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晃动，乌承业伟岸的身姿半侧着站在那，珠帘打在他的身上，挡住了半张脸，似乎是在和花明对眼色，明显而又看不懂的暗语，花明花蝴蝶一般翩然而去，他才缓缓转正身子，抬手拨开帘子走进来。
以前，他的到来初忆可以视而不见，可以冷漠不语，偶尔会恶言恶语、横眉冷对，这些就是两人认识以来的相处之道，不但没有不自在，反而各自活得好好的。
现在，他每次来她都紧张的坐立不安，揪着手里的帕子，总感觉无处遁形般的别扭。
“中午吃了什么？”乌承业随意的问，眼睛瞥见盛葡萄的果盘，葡萄明显少了半盘，道：“喜欢这个葡萄吗？我明天再让人送些来。”
“不用！”她连忙说，躲开他的目光，解释道：“不用那么麻烦。”
乌承业嘴角的笑有些牵强，似乎也没什么话要说，两人之间顿时尴尬的要命。
外间有丫鬟问，“夫人，要摆饭吗？”
初忆想说不饿，可一看乌承业渴望的眸光，在心底哀叹一声，轻声道：“摆吧！”
丫鬟们并不进珠帘里，只在外间挪动桌椅，不消片刻，一碟碟的菜色香味俱全的摆了上来，丫鬟们知道初忆要从珠帘里出来了，一个个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周围一下子静下来。
初忆撩开珠帘，余光见乌承业还坐在那，正朝着自己看，脸一下红了，急转身避开。
身后似乎有微不可闻的轻叹，她一愣，难道他也会叹气吗？可也就是一瞬，撩动长袍下摆的声音响起，他应该也起身了。
忘了那一声轻叹，她坐下，端起碗先为他添了一碗汤，放好，连同调羹的餐具一一摆列好。
乌承业难得看她如此恬静温顺，不是装作的低眉顺眼，不是冷漠的自处，更像是贤惠的妻子为丈夫做的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心底一阵暖，嘴角终于扬起笑，高兴的坐在她对面。
将那汤喝了个干净，然后又将碗递到她跟前。
他不说话，眉眼却藏不住笑，初忆也不说话，手微微顿了顿，还是抬手接过碗，安静的盛满，再递回去。
当乌承业不知道第几次递过来碗，她已经不敢接了，诧异他的肚子怎么还能喝下去，瞄了眼汤碗，已经见底，她不得不开口，“没了。”
他似乎这才发现喝了多少，稍稍怔愣，随即笑，“是什么汤？味道挺好。”
初忆张张唇，想了想道：“羊肉汤。”
乌承业并未觉得不妥，反而美滋滋的点头，“喝光了，吩咐丫鬟再煲一锅吧。”转头对外面吩咐道：“添汤。”
“不……不用了！”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小丫鬟在门外应道：“回三少爷话，张御医特别吩咐，现下天热大暑，鹿头汤虽能补气驱寒却不易多喝，还是请夫人等明日再用吧。”
“鹿头汤？”乌承业轻声重复了一遍，脸色瞬间发红，抬头望向初忆，初忆的脸比他还红。
门外的丫鬟等着主子吩咐，半天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放着胆子又说了来一遍，说到鹿头汤，乌承业突然出声打住，“行了，你退下吧！”这话说得极快，细品起来隐隐有些闪躲仓促的味道。
鹿头汤能补气驱寒，更有壮.阳补肾的效用，一时间两人都是大红脸，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吃这个…。”
“…这个吧！”
两人同时夹了柴骨肉，筷子在半空中交错，竟然夹了同一道菜给对方。
初忆慌乱的收回手，忙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多吃点，你太瘦了，好像吃不饱饭似的。”乌承业将柴骨肉放进她的小碟子里，温和的说道。
“我……我很饱！”其实她还什么都没吃，根本吃不下，饭菜可口，高床软枕，一切都那么舒式，可她却呆的极度不安。
乌承业看着她，目光渐渐灼热起来，连声音都有些不清晰，“初忆，我……我想我们重新开始。”他这话早就想说，她昏迷的时候他说过，她听不见，她下葬的时候，他说过，她还是听不见，等她能听见的时候，她却在躲着他，不允许他说。
长久的沉默，他执着的等待，初忆始终垂着眼，微低着头，不动不看不言，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闪烁，语气却是笃定的，“我想离开。”
“你说什么？”乌承业不可置信的站起身，灯火中，他身姿在初忆脸上投下影子，遮挡住她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巴，愈发显得苍白清瘦，而黑暗中晶亮的眸子此时却连一点闪烁都没有了。
“我要离开。”看来她要走的心意已定。
他忽然想笑，觉得自己傻的可怜，如此小心翼翼的讨好，却还是打动不了她的心，心底的火在翻腾，胸腔里的气在咆哮，他强压制住，沉声问，“为什么？”
初忆望着他，突然偏开头，抿唇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知道你喜欢他吗？雉初忆，我说过，你就算死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不允许，除非我死。”乌承业说完，一把将餐桌掀翻。
“哗啦……”伴着他沉重的呼吸，还没怎么动的饭菜全部掀到地上，残羹菜渍溅了她一身，她抬头，他猩红的双眼带着深深的痛楚迸射出寒冷的光，仿佛她万恶不赦，应受万箭穿心凌迟处死。
“那要怎么办？强留一个不爱你的人在身边，乌承业，你就想这么过一辈子吗？爱不是一个人的事，不相爱的人不会幸福，你放手吧！”她内心压制不住的激动，沉声低吼。
他身子一颤，似站不稳般后退着，撞上摇曳的珠帘，手紧紧的攥住，而心却似这珠帘般动荡悲凉，心被她毫不留情的撕开一个口，而她却好似在指责他，指责他自私卑鄙的不准她幸福。
是这样吗？如果是，那他又为什么会心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