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扬州，过了苏杭，在鸟石镇上岸之后，又走了几天的小路，终于到了大梁西北端的阳关镇，出了阳关镇，继续向北走，穿过雁门峡，便是秦国的属地了。雁门峡又称雁不过，高耸入云，据阳关镇的百姓说，秋天的时候，南飞的大雁看见雁门峡也会绕道而行。雁门峡里最为出名的便是一线天，长约百尺，宽窄仅允许一车通行。一线天的南侧驻扎着大梁的军士，北侧驻扎着秦国的军士。两国关系尚可，闲来无事的时候，驻守在两侧的军士会相约在一线天内烤肉喝酒，骂着该死的生活，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归去的故乡。
一路北上，未见大梁官员相送，梁三也从未提过驻足的事情。对于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没有哪个蠢货会在不可能归来的太子身上花费一个铜子。对于那些官员而言，贪来的是金银，花出去的可就是心血了，割肉放血不讨喜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无人相迎自然无人相送，对于梁三而言倒也是一件幸事，自从那日初晓之后，梁三便将大多数时间用来感悟接纳天地间的灵气。
没错！
梁三感悟接纳的是灵气。既有仙气，亦有鬼气！
这样的事情，梁三自然是不敢与外人言。魔是天下的仇敌，遇入魔之人，杀之后快。他将这件事情悄悄地埋在心底，竭力掩饰内心的不安，对于死亡和命运，较之前相比，隐约有不同的看法。
车队缓缓前行，还未入阳关城，便看见城门外站着数人。为首的那一人气宇轩昂，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着黑色战铠，手握九尺霸王枪。纵使大半面容被头盔掩盖，也能隐约看出那近似梁皇的容貌。紧跟其后的是一名中年人，身着大梁官服，神色平静。再往后则是几名贴身侍卫，骑在马上，仿佛只是一具具雕塑，纹丝不动。
躲是躲不过去了。
梁三下车，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护国大将军梁志拜见太子殿下！”将军摘盔下马，左手握枪，低头，单膝下跪。
“阳关镇知县杜勤拜见太子殿下！”文官下马，双膝跪地。
“大哥，请起！”梁三上前两步，双手扶着梁志，同时看向杜勤，“杜大人免礼！”
阳关镇是大梁、秦国和赵国的三国交汇之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十年前，年仅十八岁的梁志弃文从武，来到了阳关镇，从一名侍卫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成为手握十万大军的护国大将军。十年如一日，驻守在阳关镇，与军通吃，与民同乐。在众人眼里，梁志不是什么皇子，只是守卫边境的将军。那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男人，爱兵如子，嫉恶如仇。
“太子一路北上，舟车劳顿，今晚本官在阳关镇设下酒宴，既是为太子接风，亦是为众人送行。”梁志看着身材瘦弱的弟弟，自己离开京都的时候，梁三不过是五六岁的孩童，虽说长大了不少，却依旧显得十分稚嫩。“感谢太子为大梁做出的牺牲！”梁志是个爽快人，有什么说什么，“十年未见，相逢却是话离别！”
“一切全听大哥安排！”对于眼前的长兄，梁三了解的并不多，年幼时，只知道大哥喜爱舞刀弄剑，却未曾想到他竟然真的卸了黄袍远赴边境。如今看着气宇轩昂的梁志，梁三由衷得为他感到高兴。
“好兄弟！够意思！”原以为太子会婆婆妈妈说上一堆，未料梁三竟答应的如此干脆。此时的梁志早就忘却了什么狗屁的君臣礼仪，搂着梁三的肩膀，看着杜勤，“老杜啊，家里藏的那几坛竹叶青拿出来，今晚本将军要与太子不醉不归！”
从正午喝到黄昏，从黄昏喝到月明，纵使好酒的郝酒也有些吃不消了，嘟喃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梁三不善饮酒，喝了两碗，便换清水陪同，不过梁志并不介怀。觥筹交错中聊着天南海北的事，忆京都，论红衣，说天下，不知不觉中，留在桌边饮酒的只剩下三个人了，除却梁志和杜勤，还有一个在黄昏时分赶来的亲卫。
“当年的阳关十少，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在这里的，”梁志捏着手里的蜡丸，蜡丸是黄昏时分那名亲卫送过来的，一直未曾打开，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老杜，黄雀，咱干一个！”梁志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转而看向梁三，指着那名亲卫，“忘了给你介绍，这是黄雀！”
“敬太子！”黄雀再次端碗，一饮而尽。这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脸色比常人略显白静，腰间既无佩刀也无长剑，若是走在街上，怕是眨眼间就会消失在芸芸众生之中。
“六弟不知，当年大哥初入阳关，正是意气风发之时，结识了九位至交，黄雀是老九，我行五，老杜是二哥，”捏碎了手中的蜡丸，抽出里面的纸信瞥了一眼，随手将纸信和蜡丸扔进一旁的火盆中，“老杜除了是这阳关镇的知县，还是护国军的军师！”
“全是将军抬爱！”
“说的是什么屁话！”梁志卸掉铠甲，将腰间的匕首拿出来扔在桌上，目光注视着温热的炭火，“皇后与我有恩，有时，我总在想，拿什么去回报当年的恩情？”拿起桌上的匕首，切下一块羊肉，放入口中，“想多了，心中便有了疾。恰好日前，宫里差人来信，”梁志面无表情地看着梁三，空气中的氛围有些僵冷，“让我找个机会，把你杀了。”
“大哥说笑……”梁三神情尴尬，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从不说笑，”擦拭掉匕首上的油脂，轻轻拍打着桌面，“只是在纠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纠结的久了，杀意也就淡了。”
“大哥……”
“回去早点休息吧，本将军还有事要和军师详谈。”
梁三离去，屋里只剩下三个人，火盆里发白的炭灰慢慢淹没了发红的炭块，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起了阵阵寒意。
“老杜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凉了的羊肉散发出难闻的膻味，梁志嚼了几口，皱着眉头将它吞了下去，偏着头打量着杜勤，“你，为什么要放赵国的杀手入境？”
杜勤没有说话，拿着筷子拨弄着桌上的残羹冷炙，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黄雀，“人呢？”黄雀没有说话，只是比划了一个手势。杜勤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怜那些稀里糊涂就丢掉了性命的杀手，“杀太子！”
“宫里的意思？”梁志按住匕首，面色阴沉，“你家人全在阳关镇，你也没有登朝的想法，宫里究竟许诺了你什么？”沉吟片刻，梁志有加了一句，“还是拿什么威胁你？”
“不是宫里，是商会和军部。”
“商会和军部？”梁志面色诧异，一时半会想不出其中的深意。
“阳关偏远，物资全靠商会输送，商会有人来信说，若不杀太子，明年的物资就会减少，”杜勤喝了一口酒，“军部来信的意思也差不多，会削减护国军的开支！”
梁志阴沉着脸，细细品味着苦涩的竹叶青，“还是皇后的意思？”
“将军，太子终归是弃子，早晚都得死，可是阳关镇的百姓，护国军的兵士……”杜勤跪伏在地，“物资供给不足，百姓的生活必定雪上加霜；军部削减开支，军士们必定有苦难言。民愤和军恨，会削弱你的威望……”
“我说过，梁志是大梁的将军，陛下的将军，百姓的将军，”拿起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望着杜勤，“本将军压根不在乎什么威望！对京都里的那把椅子也没有丝毫的想法！”
“将军……”
“军部和商会的事情，我会去摆平。”匕首慢慢抵到杜勤的面前，后者呼吸急促，“你知道，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梁志起身，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冲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进去！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洒满酒桌，“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我毕竟兄弟一场。”梁志拍了拍杜勤的肩膀，看着黄雀，“跟在太子身边，护送太子入秦。”
“将军！”
看着走出去的梁志，杜勤喊了一声，一旁的黄雀冲着他摇了摇头，拿出一碗酒递到杜勤的面前。两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黄雀喝干了碗中的酒，追着梁志出了屋子。杜勤站起身，眼角挂着一滴泪珠，想了想，双手端着碗，将酒，缓缓地洒在了地上。
……
西出阳关无故人。
次日的早晨，天还没有亮，出使咸阳的车队便离开了阳关城，一段蜿蜒的山路过后，回头南望，连升起的催烟也已然不见了踪影，梁三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那么一句话。漫漫前路在他的眼前延展，不知将通往何方。
鸟语渐息，画像渐散。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遮挡住天上的阳光，将整个雁门峡笼罩在幽静之中。颠簸的马车里早已无法坐人，众人下车，牵着马匹缓步前进。众人面带惆怅，似有不舍，哪怕是玩世不恭的周生也闭上了嘴，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缓步前行。弓长木南警惕着盯着四周，腰间的长剑拔出了几寸，蓄势而发。提着长刀的黄雀时而背身，眼睛扫视着寂静的山岭。
意外，终究没有出现！
至少，在进入一线天之前没有出现！
向值守的大梁军士递交相应的文书之后，十二名从京都就跟随在左右的禁军停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护送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去了。面对这些军士，梁三欠身感谢，转而看向身边的黄雀。
“黄大人，回军营吗？”
“将军有令，令卑职护送太子入秦国的国境！”
“大人贸然入境，恐怕不妥吧？”梁三并不清楚边境的情况，在他看来，大梁的军官入秦，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没事，”黄雀指了指背上的那坛酒，“赵国的百里香，可是侯权的最爱了。”说到这里，他意识到梁三并不知道侯权是谁，连忙补充了一句，“他是秦国看守一线天的校尉官，你看，”指着一线天里出现的几道身影，“侯权怕是闻到酒香了。”
“梁，”周生突然窜了出来，拍了拍梁三的肩膀，指了指一线天，“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若是有人在上面堆满石块，掉落下来，我们都会被砸成肉饼的！”
“郝大人，”弓长木南顺着周生的话，指了指一线天的上方，“这小子说的对，你去还是我去？”
“哎哟，这么高的山，老酒鬼可爬不上去，”郝酒缩了缩脖子，昨天喝的太多了，到现在胃里还在翻腾，“小心使得万年船，有劳统领大人了。”
弓长木南没有多言，身影消失在嶙峋的怪石后面，众人稍作停留，等到传来悬崖上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叫，大家相互对视了一眼，走进了一线天。
“杀你的人不会在一线天动手，”郝酒指了指前后，这里“前后都有军士把守，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他也插翅难飞。”
“死士呢？”周生插了一句嘴，“死士可不在乎生死！”
“你以为死士是地里的大白菜吗？”郝酒气呼呼地瞪了周生一眼，梁三的命运众所周知，“死士有自己的尊严，他们才懒得杀必死之人！”
“老酒鬼！你怎么说话的啊！”黑莓叉着腰怒气冲冲的看着郝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梁三拉着黑莓，笑着摇了摇头，身后的黄雀走过去，卸下背上的酒坛，给对面的侯权扔了过去。“赵国的百里香，可花了不少银子呢！”
“没有这坛酒，你以为老子会同意你进一线天？”将百里香递给身后的随从，扯着公鸭嗓子的侯权伸展手臂，“你啊，就是信不过老子！”
“酒香百里，终归是酒，”黄雀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喊，“人行天下，不过绮思。”
侯权愣了愣，绮思是赵国都城西安里生长在绮思河边的一种野花，也是酿造百香酒的一种原料。只不过，黄雀的话似有不对，原话应该是花开西安，不过绮思。可是……侯权看着黄雀，“你说什么！”
“人行天下，不过绮思！”黄雀转身，再次朗声高喊。
意外，发生了！
侯权拔出手中的弯刀冲了过来，一旁的郝酒上前一步，侧过身子，躲过弯刀，重拳打在侯权的胸口。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侯权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动手杀梁三，更不明白侯权为什么要杀梁三；所有人面露惊骇，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回到梁三身后的黄雀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朝着梁三的腰间刺了过去！从军多年的黄雀很清楚，这一刀绝对会要了太子的命！
梁三动了，已入初晓的他有着普通人没有的敏觉。在黄雀拔刀的那一刻，他嗅到了来自身后的危险，侧过身子，长刀划破他的腰带。黄雀愣住了，不明白梁三为什么会躲过致命的一刀。他未有片刻迟疑，手握长刀，横着砍了下来。
周生动了，在黄雀拔刀的时候，他就拔出了腰上的断刀，当黄雀一击失败后，他的断刀从侧面砍了过来。断刀无锋，虽不能削铁如泥，却蕴含着周生全力一击的力量。断刀打在黄雀的手腕上，震飞了砍向梁三的长刀！
黄雀愕然，一柄长剑从天而降，剑尖入喉，在那里留下了一个猩红的血点。远处的侯权瘫软的倒在地上，胸骨被愤怒的郝酒砸碎，已是没有了呼吸。黄雀扶着山崖，慢慢的坐在地上，生命的气息在一点点的流逝。
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不仅察觉到了自己要出刀，更是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黄雀不停地咳嗽，血水不住地往外涌。侯权是秦国人，侯权的爹也是秦国人。但是黄雀知道，侯权的爷爷是借着避难逃到秦国的赵国人，也是赵国安插在秦国的一枚钉子，一枚世代都会成为钉子的钉子。他喊出的八个字便是让侯权动手杀人的信号。一线天里能杀谁，当然是杀梁三。潜入大梁境内的赵国杀手只是用来蒙蔽将军的幌子，其真正的目的是让将军动怒，从而顺理成章的把自己送到太子的身边。而侯权，那个潜伏了多年的钉子，同样是幌子，目的自然是引开太子身边的高手。军师真正的杀招，就是自己！从走进一线天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没有想着活着出去。
只是，军师的计策还是失败了。
难道那个少年入了初晓？
黄雀想到了一个可能，笑了起来，笑得很无奈。不管是什么可能，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大将军肯定会很生气，若是调查起来，他们会发现自己死去的妻子是一名赵国人。大将军肯定不会相信这些调查结果的，可是人都死了，他又能怎么办呢？黄雀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想起了十年前兄弟结义时候的场景，往事历历在目，活着的，怕是没几个人了。
军师说的对，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能助大将军登上那把椅子，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可是以大将军的性格，如果不把他逼到绝境，恐怕他永远不会考虑那件事情的。
黄雀死了，蝉还活着。
梁三走到黄雀的身边，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的脸上会挂着淡淡的笑意，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杀自己。黄雀是大哥的结义兄弟，更是大哥委托他护送自己离开一线天。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大哥在后面捣的鬼？梁三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扔掉。可是，如果不是受到大哥指示，黄雀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三蹲下身，抱着头，面色痛苦，他终于明白一件事，想杀他的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征询他的意见的。想要活下去，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弓长木南回到队伍之中，在千钧一发的那一刻，他的飞剑刺死了黄雀，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只是……弓长木南瞥了一眼蹲在那里的梁三和走过去的周生，他看的很清楚，太子完全是凭借敏锐的感觉躲掉了致命的一刀，而之后那把挥舞的断刀竟然震飞了一名老兵手握的长刀。他突然发现，对于眼前的两个少年，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了。
“多谢统领大人救命之恩。”梁三起身，走到弓长木南的身边，身子如熟透的稻穗垂了下来。
“太子客气了，”弓长木南摆了摆手，走到郝酒的身边，那里跪着三个瑟瑟发抖的兵士，他们完全不清楚侯权怎么会突然拔出弯刀意欲行凶。弓长木南看了他们一眼，“杀了吧。”
“出了一线天，骑马前行。”郝酒很愤怒，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在一线天动手。愤怒之余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若要保证梁三的安危，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赶到咸阳。“走官道！”
与此同时，在护国军的帐营中，得到消息的梁志铁青着脸，一脚踢翻了营中的案桌，看着站在身边的杜勤，“老杜，不要说这件事和你无关？”
“所有的事情都是杜勤一手策划，”杜勤走到梁志的身边，“杜勤之所以做这件事是为了将大将军和军部绑在一起，至少让军部觉得，我们还是一只听话的狗。”
“你到底要做什么？”
“当对方当我们是一只听话的狗，就不会起疑心，我们就可以在暗中壮大自己的力量。”
“你想要谋反？”梁志转过身，抓住杜勤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梁皇百年之后，谁也不知道大梁是什么情况，手握二十五万重兵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去京都看看呢？”去京都自然不是为了看灯会，而是为了看看那把龙椅，看看能不能坐上去。
“二十五万？哪来这么多重兵？”
“大将军手里的十万护国军，二殿下手里的十万镇国军。再加上大哥祁红豢养的那些江湖人士……”
“等等，大哥当年离开护国军，是你的主意？你还在暗中联系了老二？”
杜勤点了点头，“大将军，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看着沉默不语的梁志，杜勤眯着眼睛，就像是一条沙漠里的响尾蛇，“既然大家都姓梁，京都的那把椅子你自然有资格坐！”
“黄雀是我们的兄弟……”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杜勤跪伏在地，行君臣礼，“追随将军左右，是我们今生的荣幸；大家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