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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风波起

膳房内,一股淡淡的药香在弥漫。

俞清婉拿过湿帕盖住药罐,揭开盖子,倒出药来,捧到一边的灶台上,用纱布细细滤了一遍,又在帛布上抹了膏药,一同放在托盘中。

像是做了一场梦,仇于新居然任她去,还一同搬进来,就这么住在了静衣闲居中,他当大夫,而她,当陪护丫头。

“俞姐姐——”

有些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俞清婉回头,见是梅儿匆匆从门外进来。

“俞姐姐,熬药的事,你使唤一名丫头做就是,怎么自己动手?”梅儿嘴上叨念着,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我来府中的工作,就是照顾夫人呀。”不经意被梅儿抢了活,俞清婉笑了笑,伸手又要去拿。

“哎……”梅儿后退一步,缩回手,将托盘搁在一边,这才转身对着俞清婉,“俞姐姐,那是我家小姐怕请不动仇大夫,编了个名义说给别人听。你是仇大夫的夫人,是府上的贵客,伺候着还来不及呢,哪能劳你动手?”

“哪有这等事?”俞清婉笑着掐了掐梅儿鼓起来的脸蛋,毫不介意地又端起托盘,见梅儿又要来夺,“仇大夫开药治病,我就端汤送水,这种药的火候,要掌握好的,不能有偏差。”

“俞姐姐,你真是……”梅儿的手伸到半路又停住,懊丧地跺了跺脚。

“瞧你这样子,还跟以前——”俞清婉忽然住嘴,顿了顿,话锋一转,“夫人醒了没?该服药了。”

梅儿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应该起了吧。”

“那我们过去吧。”俞清婉点点头,端着托盘朝外头走。

“俞姐姐,还是我来好了。”见说不动她,梅儿只好退而求其次,“至少不要叫小姐见了,说我们作丫头的不懂得待客之道。”

“也好。”俞清婉想了想,将托盘转递给梅儿,见她终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暗想这丫头心里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步出膳房,走了一段路,拐过中庭,进了后院,入了门,一片绯红入眼,俞清婉不免一声惊叹:“这么多的龙游梅!”

随她一道的梅儿闻言,惊讶地看她,“你认得这梅?”

“梅身曲折,形似蛟龙出海。”俞清婉的脸,不知是不是被这梅花映染,红扑扑的,趋步上前,抚摸梅树躯干啧啧称奇,“这静衣闲居的前任主人,应是风雅之士,有这等闲情经营这一院的龙游梅相映成趣。”

梅儿望着她,试探性地开口:“俞姐姐,你也喜欢梅花?”

“我当然——”克制不住的回答差点托口而出,幸而看见了梅儿狐疑的眼神,一盆冷水从头泼下,浇灭了方才的激动,俞清婉霎时冷静下来,“平日里喜欢赏赏花,都是从街坊听来的,哪能如高夫人那般对梅花研究得透彻。”

梅儿欲言又止,忽闻房中有人咳嗽,便止了话题,引俞清婉朝厢房走过去。

俞清婉跟着梅儿进了房门,便见冯妙如披着暖裘,站在书桌后,半俯身子,挥毫专心描绘着什么。

“小姐!”梅儿叫道,走到近前,放下托盘,接过冯妙如手中的画笔,“该吃药了。”

“哦?”冯妙如这才回过神一般,抬起头来,望见俞清婉,紧了紧暖裘,点头对她微微一笑,“清婉,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俞姐姐不听我劝阻,执意要来照顾小姐。”梅儿扶了冯妙如到软榻坐定,努了努嘴,“喏,这药,还是俞姐姐亲自煎的呢。”

“胡闹!”冯妙如低斥,“这等繁琐小事,怎能劳驾清婉?”

“别怪她。”俞清婉劝阻,“药煎不好,药性出不来,难得夫人信任选我作陪护,这火候,我自当要妥善把握,若是换了别人,莫说仇大夫,连我自己都放心不下。”

冯妙如有丝尴尬。本来料想仇于新已与俞清婉说过她的本意如何,但见俞清婉的神态坦然,又不像是有讥讽之意。

“既是如此,那就难为你费心了。”事已至此,冯妙如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歹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夫人不必客气。”俞清婉上前,端出托盘中的药,示意梅儿伺候冯妙如喝下去。

“好苦。”冯妙如秀眉微蹙,药汁入口,一阵反胃,几乎要呕出来。梅儿忙用手帕抹去她唇边溢出的黑色药汁。

“良药苦口。”俞清婉提醒,“从一开始,他就告诉过你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望着冯妙如费力地咽下药,俞清婉这才转身拿过托盘上的帛布,走到冯妙如的身边:“请夫人平躺,解开衣衫,我为你上药。”

“上药?上什么药?”冯妙如的表情有些疑惑。

“外敷内用,里外兼攻。”俞清婉不急不徐地解释,“请夫人宽衣。趁着你方才喝下去的药性正盛,我为你上药,正是时候。”

“好吧。”冯妙如褪去外衫,在软榻上平躺。梅儿解了她内着的亵衣,将抹胸从下翻起,露出微见隆起的腹部。

俞清婉将帛布展开,置于冯妙如的小腹,遵照仇于新的叮嘱,将冯妙如的亵裤拉下了几分,将帛布另一端递给梅儿,示意两人将帛布覆到冯妙如的大腿根。

“呀!”即将大功告成,梅儿却一声惊呼,手猛力一拉,拽过大半布匹。眼见帛布要落地,俞清婉眼明手快,探手又扯回,药膏掉下许多,落在冯妙如的身上。

“你在干什么?”冯妙如曲肘,支起大半个身子,低头见自己身上散落得乱七八糟的药膏,有些瘟怒地问旁边有些慌乱的梅儿。

“对不起,小姐……”梅儿结结巴巴,“我只是,不小心,看见你腿上,有好长一道疤。”

“什么?”冯妙如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自己衣裳不整,忙坐起来,从小腹到大腿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异常,她松了一口气,抬头见梅儿居然不顾体统直直盯着自己的半裸身子,忍不住呵斥:“梅儿,你中邪了么?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梅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梅儿眼花看错……”

“哼!”冯妙如火气未消,转过头去。

“夫人,莫要发气,对身子不好。”俞清婉好声好气地劝慰,“丫头一时眼花看错,没什么要紧。你先暂且小憩,我再去拿了药过来,再替你敷上就是。”

“行了,起来吧。”冯妙如望了一眼还在一旁磕头认错的梅儿,皱了皱眉,“今日清婉为你求情,我就暂且饶了你。下次要是再口无遮拦地胡说,小心我封了你的嘴!”

指法极其熟练地撬开鸟喙,银针从旁的碗中点蘸,迅速刺穿了鸟舌。捏在手心不断扑腾的鸟挣扎了一下,发出模糊叫声。

慢慢地张开五指,鸟儿重获自由,展翅慌忙逃离。

仇于新仰高头,眯缝着眼,注视飞上晴空的那一抹影子,而后见它停在对面的高树之上,将头埋入翅膀之下,细细啄自己凌乱的羽毛。

突然,鸟身一震,而后像失了重心,如断线的风筝,笔直向下坠落,骤然落在地面,发出重重的一记声响!

仇于新趋步上前,俯视那已成一堆模糊血肉的鸟尸,翻腕,将手中端着的碗反扣,顷刻,不知名的药汁便没入土地。

忽然感觉有人朝这方走来,他脚尖一拔,挑起尘土,不偏不倚,刚好盖住不太雅观的东西,而后一脚踏上去,夷为平地。

仍是左手执碗,右手在一旁晾晒的簸箕中拉拨,似漫不经心地在挑拣药材。

脚步声慢慢近了,而后停住,就在他身后。他当然知道是谁,却也不回头先发话,就等着对方开口。

无人开口,倒是一只手,从斜旁伸出,沉默地重复进行他的动作。

莫名地愠怒起来,仇于新拨开那只手,端下高架上的簸箕,大步走到一旁,重重地放下,而后甩手走开,不上台阶,走入房间,在书桌旁坐下,抽出一本医书,哗啦啦地翻开来看。

说是在看,其实他整个心思都在别处,一个字也没有入眼。

有人慢慢挨近,站定在书桌一旁,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叫他本来就静不下来的心更加浮躁。

“你是在怨我自作主张,生我的气了?”僵持了半晌,终于有人败下阵来,迟疑地开口问他。

仇于新没有抬头,只是哼了一声,当作回答:“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俞清婉咬了咬唇,这种对她视而不见的态度,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抱歉……”她低声道,而后将从膳房带回的乌鸡汤放在桌面,“厨子煨了几个时辰,说味道正好……”

要说他因她被牵连进高府最大的好处,就是日日有珍馐佳肴,不再受她拙劣厨艺的荼毒吧……

“我要听的,不是这两个字。”仇于新忽然打断她的话,将手中的医书一合,抬眼看她。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忽然犀利无比,令俞清婉觉得无所适从,不得不别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清婉,朝夕相处三年,你有心事,我岂会看不出来?”

心“咯噔”了一下,俞清婉愕然,下意识地转头,触及仇于新探究的目光,正想逃避,不料已被他牢牢地捏住了下巴。

“你有秘密,一个很大的秘密。”仇于新的另一只手,摁住俞清婉的后脑勺,迫使她不得不弯腰朝他凑近。凝视她因为二人不断接近而渐渐显出慌乱的眼神,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难以琢磨的笑意,“来,清婉,告诉我,你与这高家的夫人,究竟有什么恩怨是非?”

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俞清婉头晕目眩。她奋力掰开仇于新的手,连连退了好几步,盯着似笑非笑的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下巴有些疼,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与她相处了三年的仇于新,居然是那么陌生。

仅仅是微不足道的笑容,为什么,给她的感觉,会前后判若两人?

“你这么看我,莫非,我真的料中了?”仇于新好整以暇地坐着,侧身看失神的她,低声开口提醒。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而眼中的玩味越来越浓。

“不,哪有的事。”俞清婉勉强一笑,恍若错觉,一眨眼的功夫,一切又恢复如常。眼前的仇于新,仍是坦然的神色,温和的面容,全然没有自己方才所见笑意之下的阴冷之色,“我与高家夫人,的确是初次见面,不曾相识的。谈不上相识,又怎么会有恩怨?”

“但愿如此。”仇于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答,而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翻看医书。

俞清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见仇于新没有再理会她,全神贯注的模样。以前在药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一般会独处很久,直到他想起她,才会唤她。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站在庭院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朝外走去,打定主意一时半会儿而都不会来打搅仇于新的清静。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自打她步出房门,仇于新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他收回目光,提笔在医书上画了一个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是不太会说谎了。

脚下一个趔趄,要不是有人拉着,整个人,差点儿就扑到地上去了。

“梅儿,你没事吧?”桃儿腾出一只手扶住梅儿,打量她有些恍惚的神情,翻了一个白眼,语气有些责备,“现在还是大白天,你也能走神,真是服了你了。”

梅儿冲她抱歉地笑了笑,蹲下身,一一收捡散落在地的果品,重新放入果盘内。

桃儿帮她捡,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好奇地发问:“梅儿,那天你帮小姐上药,究竟看到了什么呀?”

梅儿向前移动了些,探手拾起最后一个苹果,放入果盘,站直了身子,径直向前走去,不忘回答身后的梅儿:“眼花胡乱说的,结果被小姐教训了。”

“等等我……”桃儿忙跟上去,与她并肩走着,不忘调侃,“没想到你这精明丫头,也有胡说八道的时候呀。”

“桃儿——”冷不丁,梅儿忽然偏头看她,脸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怎么了?”

梅儿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她才压低了嗓音开口问道:“你可记得,二小姐是否受伤留下过疤痕之类的……”

桃儿脸色大变,猛地捂住梅儿的嘴:“你怎么突然说这等事来了?你不知道小姐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话虽如此说,她的眼中,还是忍不住出现了隐隐的担忧之色,竟喃喃自语起来,“查了这么久,一点头绪也没有,你说二小姐是不是真的已经……”说到此,喉头不由得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桃儿,到底有没有?”梅儿脸色凝重,一个劲地追问,毫不放弃。

“仔细想来,倒也没有。”经不起她的追问,桃儿回想了一下,摇头,“二小姐平日间对颜面体肤爱护得紧,怎能容忍在身上留下疤痕呢——好了,我们别再说这个话题,要是被小姐听到了,可要受罚的。”桃儿拉了拉梅儿,示意不要再这么一直谈下去,小心隔墙有耳,要是传到小姐耳朵里就糟了。”

“什么话题?”

才拉着梅儿拐了个弯,忽然飞来一句话,抬眼一看,见拐角处站着一个人,吓得桃儿魂不附体。

初见有人,梅儿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怕极了方才的对话被人听见当把柄。直到听见声音有些耳熟,她定睛一看:“仇大夫,是你啊……”

“吓着二位姑娘了?”话虽是这么说,但仇于新的口气听不出有半点愧疚之意。目光扫过她两人手中的果盘,他颔首:“府上还有客人过来?”

桃儿从最初的惊吓状态中回过神来,心直口快地脱口而出:“没有,这不是给客人的,还挺新鲜,仇大夫你要不要尝一个?”

仇于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桃儿!”梅儿皱眉,瞪了一眼桃儿。桃儿自知失言,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这么光鲜的果子,不会是我吃不得的吧?”仇于新笑了笑,开玩笑似地揣测。

“仇大夫不要见怪。”怕言辞不当得罪了他,梅儿连忙解释,“其实这些是祭品。”

“祭品?”听她如此说,仇于新若有所思,“是你小姐的双亲还是高家二老?”

“都不是。”梅儿摇头,踌躇了下,才似下定了决心般回道,“是我家二小姐。”

原来冯妙如还有个孪生的同胞妹妹冯如是,三年前无故失踪,生死不明。冯妙如与这二妹感情极好,料她一介弱女,若是还在人世,不可能三年音讯全无,便有了最坏的打算,差人做了牌位。若是芳魂已去,家人能够供奉,不至于作了孤魂野鬼;即使退一步来讲,冯如是还在人间,不管如今处境如何,日夜烧香供奉,也当是积德还了心愿,希冀她过得好。

如此看来,姐妹果然情深。只是不知,那冯如是,到底是死,还是活?

夜深人静,黑暗带来的最大的好处,便是即使睁大了双眼思索,也不会有人察觉。想到此,仇于新的手臂收紧了些,怀中的人依旧沉睡,呼吸平稳,并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她许是习惯了罢,不似刚开始的那段时日,在他的碰触下,夜夜绷紧了身躯不敢入睡。往往是他一觉醒来,还见她强撑着,疲倦得累极,双眼也固执地不肯合上。

好巧,三年前哪——这个时候,他也是恰巧遇到了面目全非的俞清婉。

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容颜,感觉她皱了皱脸,不知咕哝了句什么,身子动了动,待他力道一松,便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背过去。

长长的发散在枕间,拂过他的脸。仇于新掬了一缕,顺着滑到发稍,凑到鼻端嗅了嗅,忽然笑了——依她那淡然处世的性子,怎么会平白无故对这高家起了兴趣?

“梆、梆、梆……”

守在门外的桃儿听得外面的打更声,揉了揉眼睛,转过身,轻轻叩门。

“进来。”

推门,桃儿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冯妙如还跪在地上,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佛珠,半闭着眼,对着供奉的神龛念念有词。

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冯妙如似乎仍没有起身的打算,桃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小姐,三更都过了,你还是早点安歇吧。”

一边说着,眼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供奉的那尊慈眉善目的观音。不知小姐这几年是怎么回事,突然开始潜佛,一日不烧香念经,好像就心神不宁一般。

转念一想,莫非嫁了人,还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念头刚冒出来,就发现有些太忤逆,忙压回去,偷觑了一眼冯妙如,发现她根本没有看她,这才吐吐舌头,不敢再有任何造次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冯妙如停止了诵念,张开眼。桃儿伸出手,从她臂下绕过,扶她起来,走到床榻坐下,半跪着,为她捶腿。

“小姐,你要睡了吗?”桃儿仰头,低声询问。

“我还不困。”冯妙如摇摇头,有些烦躁。近日不知是何种缘故,只觉得有些心绪不宁,隐隐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梅儿呢?”桃儿力道适中的捶打令酸痛的腿渐渐舒服起来,暂且放下烦心的事,见桃儿不在,冯妙如低头问桃儿。

“小姐还说呢。”桃儿努努嘴,“你对她发了好大的火,她说不敢在你面前出现,怕一不小心惹你生气,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这丫头……”冯妙如的话还没有说完,梅儿忽然改捶打为揉捏,麻麻的感觉在腿上蔓延,她情不自禁地轻叹了一声,“桃儿,你的手法是越来越娴熟了。”

“我很少为小姐按捏,你也知道我手法越来越好?”见冯妙如受用的表情,桃儿不经意道,“想以前伺候着二小姐,她就很喜欢拿捏,还经常夸奖——”

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桃儿后悔不迭,匆匆住口,但显然已经来不及,因为冯妙如忽然站了起来,连脸色已经变了。

“小姐,我——”祸从口出,桃儿也白了脸,手足无措地望着冯妙如,拉了拉她的袖口,“桃儿有口无心,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伤了身子……”

冯妙如却突然甩袖,挥开桃儿的手。

“啪嗒!”

不知何故,握在手中的一挂紫檀佛珠忽然从手指处断裂,一颗、两颗、三颗……落在地面,四散滚落。

冯妙如和桃儿同时愣住,呆呆地望着滚落一地的佛珠,最后,是桃儿先反应过来,蹲下身子,一一去收捡。

而冯妙如,死盯着剩在手中的一条断开的丝线,冷汗慢慢从额头冒出来,整个人,也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好了,小姐——你怎么了?”桃儿捡起地上的佛珠,一抬头,就看见冯妙如一头冷汗。她惊呼一声,握住冯妙如的手,一片冰冷,毫无温度。扯下帕子去抹她头上的汗水,这才发现她在颤抖,连嘴皮都乌紫起来。

“小姐——”冷汗越摸越多,桃儿急得几乎要哭起来,“你可别吓我!”

“你走!别过来!”冯妙如却像见鬼一般,声嘶力竭地叫出声来,而后,软软地倒在桃儿怀中,人事不省。

“仇大夫,我家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嘱咐桃儿在内房伺候着,梅儿跟着仇于新出来,“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这么昏过去了,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这一次,高夫人受到的惊吓不小。幸好不曾动了胎气,否则前功尽弃。”说到这,走在前面的仇于新忽然转身,迫使梅儿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老实说,我对高府的私事没什么兴趣,但对症下药,需先找到病根。恕我直言,昨夜,她究竟看见了什么?”

“不该有这么严重才对。”梅儿被他严肃的表情骇到,“桃儿说,昨夜,只是那串紫檀佛珠断开,的确没有其他的事了。”

“紫檀佛珠?”仇于新的样子,像是突然被呛到。

“对啊。”虽然觉得他的脸色有些古怪,梅儿还是点了点头。到了这个节骨眼,也顾不上其他了,一股脑地俱实相告,“那是前年游湖的时候,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说小姐身上晦气重,硬要送的。本来嘛,那时小姐与姑爷新婚燕尔,那和尚这么说,太不吉利,于是我们都吆喝着他走,不想小姐却将他留下,还收了那串佛珠。特别是这几年怀胎不顺,小姐她便向佛起来。”说到这儿,牙痒起来,拿出一条鼓鼓的似乎包着什么的帕子,“早就说了那和尚损人,将小姐害成这样,这佛珠也不是什么好物件,赶明儿就丢了去,别再害人!”

瞧梅儿义愤填膺的模样,仇于新轻轻咳了咳,提醒她应该注意另一件事:“高夫人受了惊扰,至少两三天内,不可能恢复如常,现在无人主事,依我之见,还是要通知高府的人来接应才好。”

“仇大夫说得是。”之前挂念小姐的病情,忽略了这个问题,梅儿顺手将手中的东西一丢,“不曾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既然这么着,我只有请姑爷来了——仇大夫,我暂且失陪。”

“无妨,你忙去吧。”仇于新点点头,而后就见梅儿匆匆告别,忙着处理一摊子头痛的事去了。

弯腰,拾起之前丢在地上的布包,慢慢地翻开,露出内中的东西——散放的一颗颗紫檀佛珠。

很久没有这种出人意料的惊喜了——眯着眼,仇于新忽然觉得有些头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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