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霜楼回来之后,萧藏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在一个小小的木床上醒来,睁眼看见的是一个颇为熟悉的场景,仔细回想,原来这是她小时候和母亲一起住的地方。
一位长相美艳的妇人莲步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位十二三岁的男孩。
他一脸的冷冽,一言不发,单单是站在那儿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藏鸦,这是你大姨的孩子,他叫祁衍,阿衍比你大三岁。”
画面一转,便到了她十二岁时的场景,这时,她扎着丫髻,头上挂着一只简单的步摇,两侧的玉色耳铛明亮地晃起来,一身桃红色的轻薄衣衫,她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弹瑶琴,院子里的那棵桃树已经长粗了很多,只是侧枝歪歪扭扭地长着,枝头上绿叶出奇地多。
“这曲《归梦》倒是好听。”
她身后的亭子里坐着一位白衣少年,少年稚嫩的脸上已经初露俊俏的势头,他抱着胸,单脚屈在亭边的座位上,另一只脚摇啊摇。
“姿态不端,师傅一会儿看见了定要打你。”
少女停下灵巧的手指,随手一拂,颤抖的余音便戛然而止。
她向少年望去,轻挑着自己的长眉,仿佛一位骄傲的帝姬。
两人相视一笑,少女默契地使出轻功飞到亭子里,她身姿如燕,身上的衣衫似金鱼的长尾般蹁跹动人。
“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呢?不如我们一起?”
“不好。哪次我的成绩不是比你高?你是想偷懒吧!自己去,我才不同你去呢。”
少女撅起自己粉嫩的小唇,模样甚是可爱。
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萧藏鸦缓缓睁开眼睛,支起上身靠在床边,冷冷地对着漆黑的虚空吐出了两个字。
“疯子!”
此刻已约莫是子时了,人们大抵都在熟睡中,国师府内,有一间房间被五六支烛火照得通亮。
祁衍一身白色薄亵衣坐在床头,他仿佛听见了那声“疯子”,嘴角沁出一股微笑。
“哈哈哈哈……”
若是有旁人在,他们定会觉得国师大人也许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才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余音渐收,他的神情看上去颇为落寞。
祁衍想起了他和萧藏鸦分别的那日。
“世事无所待……疯子便疯子,能让你记起来,也是极好的。”
说着他挥了挥手,屋内的蜡烛瞬间熄灭,他静静地躺下,窗口吹来的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有些钻进了被窝里,他此刻感觉不到冷,只是头脑昏昏沉沉的似是被悲伤填满了。
“哈哈,咳咳。”
笑声演变成咳嗽声,他从枕头下拿出一方黑色的帕子,帕子瞬间就被某种液体浸湿了,月光下,能看见帕子的颜色更深了。他用帕子将嘴角的血渍擦干净之后,再施法将它用火焚尽。
火光在阴冷的地上渐渐熄灭,只余一点烧焦后的灰烬。
他的目光淡淡地看着地上那团灰烬,渐渐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一夜宁静,只是床前的枕头上留下了一抹泪痕。
第二日。
皇上急诏国师入宫,祁衍急匆匆地坐着马车赶往皇宫,期间经过宏达的太尉府,祁衍打开帘子往外看时,萧藏鸦带着婢女正要出门,两人抬眼之间对视了,不过马车速度很快,看了一眼后,萧藏鸦低下头,待到马车过了之后,方才抬头,向皇宫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祁衍迟迟不肯放下帘子,从帘子的缝隙间看见她远去不曾回头的背影,直至消失。
“无情的丫头。”
他低下头,自嘲似地对自己说了一句,便放下窗帘,专心地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方,萧藏鸦带着阿念四处走动,走到一个卖糖人的小商贩那里。
“小姐,你看,是狼!”
阿念兴奋地指着糖盘上面的狼,那只狼蹲在月亮上面,看上去颇为奇怪。
“小姑娘,要不要来一根?我的糖人好吃的很!苍狼奔月,要不要来一根?”
小贩热情地问着,一边问一边热络地大声宣传。
“卖糖人嘞,糖人,好吃不腻又好看的糖人嘞!”
萧藏鸦憋着笑,买下了那只“苍狼奔月”,递给身旁的阿念。
她突然有些恍惚,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递给她糖。
她与祁衍,从小就认识,只不过中间经历了许多事情,他们也有多年未见,前几日于酒肆相会,想必就是二人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了。
母亲萧韵是一位温婉的美人,生下她后隐居于一处秘境,后来,母亲的姐姐萧瑾因病早逝,姨父怕照顾不好他们的孩子,便将年少的祁衍送到母亲这里。
秘境人迹罕至,鲜少有人能找到,或许,住在这里也是为了躲避外面的别有用心之人。
母亲是世间少有的术法师,拥有超强的灵力,萧藏鸦和祁衍也天生拥有着灵力。
他们这种体质的人最易受人控制,毕竟凡人躯体十分脆弱,而他们却能吸收天地灵器并且化为己用。
幼时,一位自称母亲师兄的人当她与祁衍的老师,教习他们术法。
每次考核,她总是先祁衍一步。
那个少年自来时就不爱说话,可他们一起度过了三四年的光阴。
后来,姨父来了,来的那日,他的脸色十分不好,什么也不肯说,只道想要将祁衍带回去。
藏鸦其实很想告诉姨父,祁衍不是一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么多年的陪伴,怎么能一夕之间就能没了。
姨父还是将他带走了,走之前,祁衍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只是那眼神仿佛含着某些隐秘的情绪。
后来啊,母亲也因病去世,走之前嘱咐她拿着一枚玉佩去寻一名叫做公孙战的男人,说他是她的父亲。
她在江湖漂泊了好久,组建了幽冥宫,接各种任务。
她麾下有三大护法:阿念,策言,镜燃。
她早就听闻公孙战是一位所向披靡的将军,可早已同王家的一位小姐成婚二十余年,她本不想打搅。
母亲喜欢的人是一名有妇之夫,怎么看,都是那人配不上母亲。
可此进京形式颇为复杂,她思考再三才决定将玉佩托人交给公孙战。
她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常胜将军,很是感概。
第一次见面时,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看着那枚玉佩慢慢垂泪,就好像许多年前的一位少年为爱人而肝肠寸断,只是时至今日,他早已两鬓斑白,这幅场景莫名的惹人眼酸。
不过,她倒是有一点十分清楚,公孙战不是她的生父。
她体内的灵力对此人并无感应。
或许母亲只是想让她的女儿有个依靠才利用这个人的感情,既如此,为何不呢?
她记得,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