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会儿，各有所思，突然，白洛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对了，你不是不知道自己年岁几何吗？我知道啊？”
“大荒无岁月，我和师父都不知自己在大荒待了多少年月，你如何可知？”北焰被这一嗓子强行从越陷越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疑惑的问道。
白洛激动的说：“可以推算啊。六百年前我听闻此事的时候，昭华神君被流放大荒已经一百多年了。也就是说昭华神君在大荒已经七百年了，那你可知你是何时拜入师门的？”
北焰回忆道：“我拜入师门的时候，曾见过一只大鹏鸟和一个青衣仙子来到大荒，还带了一碗莲子羹和一把琴。那碗莲子羹是我在大荒吃到的唯一的食物，而那把琴所弹奏的乐曲也是我听过最美的声音。我当时被师父支到一边去玩了，依稀记得她们提到过一百年。”
白洛“啪”的一拍手，说道：“这不就对上了吗？昭华神君到了大荒之后一百年，收你为徒。你是六百年前拜入山门开始修行的，到如今也就是六百多岁，六百年的道行。”
北焰想了想，说：“我是六百岁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大概没有六百年的道行。”
“为什么？”
“因为大荒不能修炼，师父不准我在大荒使用灵力，只教我背诵经书口诀，法术咒术等。我也不知背了多久。直到大约百年前我才第一次踏出大荒，在人间开始修炼。”北焰有些茫然的说道。
白洛目瞪口呆，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妖比妖气死妖。自己七百年像是白修行了一般，果然狐狸和兔子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这还是只修仙的狐狸。
北焰看着白洛，盯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便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老大，你有没有考虑过不要修仙了，不如放弃修仙，和我双修吧。你这样貌，修仙太可惜了，狐族美艳果然名不虚传，老大你穿成这样都能这么好看，简直是祸水容颜啊~”
“……”
“啊，对了，老大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事啊？不如改天兔爷我带你去见识一下~”白洛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挑着眉一脸猥琐的教唆北焰。
“嗯。”
单纯如北焰，大概此时还不知道猥琐这个词如何写。
北焰躺在床榻上，感受到这不同于大荒山石的柔软，想着师父如今还在大荒受苦，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原委都查不到，黑暗中听到另一边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那兔子还未睡，便开口道：“我不是没有问过师父，可是当时师父却没有回答我，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不是很懂，我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师父本人都不愿说。我是她的徒儿啊，是她最亲的人，无论她做什么决定，我定然是会与她站在一起的，可是她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于我而言无论她是神是魔，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修道之人，总是这个不可说，那个不可言的，整日神神秘秘。我也总是不能理解，但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明白，对于凡人而言，那是天机，一旦泄露是要以寿命做代价的。凡人一生不过百年，想要的太多，寿命却太短，哪里还敢用自己时日不多的寿数去为不相干的人多言呢。”白洛想起玉恒真人，看他始终参不透，也是替他惋惜。
北焰望着房梁，缓缓说道：“凡人不敢说是怕折寿，可是师父已得道神君，寿命于她是最不值得在意的事情，为何也不愿说？”
“神君的心思岂是我一个小妖可以猜得到的？老大你且放宽心，天上的神君皆可活上万年，时间还长着呢，咱们慢慢来，先努力修行，然后你上了天界自然就会知道的多了。到那时若你师父真的有什么冤屈，你也可以帮上忙啊。”白洛打了个呵欠，一脸困意的宽慰北焰，生怕他再钻牛角尖，无法自拔。
白洛在闭上眼会见周公的前一刻，还在想，“我算是看出来了，怪不得他敢将自己的真身告诉我，还不怕我说出去，原来他的命门不在于真身，而在大荒。”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青竹便前来敲门。北焰一夜未合眼，还未适应这人间刚起来便要睡觉的作息，听到青竹敲门，便转头看了一眼另一头已睡得天昏地暗的兔子。
白洛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出了原形，床榻上此刻只有一堆衣服，衣服里露出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来。许是昨晚被自己吓到了，所以这兔子竟吓得在梦中现了原形。北焰笑了一声，起身开门让青竹进来。
“此时众人要在大殿诵经作课，师父让我来请道友一起前去。”青竹进门便先恭恭敬敬的行礼，拱手说道。
听到有人说话，那双露在外面的兔耳朵动了动，然后一白白胖胖的兔子从衣领处钻了出来，睁着红眼睛看着青竹，两只前爪将自己的兔耳朵扒拉下来盖住，三瓣嘴一张一合，说着人话，样子甚是滑稽，“什么，要念经了？不去，我才不要去呢，听都不想听，我现在就下山好不好，求你们不要念经了。”
青竹瞪了那兔子一眼，说道：“我是来请道友的，又没有叫你。况且你一只兔妖，能有幸听到诵经，受到星君感化，这是你的造化，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不想要这福气，求你收回去吧~”
北焰却开口道：“我现在就过去，过去看看。”
“不是吧，老大，那诵经真的是枯燥的很，我没骗你，而且特别吵。”兔子强烈建议北焰不要去。
北焰走过来，捏住一对长长的兔耳朵，将兔子提了起来，说道：“昨晚你说要做我的小弟，我看那人间的小弟都是紧跟着老大，寸步不离。你若是不愿意去，那我便不收你这个小弟了。”
说完，便一松手，将兔子扔在床榻上，转身便走。白洛在床榻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一看北焰要走，急忙化出人形，穿戴整齐后便跟了出去。
怎能不跟，这不做小弟，就只能做盘中餐了。两相权衡，还是命重要一些。
大殿内灯火通明，白日里空旷的大殿，此时已经站满了人，一排一排，站的整整齐齐。钟声响起，众人皆跪，拜，起。钟声再响，再拜。钟声三响，三拜。然后开始诵念经文，北焰站在一旁看着，听得也不是很真切。这还是北焰第一次看见人间道场的拜礼，觉得甚是新鲜。
白洛在北焰身后，捂着耳朵，一脸痛苦的说：“依我看来，我这七百年道行妖法始终不得其门，修为难以精进，定是因为每日受这诵经之音荼毒，使我如今仙道不成，妖道不就。”
北焰只在一旁上了炷香便出去了，出了大殿才问道：“既如此，你何不搬走？”
白洛揉了揉自己受苦受难的耳朵，说道：“老大你修的仙道，怕是不知这人间道观的厉害。即使外观看起来破破烂烂，可只要里面供奉了神仙，便自有天神庇佑，妖魔鬼怪一律不得入。所以像我这般能不被道观法阵所阻，自由出入道观的山妖可不多。我修为虽不精，但是好在靠这道观法阵护着，也勉强能活到现在。”
“只是凡事有得便有失，我得了天神一点点的庇佑，代价便是妖法不得精进。我若是妖法精进了，便进不来这山门了。况且每次来这道观，体内妖气总会被法阵净化一番，如此反反复复，修为皆白白修了。”白洛的神情甚是无奈。
“这样看来，甚是公平。”北焰笑道。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去用膳。”白洛问道一丝饭香，想着是到早膳的时间了，便拉着北焰往膳堂走。
“可是我们不是不用吃饭吗？我不用食五谷也可以修行的。”
“吃饭对于凡人来说，是为了活着。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享受了，这叫口腹之欲。”
“那凡人都吃些什么啊？”
“你见了便知道了。”
北焰看着面前的一盘胡萝卜和一盘青菜陷入了沉思……
“你不是说要带我尝尝凡人的食物吗？为何我们面前的食物与其他人的都不一样？”北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着白洛。
白洛拿起胡萝卜“咔擦咔擦”的吃了起来，说道：“说起来，你应该是吃肉的。可是这里没有肉，你可以先尝尝青菜和萝卜，甚是美味。等改日我再带你去吃你会觉得好吃的食物。”
北焰对青菜和胡萝卜并没有半分兴趣，只拿起茶杯，尝了一口茶，“这味道甚是奇怪，凡人吃的东西都这么奇怪吗？”
白洛惊奇的看着他，说道：“人间五味，酸甘苦辛咸，你竟也是没有尝过的？”
“我只吃过甜的，其他的未曾尝过。”北焰如实说道。
白洛看北焰一无所知的样子，便尽心做起了小弟，为他解道：“你方才喝的是茶，为苦味。黄酒辛，桃李酸，米糖甘，海盐咸。人间的所有食物都在这五味之中，以后可以慢慢指给你认识，反正我们做妖的来日方长。”
北焰被白洛那句来日方长逗笑了，然后又尝了一口苦味的茶，细细品味之时，一个未见过的小道走过来，看着北焰问道：“道友可是昨日青叶师兄说过的那个修仙的妖道？”
北焰点点头，“正是。”
“看道友似乎不吃萝卜青菜，那敢问道友是个什么妖？”小道士慢吞吞的问道。
北焰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他，白洛却先开口了，“呵，你这个小道，妖的真身岂能随便告知于你，若是你没本事看的出来，便莫要开口问，这些规矩，青叶没有教过你吗？”
那小道士惊觉自己犯了大错，顿时慌乱起来，连声道歉，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实在，实在抱歉，我一时忘记了，只一心想着道友不吃萝卜青菜，若是知道道友是何妖，也好为道友单独准备吃食。”
北焰想着师父说的要有容人之量，便坐直了，笑道：“无妨，道友不必费心为我准备食物，我早己修成辟谷，不吃也可。”
北焰此话一出，白洛以手捂脸，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似是已经预料到了要发生什么。果然，下一刻，膳堂里正吃饭的小道士都围过来了，七嘴八舌的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白洛偷偷溜了出来，站在外面幸灾乐祸。
白洛正在膳堂外啧啧摇头，做一名看热闹的群众，突然后领被人提了起来，北焰阴测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好啊你，有你这般做人小弟的吗？竟然不理会老大的安危自己先溜了。”
白洛呵呵笑着，僵硬转头，“老大你怎么出来的？”
北焰哼了一声，一脸骄傲，转身便走，“山人自有妙计。”
白洛站在原地目瞪口呆，“这学的也太快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