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殿内一派宁静，偶有折子翻页的声音，笔尖沾上墨汁划过纸册，几行游走又是一本折子。
万公公立在林皇后身侧，垂眸替她研墨，方才玉柔公主来过的事，他只字未提。
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林皇后放下笔，坐上靠窗软榻歇息。
“母后。”
才坐下未来得及喝口茶，沈君珏便来了，她面上带笑，款款行礼后便坐到林皇后对面。
“母后才看完折子。”沈君珏看桌案那边的宫女还在收拾，“平日这时候母后早就歇息了，今日事情很多？”
万公公捧了热茶上来放在沈君珏手边，他看着沈君珏，微一颔首。
“方才乌里木来见我，来告状。”林皇后捧起热茶浅抿一口，“说昨夜野猫惊扰，没睡好。”
野猫，莫非是沈缘提到的那只野猫。
“怎么会。”沈君珏佯作不知，“鸿胪寺怎会有野猫，再说，北漠人会怕猫？”
北漠人都敢在北虞的地盘上欺负人，怎么可能怕一只小小的野猫。
“说是这么说。”林皇后放下茶杯，看着沈君珏，“入睡前有野猫打碎一片瓦，结果入夜后禁忌神入梦，噩梦连连，说那只野猫是不祥之兆，所以一大清早便进宫，叫我派人清扫鸿胪寺。”
沈君珏哑然，这本是她想做的事，但昨夜野猫打断了沈缘的行动，沈缘什么也没做便回来了。
难不成暗中有人帮她。
“然后呢？”沈君珏问道。
林皇后扫一眼沈君珏，看她一脸好奇，垂眸盯着杯中茶叶，“已经吩咐鸿胪寺卿去彻查了，很快便能将野猫抓住。”
“母后……”沈君珏犹豫着开了口，“听乌里木说，他来北虞，是接我回去成亲的。”
林皇后眼尾一跳，缓缓抬眸将她面前的沈君珏仔细看了个遍。
沈君珏神色平淡，眉眼见不见喜怒，她双手搭在腿上端坐着，衣袖遮住双手，看不见她的小动作。
“他是我邀请入京的，北虞想与北漠长久修好，为了两国百姓，但是！”林皇后加重语气，猛地一转，“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嫁去北漠的，有一个沈金露已经够了。”
“再让公主和亲，显得我北虞太过无能！”
铿锵有力的字调一下一下敲在沈君珏的心口上，她先是愣了一会，面上的表情才稍稍缓和。
“可是乌里木言辞凿凿，母后是否让他误会了，若是误会，还是早日解开才好。”沈君珏一边说着，一边注意林皇后的表情，“昨日玄玉救了我，乌里木还以为我和玄玉有什么，想杀了他。”
昨日在城外的时候，在场之人都看到乌里木朝顾亦珏的脖子伸出手，这一点不可改变。
“玄玉？”林皇后眉头微拧，“你指的是顾亦珏？你们俩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林皇后面有不悦，她不会把玉柔嫁给乌里木，也没打算将她嫁给顾亦珏，玉柔同他关系这么近，到时难免会受伤害。
“倒也没多好，只是他救了玉柔几次，玉柔总得感谢他。”沈君珏察觉到，提起顾亦珏，母后的神色语气有了微妙变化。
林皇后信以为真，缓缓点头。
“少跟顾家人接触，否则你会为难的，搞不好引火烧身。”林皇后颇有些语重心长，“顾家人的水很深。”
沈君珏沉默不语，母后话里有话。
“娘娘，鸿胪寺卿求见。”恰在此时，万公公上前打断二人。
“见。”林皇后一招手，不打算再提眼下之事。
鸿胪寺卿疾步走来，见着两人，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照娘娘的旨意，鸿胪寺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野猫的痕迹，但是发现了这个。”鸿胪寺卿呈上一用丝帕包裹的物件。
万公公接下来，转递到林皇后手中。
“这是……”帕子打开，是一块精美的玉坠，“这玉晶莹剔透，是块美玉。”
“娘娘，这是属下之人在东一院附近捡拾而来，此物名贵，不可能是遭人遗弃在附近，属下便立即带上这玉坠进宫，不曾让任何人知晓。”
换句话就是说，乌里木可能是被我们的人捉弄了，但不小心留下了证据好在我先找到送进了宫，没让乌里木那边的人发现。
沈君珏趁势扫了一眼，觉得这玉坠分外眼熟。
“玉柔，你看看。”林皇后瞥一眼沈君珏，将玉坠递了过去。
沈君珏接过玉坠，一眼便认出这是顾亦珏随身的玉坠，她借来戴了几天，才还回去的，不会认错。
“这是……”她双眉紧蹙，抬眸看向林皇后，“母后，这件事得压下来。”
“哦。”林皇后尾音一转，带着些看热闹的意味，“这块玉坠掉在鸿胪寺，说明玉坠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扰人的野猫，得彻查。”
林皇后也看出来，玉坠的主人是顾亦珏。
那日她见到玉柔佩戴过这枚玉坠，她还拿起来看过，不会有错。
看来昨夜野猫是假，放禁忌神才是真，没想到顾亦珏为了玉柔，不惜冒着得罪乌里木的风险。
“这玉坠，你们就当没看见，继续去找野猫。”话是对鸿胪寺卿，林皇后却看着沈君珏，“这只野猫，一定藏在鸿胪寺的某个角落。”
鸿胪寺卿当即明白林皇后的意思，行了礼毕恭毕敬退下。
“说罢，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林皇后拿起茶杯，茶水已微凉，遂又将茶杯放下，“我们可以一致对外，但不可乱了自己的规矩。”
顾亦珏擅闯鸿胪寺，企图对外宾不利还留下铁证，机会都送到手上了，不罚说不过去，要不趁机将顾亦珏送进大牢，也算了了一桩心头事。
“母后，这件事交给玉柔。”沈君珏拳头一握，眼神异常坚定，“此事因玉柔而起，便让玉柔来做个了断，母后放心，玉柔绝不手下留情。”
林皇后轻染丹寇的手抚上沈君珏的脸，因常年纸笔，她的手指上磨出老茧，虽日常注意保养，肌肤仍旧细腻白皙，也遮掩不住痕迹。
“玉柔是认真的？”林皇后眉目慈祥，手指一滑轻抚上发丝，“这件事可大可小，你打算怎么处置？”
沈君珏嘴角微勾带笑，她握住林皇后的手，四目相对，“母后将此事交予玉柔，即刻便传京兆尹和刑部尚书进宫。”
“好。”林皇后收回手，颔首，随即转头吩咐万公公，“传京兆尹和刑部尚书进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