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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4章 转返竟是离人影

夜半中后,静悄悄的庭院之中,从墙外突然跃进一道人影,肩头扛着什么,脚步轻稳。在小心观察周围动静,确认无人发觉之后,他才加快了步子,无声地快步走到一扇窗前,轻轻地扣住窗扉左右打开,跳进去,不多时,又见出来,将窗户掩成之前的模样,确定看不出动过的痕迹后,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去。

身手矫捷,来去轻快,几乎无人发觉,不过,仅仅是几乎而已。

没多久,院门外,缓缓走出了花弄影,他面无表情地举目望那人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而后,他走到那扇窗旁,侧目望进去,从没有拉严实的缝隙中,瞧见了柳冠绝仰卧床榻之上,酣睡正香。

“阁主……”跟在他身后的水令月无不担心地唤他,却仅止称谓,便不知再言何语,暗捏了一把冷汗。

起了这等是非,难为阁主还能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尾随,全程追踪,却不曾对那蓄意有图的家伙动手。

“黑鹰堡的人。”花弄影忽然冷笑一声,别开注视柳冠绝的目光,眼神忽闪了一下,无不讥讽,“不过,是比出手伤冠绝的那个,聪明许多。”

言罢,他拂袖,步伐极轻、也极快地离开,片刻不再停留。

情不自禁地,柳冠绝又探手轻轻摸了摸挂在自己腰间的荷包。

小小的动作,却没有逃过坐在她对面的人的眼睛。

明妃微微一笑,纤手拈起一块身边宫女托盘之中的茶点,玉臂探出去,伸到柳冠绝眼下,柔声细语:“这是皇上赏赐,冠绝,你也尝尝。”

柳冠绝依言接过,道谢后送入口中,甜香润滑,入口即化,果真美味。

“好吃吗?”明妃维持一贯优雅的笑容,如此问她。

“好吃。”柳冠绝点点头。

“既然如此——”明妃拉长了语调,视线落到她的腰际,挑眉,“本宫可否也见识一下你的宝贝?”

柳冠绝怔了怔,莫名其妙地问明妃:“娘娘说笑了,冠绝哪有什么宝贝?”

“还在唬我。”明妃笑她不老实,也不客气,指指她腰间的荷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都摸了三次了,如此牵挂——”说到此,她再睨了柳冠绝一眼,难得地调笑起来,“莫非,是你那未婚的夫婿所赠?”

不说还好,一言点到,便见红云飞现柳冠绝姣好面容,于是,料想自己并没有猜错。

明妃挥挥手,示意左右的人退下之后,这才朝柳冠绝坐近了些,瞧她低着头,料是害羞,明妃叹了一口气,拍拍她因局促搁在膝头的手,言道:“冠绝,本宫有句话,说出来,怕是你不爱听。”

听她语气,饶是古怪,柳冠绝抬头看她,“娘娘但说无妨。”

“对男人,切莫过分牵挂,也不要相信他们的每一句话。若即若离,半信半疑,才是上上之道。”见柳冠绝沉默,明妃似乎也不怎么介意,只不过,唇角的笑容有一抹冷意。她的视线,瞟向周遭的繁华之景,美目却未曾为一处停驻,“后宫佳丽如此之多,为何只有本宫能独得皇上宠爱?很多女人都不懂这个道理,所以过得都不怎么顺意。就像这些花,开得太多太美,反而不如含羞待放之间诱人。冠绝,你懂本宫的意思吗?”

见明妃绝美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落寞的神色,柳冠绝轻轻反握了一下她的手,柔声开口:“我懂,娘娘是为我好。”

“那就好。”听柳冠绝如此说,明妃点点头,笑容恢复如初。她抚摸柳冠绝后颈的伤痕,目光中带着点疼惜,“特宣你入宫,见你如今无恙,也就放心了。听说当日惊险之时,花弄影及时救了你?”

一半是对了吧,只不过——脑海中,不期然地突然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是啊,幸好他出手及时。”轻摇螓首,压下心湖微澜,柳冠绝对明妃微笑,“否则,娘娘就见不到冠绝了。”

明妃盯着她——笑容中有丝牵强,柳冠绝或许不知,她却看得明白。

“有些伤口,在身上,十天半月或许可好,要是在心上,兴许,便是一辈子的痛苦了。”似乎很自然地接下话题,明妃睨柳冠绝一眼,见她笑容一怔,于是牵起她,一同站起,任她搀扶步入花间,“这些年来,你是本宫能放下隔隙交心之人。有些话,本宫不避讳地与你说,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

一只展翅的鹰啊,跃跃欲飞,雕刻得虽不精致,犹有几分传神。

“柳姑娘,请了。”

尖细的声音令一直凝视手中雕像的柳冠绝回神,望了一眼布轿旁躬身等候自己入轿的曹公公,柳冠绝拾裙,弯腰步入轿中坐下,片刻后,忽然开口唤道:“曹公公……”

曹公公正待放下轿帘,听见柳冠绝叫他,嘱轿夫慢停,回身恭敬问道:“柳姑娘,可还有事?”

“啊,想要烦劳公公看一样东西。”柳冠绝将一直握在手心的东西递过去,“曹公公,你说这件物什如何?”

曹公公接过,细细看了看那只还带着人体余温的木鹰,不免皱眉——做工粗糙,手艺一般,但是库房中,类似的东西好几百件堆放无人问津呢。

“是块槐木,不值几个钱。”端不准柳冠绝的心思,曹公公打了个圆场,双手将木鹰奉还,“不过依咱家看来,柳姑娘这么喜欢,自然有它特别之处。”

“或许吧。”柳冠绝笑了笑,接还了过来,明显可见曹公公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宫中生活,处处提防小心,唯恐得罪何人,这日子,恐怕过得也不是那么舒心吧。

轿帘被放了下来,随即感觉轿身被抬起来,悠晃着前进。

柳冠绝低头,凝视手中被曹公公评为不值钱的东西——原来是块槐木啊,她倒不认得。

是有些特别,她是有些喜欢,只是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喜欢这木刻多了几分,抑或,是对那人的在乎多了几分……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笑,那样的温度……突兀地出现,如此猝不及防啊,叫她好生矛盾,取舍不得。

轿帘似乎拂动了一下,她感觉眼皮有些沉,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花弄影的脸。

“花大哥……”

她叫,但见花弄影微笑,笑容越来越大,到最后,消散开去,初雾一般,隐约出现一个人的身影,竟是展玄鹰。

她费力地眨眨眼,伸手去触探,未及,那张脸,突然在她眼前碎裂开去,清明不见,一片黑暗。

冠云坊,对着掀开轿帘的一副空轿,柳云连惊怒万分,责问轿夫:“小姐呢?”

“坊主,我们确实不知道。”四个轿夫面面相觑,怎么也不明白好端端坐在里面的柳小姐怎么会消失了踪影,“我们是看着小姐上轿的,一路也没停过……”

“那我女儿呢?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柳云连脸色发青,轿夫越是解释,火气更盛几分,盛怒之下,他****一旁家丁的木棒,快走几步上去,挥棒就要朝那几人头上打去。

“柳伯父,且慢。”棒子被一只手抓住,拉回来,语气平缓沉稳,“他们几人不知情,您即便打死了他们,找不回冠绝,也于事无补。”

柳云连咬牙,放下木棒,转头看身边一脸平静的花弄影,“那你说,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要寻到冠绝。”花弄影望着他,如此说。

“你说得好生轻巧。”听了他的话,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柳云连苦笑,“偌大的京城,若有心藏匿,要找到冠绝,谈何容易?”

“柳伯父,您放心好了。”花弄影侧目。望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轿子,上前几步,挑下轿帘,目光精准地落在轿帘外沿一处米粒般大小的黑色痕迹,“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大好的日头,买了脯肉,打了烧酒,快步走进客栈,迎面上来的,是喜笑颜开的店小二。

“怎么样,那位爷可好些了?”展玄鹰二话不说,爽快地掏了碎丢给小二。

“来来,爷,您坐,吃点什么?”小二眉眼笑得更加开心,扯下搭在肩头的抹布,迅速将近旁的凳子打扫了一遍,头也点得像鸡啄米,“听爷的吩咐,好酒好肉伺候着,不敢怠慢。那位爷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不过呢,脾气古怪了些,今日回来就关了房门,还凶巴巴地不准咱们靠近呢。”

“他就那性子,由着吧。”展玄鹰对小二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用膳,走到楼梯处,径直上了二楼。

想展墨鹰心高气傲,一向把面子看得重要,这回败在花弄影手中,自当不服,闭门不出,也是情理当中的事。

拐了个弯,走到偏僻楼角处的房间,推门,发现被锁上,他耸耸肩,曲了五指叩门,“三哥,是我。”

听见内中隐约有动静,他耐心地等着,片刻后,房门慢慢地由里缓缓拉开一条缝隙,露出展墨鹰半张脸。

还是阴沉的模样,只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展墨鹰在见到他之后,那阴沉之中似乎还带了一点得意的阴险笑意。

那样的笑意,令展玄鹰非常之不舒服。不过闹别扭一向不是他的风格,因此,在几不可见的皱眉之后,他跨入房中,大步走到桌前,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放下。

身后依旧是很谨慎的关门声,而后,落锁。

听见那鬼鬼祟祟的声响,气氛有些诡异,展玄鹰眼中露出一抹不悦,不知展墨鹰究竟想要干什么,不过看在他受伤的分上,姑且不计较。

摆好东西,展玄鹰脸上浮现“关切”的神情,正准备虚应一番,转身,却见展墨鹰立在床边,望着他,一脸有增无减的阴谋得逞的快意笑容。

那么一瞬间,展玄鹰愣住,却不是为了展墨鹰,而是,他非常直接地瞧见了床上平躺的一个人。

面如雪玉,呼吸浅浅,衣裳淡染,双手交叠,沉沉酣睡。

柳冠绝,她为何会在此处?

短暂的惊愣之后,他抬头,望展墨鹰,沉声开口:“你掳她来的?”

展墨鹰哼了一声:“神不知,鬼不觉,手到擒来,不过尔尔。”他瞅了瞅展玄鹰,眼珠转了转,笑得更起劲,一脸的不怀好意,“我说玄鹰啊,你不是要她消失吗?为兄可是帮了一个大忙。”努努嘴,示意展玄鹰看不省人事的柳冠绝,“来,我给你机会,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去向义父复命了。”左手手背摩挲上柳冠绝的面颊,他不无遗憾地咂咂嘴,“可惜了,实在有些舍不得。你说得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放出些流言,说是跟男人跑了,那万花阁的面子,果真是荡然无存了,哈,哈哈……”

令人不太舒畅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展玄鹰厌恶地皱眉,盯着展墨鹰那只毛手,心底有种冲动,只想一剑砍掉作罢。

“怎么?”见展玄鹰没有动作,展墨鹰止住笑,不怎么愉快地质问他,见展玄鹰的眼神,他似发现了什么稀奇,移开手,挑眉,揶揄地开口,“你舍不得了?”

闻言,展玄鹰神色突然一变,目视展墨鹰,眼神逐渐变为愠怒,“三哥,这等事,兄弟间玩笑尚可,要是被义父知道——”

“别拿义父来威胁我!”展墨鹰烦躁地打断他的话,“玩笑不玩笑,只有你自己知道。几次三番,明明有机会杀她,你为何不下手?别在我面前装糊涂,你对这女人,恐怕是动心了吧?”他挥手指床上的柳冠绝,本还要说什么,眼角余光扫到什么,感觉有丝不对劲,低头望去,结果,看见了一双睁开的眼。

不知何时,柳冠绝她,已然醒来。

“真不是时候。”展墨鹰嘀咕着,盯着转醒的柳冠绝冷笑,眼中杀机乍现,“既然如此,只有我送你上西天了。”

言罢,他劈掌,狠毒地朝柳冠绝的天灵盖打下去。

用足了十分的力道,准备一掌送她归西,存心不留活路,孰料耳边一阵颈风,眼角扫到一道人影快准接近,他暗叫不妙,匆忙收势,侧身闪避,还是慢了半拍。

左胸被击中,火辣辣地疼,他捂住胸口,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跪坐在地,胸臆间气血翻涌,张口,呕出一口鲜血。稍顷,他单手撑地,抬起头来,盯着不远处的人,冷笑连连。

展玄鹰站在床前,神色复杂,转过头,对展墨鹰的冷笑视而不见,他探手,将柳冠绝拦腰抱起,看样子,是准备将她带走。

哪能如他所愿?展墨鹰跃起,凌空朝他踢去。

展玄鹰劈腿,挡住展墨鹰,足尖灵活地在他膝弯处狠狠一点,展墨鹰只觉得膝弯处一阵刺痛,腿突然不听使唤,整个人随即跌落在地面。哪里甘心被展玄鹰占了上风,他抬高手,挥拳打向展玄鹰腹部。

展玄鹰单手将柳冠绝搂入怀中,一臂挡在腹间,抵住展墨鹰的手,见他恨恨的目光,他试图与他解释:“三哥,你——”

话语停歇,只觉彻骨的疼痛,他低头瞧自己的手,被一把袖剑自掌心穿过。

展墨鹰的手指动了动,那把锋利的小小袖剑即刻回转,从血肉中收回,重新没入他的袖间。

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展玄鹰的目光,瞬间冰冷下来。

展墨鹰慢慢站起来,指着他怀中的柳冠绝,“把她给我。”

“不。”展玄鹰退后一步。

“你说什么?”展墨鹰惊奇地盯着展玄鹰,“你不要命了吗?”

“要命,也要她。”伤口开始麻痹,展玄鹰情知不妙,却勉强支撑着,不想叫展墨鹰看出端倪。

“先顾你自己再说吧。”展墨鹰道,袖剑再出,这回,是直接取他的心窝。

致命的招式,却见展玄鹰不躲不避,等他扑来,在袖剑近身之际,他突然朝斜前方侧滑一步,贴着袖剑剑锋与展墨鹰擦肩而过。

暗叫糟糕,展墨鹰刚要转身,身后的人啪啪啪在他背后连拍三下,他身子一僵。便不得动弹。

“你——”料展玄鹰点了自己三处大穴,展墨鹰僵硬地立在原地,咬牙切齿地瞪着展玄鹰将柳冠绝扛上肩头,从他身旁经过,“你可知这样做,有什么后果?”

正欲离去的展玄鹰止住脚步,沉声答道:“等我回去,自当向义父解释。”

额际已有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缓慢滑落。

“好得很,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展墨鹰铁青着脸,看着展玄鹰从后窗离开,而自己受制不能追赶,禁不住对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暴喝起来——

“展玄鹰,你值得?”

东郊隐林,树木间,突然一条人影闪过,惊得枝头的两只黄雀飞起。

踏上林间水涧的土石,展玄鹰屏息听周遭声响,好一会儿,他松了一口气,将肩头的柳冠绝平放在土石之上,自己盘膝坐下,与柳冠绝对望。

好一会儿,他发出一阵轻微的叹息:“既然醒了,药效也差不多过去,你可以走了。”

柳冠绝不动,双目盯着他,连眼珠子也不曾动弹,要不是她气息起伏,真要叫人当活死人一般。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莫名地揪疼了心房,他握紧拳头,竟生出些恼意,隐隐威胁:“你是当死不了吗?要是那人寻来再杀你,我可不再管你。”

言罢,背过身,不看她、烦躁地想要抬手,受伤的手沉重无力。低头,他吮吸伤口,再张嘴吐出,望着地面乌黑血液,一时怔忡。

“你和那个人,是一伙的吗?”偏偏,背后传来虚弱的女声,在他听来,极像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缓缓转过身,他望着对面已然坐起身来的柳冠绝,刻意忽视她复杂的眼神,漠然地开口:“都说柳家大小姐冰雪聪明,我看,也不过尔尔。”末了,再狠心加上一句,“是敌是友,都如此混沌不清。”

果不其然,柳冠绝迅速苍白了脸色。

冷汗涔涔,渗透了衣裳,他装出更加凶狠的样子,眯眼朝她更近了些,在她讶然的瞪视下,手从她裙摆下探入,沿着她的小腿,宛如蛇游,一路向上,伴着邪佞的笑容,“又或许,你希冀我对你做出些什么?”

“啪!”

脸颊火辣辣的疼,温热的液体,自鼻中流出,腥味浓厚,还有些涩。

他慢慢转过被她扇过半边的脸,见她虽然惊惧,却倔强地与他对视,毫不退缩。

他笑,探指拭去血迹,不料,温热的血,流得更盛。见她眼中渐露疑惑,他锁眉,蓦然冲她大声呵斥:“还不走?”

被吓了一跳,柳冠绝咬牙,颤巍巍地站起身子,移动尚还发软的腿,爬下土石。

头还有些晕,她挣扎着踉跄前行了几步,忽然听见背后有什么声响,她回头,见展玄鹰,俯面扑地,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在土石之上。

“展玄鹰?”她轻呼,却没得到任何回应。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直到站定在土石之下,与他咫尺之距,他依旧没有反应。

大着胆子,她再向前,碰碰他的臂膀,但见胳膊动了动,那只手,终是垂下来,正巧被她看个正着。

她掩口,压下呼声,望着他手背上二指粗的血洞,渗出的血迹,全然变为乌黑。

赫然明白了什么,她不顾一切地攀爬上土石,用力过猛,一下子半扑在展玄鹰身旁。跪坐起来,费了好大的气力,将他整个人翻转,见他面色发青,嘴唇也变为乌紫。

再怎么不懂,也知道,他这等症状,是中毒了。

应该是方才为了救她,被那凶狠之人袖剑所伤吧?

“展玄鹰,你醒醒。”她用力摇晃他的肩,湿漉漉的感觉从他衣裳蔓延到手心。

“你走,马上走……”昏昏沉沉中,似乎听见柳冠绝在耳边喊叫,他咬牙,想要使出凶狠的语气,可惜,出口的,只有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正常人都能听出他压抑的苦痛,他却一心惦念她快快离去。柳冠绝不由得一怔,视线慢慢向上,移到他被冷汗浸染的容颜。

“你走!”展玄鹰要紧牙关,勉强张开被汗水迷蒙的眼睛,紧盯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摸索着,大力推了一把,“不然我马上杀了你!”

没料到他会有此一举,柳冠绝没有提防,被他一掌推了出去,跌坐在一旁。扶了半边胳膊,见雪白的肌肤被碎石擦出了血口,她忍住疼,不顾自己衣裙尽是尘土残叶的狼狈模样,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复又坐回已然昏厥的展玄鹰身旁。

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不断梭巡,她望着他的眉、他的眼,不知为何,突然想哭。

而泪,真的掉了下来,滴在他的前襟,很快,润湿了一小块布料。

随后,她轻轻地捧起他带伤的手,埋下头去,将苍白的唇抵在他的伤口上,吸出一大口污血。

再抬头时,唇色被染成同样的黑,被毒液混染了的血沿着她的唇角慢慢滑落,她张口,将口中的乌血吐向一边,眼中,不舍与怨恨相互交织,说不清,哪一样,要占得多一点。

再低头,再吸,再吐,如此三番,直到吸出的血液开始鲜红,她才住口,抹去唇边的血,迷离的眼,水光潋滟。

“展玄鹰,你为何要骗我?”

极长极低的叹息,含嗔带怨,沿着林间传出去,隐隐回荡,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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