楚傲然一挥衣袖打断他道:“高楼,随我去天京一趟。”
王高楼一愣,急速运转的脑中猛地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语气虽是疑问,却带着肯定:“师伯,难道……”
楚傲然深吸一口气:“不错,这次去天京,是为了为你的父母,我的师弟师妹,报仇!”
听到这句话,王高楼长叹一声,多少年了,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向那位狗皇帝讨还自己父母血债的这一天!
而终于等到这一天的少年咬着嘴唇,沉声道:“是,师伯!”
————
遥远的辽国,国主耶律贺兰正在国师的宫殿中,和他讨论国事。
忽然,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一只通体血红,俊逸非常的大雕从宫殿外飞了进来,扑腾着翅膀落在国师萧空灭的肩膀上。
萧空灭停住对话,伸出带着巨大红宝石戒指的手,一边抚摸着血雕的脑袋,一边把脸凑近。
血雕也低着头,嘴巴一开一合,似乎精通人语一般在萧空灭耳边说着什么。
一旁身着锦荣貂裘的耶律贺兰饶有兴致的看着一人一雕,手里把玩着以人骨制成的杯子。
然后他看见国师的面色愈来愈高兴,等血雕从肩膀飞离的时候,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国师,何事如此高兴?”耶律贺兰把杯子立于桌面。
“国主!机会来了!”萧空灭嘴唇上的小胡子理得整齐,随着嘴唇动作上下。
“哦?什么机会?”耶律贺兰眉头一挑。
“楚傲然正前往天京!”萧空灭缓缓说道。
“真的?”耶律贺兰激动的一拍桌子,那杯子随之被掌心压成灰白粉末。
“千真万确!”
“好!好!”连道了两声好,耶律贺兰大笑起来:“那个缩头乌龟这一次没办法再装下去了!我们辽国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势在必得!”
说完,他在红色环状图案的地毯上来回踱步,思考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而一旁的萧空灭则眯起眼睛,心绪起伏不定。
“五高楼……又起一层啊!楚……傲……然……”
他心中默默感叹。
同一时间,楚傲然突破的消息接连传递到东大陆的各处,其余的吴国、蒙国、夏国、晋国也都通过各种渠道收到了楚傲然前往东王朝天京的消息。
一时间,人心躁动,无数指令从朝堂传入军营中,各国将领和兵士们整装待发,纷纷赶奔前线!
东王朝边境,守城的将领站在高大的城墙上,看着本来晴朗的天空在突然间乌云密布,天色暗沉,整片大地好似被不知名的阴影所笼罩,显得格外的寂静和肃杀,不由得沉重的叹了口气。
凭借着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他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味,那是即将天翻地覆,杀星现世的前兆!
不过这一切,似乎与沧元府的那个正带着尸体前行的小小少年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