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玉心兰墟
凤仙月涅槃归来的消息传遍四海八荒,但对于神界而言,它也只是个消息,并没有让神界改变什么!
琉璃在床上将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曲流觞寸步不离的照顾,看着小徒弟的魂魄一点一点的再生完整,他心也落下。
琉璃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凤仙月复活后,曲流觞就不会再管她,肯定是日也在听雨楼,夜也在听雨楼,好一解相思之苦。
可是曲流觞没有,琉璃心里想着,师父与凤仙月当真像薏苡说的那样,交情浅薄,没怎么说过话。
曲流觞也极少去听雨楼,偶尔去,也只是看看病,把把脉。
这让琉璃很疑惑,她以为凤仙月活过来后,师父就是凤仙月的了,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去争什么,可看师父与凤仙月的相处,当真一个“淡”字了得!
以前只觉得师父极有可能是单相思,现在看两人那处得如陌生人似的,怎么瞧着,都像是两不相思。
这让琉璃的心里又莫名燃起希望之火。
能下床走动的时候,琉璃还特地打扮得漂漂亮亮,甚至还用上了凡间的胭脂,梳了最美的发髻,挑了最漂亮的衣裙,外面还罩着师父送她的月光鲛纱,昂首阔步的去听雨楼拜访凤仙月。
可到了听雨楼,望见凤仙月独倚楼栏,一身白衣,一尘不染,素静恬雅,这要装在画里,都是极有意境的。
琉璃都不敢站过去,真觉得自己像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和凤仙月站在一起,就是破坏意境。
琉璃又一次觉得自卑得不行,以前因为不能修行,体内没有灵力,被众人嘲笑过,琉璃自卑过一次。
现在琉璃竟然觉得自己长得丑开始自卑起来。
其实琉璃哪里丑,相反还很漂亮,只是还没有长开,是个美人坯子!
可站在凤仙月身旁,怎么也手脚不自然,好像把手放哪里都不够有气质,也不够漂亮。
凤仙月看琉璃走进来,只觉得这个姑娘很眼熟,哪里眼熟,又想不起来,可琉璃一进来,就扭扭捏捏也不说话,无奈,凤仙月难得的主动开口:“有事么?”
琉璃觉得,这声音真的是好听极了,清清冷冷,如果说曲流觞的声音温润如玉箸击斛觞,而凤仙月的声音就是飞雪踏寒梅,前者是真真切切的如玉声响,而后者却只是一种感觉,因为飞雪落在寒梅上没有声音。
琉璃咽了咽口水,轻咳几声,调出自己最迷人的声线,说:“我……我是水灵仙尊曲流觞的弟子,那个……师父问,苡姐姐在青丘继任新皇,三师叔你去不去捧个场!”
她这话没问题,就是这声音有点刻意地装成熟,就有点掐着脖子唱歌的味道。
凤仙月本想问:阿苡不是你师叔么?你怎么叫姐姐?
后来觉得这个问题也不大重要,也就懒得开口。
她问:“大家都会去么?”
琉璃也觉得声音别扭,干脆又咳了一声,调回正常声线:“会,掌尊和师父都会去!”
一只五色斑斓的雀鸟飞来,凤仙月抬起纤手,雀鸟落在她的手指上,叽叽叫着,她轻启红唇,说:“那就去青丘走走!”
琉璃看着人鸟和谐的模样,仿佛她们本就一体,对于凤仙月,琉璃的情感非常复杂,既羡慕,但更多的,居然嫉妒。
琉璃点点头:“好!”
于是,长白山的大佬们开始了青丘之行,但并没有一起走,反正只要在七月初准点到达就行,所以,曲流觞六月中旬就开始动身,带着小徒弟游山玩水历练一番。
神界那么大,琉璃虽然喜欢到处走,但还是有很多地方她没有去过。
琉璃想着,既然三师叔凤仙月已经复活,也许很多事情便没有那么忌讳,所以琉璃很干脆的直接与曲流觞聊起凤仙月的事来:“师父,听长白山的弟子们这几个月都在谈论三师叔凤仙月,有好多的传说,这些传说都是真的吗?”
对于小徒弟的问题,曲流觞是能回答的都不避讳:“譬如哪些个传说!”
琉璃小心地问:“譬如三师叔是被她父君故意打成重伤扔到帝尊脚下的!这是真的吗?”
曲流觞身子僵了僵,好像有点不愿开口:“一半一半吧!”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传说是真的,却只是一半真。
琉璃颇为好奇:“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么……”曲流觞顿了顿,“就要牵扯到许多事情了,要解释起来,就是神界近十五万年的历史了!”
琉璃有些小惊讶,没想到个中曲折,牵扯还挺深的样子。
琉璃又继续试探着问:“师父,我看三师叔的喜好都与你挺相近的,你们一定处得很好吧!”
琉璃本来还想说一个知交好友之类的,后来想想,这明眼人一看曲流觞和凤仙月那淡得如水的相处模式,说知交好友的,那都是没有眼睛。
曲流觞垂眸,淡淡地回着:“……尚可!”
琉璃觉得说话是一门艺术,比如怎么才能问得委婉又能直接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那是多么的难,琉璃现今问的几个问题,就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曲流觞的回答总是需要琉璃揣测很久。
比如这个“尚可”!
究竟是“尚可”到什么程度,若只是平常般理解的“尚可”,那曲流觞都可以为了一个“尚可”的交情做到这般地步,也太过有情有义了!
但琉璃又总不能直接问:师父,你喜欢三师叔吗?你是不是喜欢她很久了?
这样才真的是傻!
所以琉璃得不到答案,就迂回问些琐碎的:“师父,问你一个我猜测的秘密!”
曲流觞眼一抬,有丝慌神:“你说!”
琉璃就直接问了出来:“三师叔在她父君的贺寿宴上演奏的千人和奏乐是你写的曲吗?”
曲流觞浅笑一下:“何以见得?”
“在我的世界观里……”琉璃看着身侧的曲流觞,“全世界就只有师父会鉴乐,师父虽然不是样样乐器都会演奏,但若是找一个样样乐器都了解都听过的人,那一定是师父!”
且史书上记载的乐曲意境之宽达,琉璃就是直觉非曲流觞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曲。
而曲流觞听后,却是只回答了八个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琉璃觉得有时候跟曲流觞聊天还是很累的,“是”或者“不是”回答起来那么难吗?非要说个两相模棱的答案。
琉璃直接问:“师父,是还是不是呀!”
曲流觞笑了笑,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好了,改天也给你写一首!”
这个回答是默认了,琉璃先是幻想了一下曲流觞和凤仙月一起探讨曲律的画面,让她心里颇有点不舒服,但听到曲流觞说也给她写一首出来,她又转郁闷为开心:“真的吗?是合奏乐吗?”
独奏与合奏乐不同,独奏简单多了,就只涉及一种乐器,而合奏乐考虑的东西很多,乐器与乐器之间的配合,思量起来是极其麻烦的!
曲流觞大大方方承诺:“是!”
琉璃要开心得跳起来,可才垫个脚,曲流觞就破了她的幻想。
他说:“写一首来让你练练,虽然你这门课程修得也不差,但久了不碰,还是会生疏!”
所以,曲流觞若写个曲,单纯只是为了让小徒弟练练手,这让琉璃又小小地郁闷起来。
话说,琉璃也好久没有听到曲流觞吹过曲子了。
琉璃:“师父,怎么好久没听你吹过萧了呢!”
曲流觞:“为师现在已不大喜欢碰这些了!”
曲流觞说得浅淡,可琉璃忽然想起来,师父的萧十几年前在酒泉溪宴上送给了那个叫应诺的凡人,师父是不是没萧了,就没有再吹了!
琉璃:“师父,你为什么要把魂动送给应诺!”
“也不叫送,魂动么……”曲流觞觉得真不错,现在自己已经不避讳了,“本就是他的!”
“嗯?”琉璃更迷糊了,“应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有魂动这般法器!”
“琉璃,人不可貌相的!”曲流觞说,“你看他哪里是个凡人了!”
“啊?”琉璃有些惊讶,“我没有太留意他,我不在的日子里他飞升了?”
曲流觞心里感叹着,许是琉璃太小,活的岁数少了,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她便还不知道,更不能理解他刚刚的那番话与她理解的不是同一个意思。
琉璃看曲流觞不回答,便也不再问了!
这几日,曲流觞也带琉璃走了几个地方,拜访了沿路的几个朋友,但也没什么新奇。
所以琉璃顺其自然的问:“师父,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曲流觞笑了笑,颇为神秘:“去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什么地方?”琉璃很好奇,“师父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喜欢?”
曲流觞:“不会让你失望的!”
所以这日,曲流觞又带着琉璃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在一处不显山不露水的旮旯里,走进一个长长的洞穴,出了洞穴便豁然开朗,在这个山涧里居然有个城镇。
说是世外桃源,并不是风景很美的意思,而是比较隐秘,不为世人所知。
但这个地方玉兰花很多,玉兰树不规则的坐落在城镇中,这么个风俗意境还是不错的!
这里的人都很朴素,与凡间比较接地气,比较热闹,但人也不是很多,有本地人,有外来人,外来人逛集市,本地人摆地摊。
摆地摊也没什么讲究,随便一张破布席地而坐,但摆的商品足以惊掉人的眼球,都是些极为精致的法器,兵器,锻造得又漂亮又实用。
琉璃跟在曲流觞后面,惊喜地问:“师父,这是什么地方?”
曲流觞拉着小徒弟的手,避免走散了:“这里是玉兰墟!”
“玉兰墟?”琉璃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有些耳熟,但我想不起来,是个什么地方?”
曲流觞说:“以前神界有个很优秀的锻造师叫玉兰心,她锻造的法器精致又漂亮,但不喜欢世人叨扰她,就来此避世!后来吸引了许多同行也来了这里,他们一生的追求,一生的热爱,不过就是锻造而已!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锻造师的世外桃源!”
琉璃一听,她也很喜欢锻造,所以也确实喜欢这个地方,而且地摊上摆的那些个物件儿,先不说功效如何,精致是真的精致,每一件都看得出来是倾尽了锻造师的心血的!
琉璃就有些喜欢且有些想见这个叫玉兰心的,就问:“师父,玉兰心后来呢?在不在这里!”
“说了是以前,现在么,自然死了!”
琉璃有些失落:“怎么死的?”
曲流觞温柔一笑:“她为自己心爱的男人铸了一把长剑,后来被这个男人提着长剑杀了!”
琉璃听着,也心伤了,不过一般人听到这个故事,肯定都会惋惜玉兰心所托非人,但琉璃的关注点就不一样,琉璃问:“师父,那把剑叫什么名字?厉害吗?”
既然是玉兰心铸的长剑,肯定很厉害吧!
曲流觞愣了一下,果然在没经历过情为何物的小徒弟眼里,上好的法器才是王道,所以曲流觞也并不避讳这把长剑的名字:“长剑么,你见过,是扶摇!”
“扶摇?”琉璃震惊了,“那不是……”
那不是掌尊的配剑吗?
一瞬间,琉璃就在脑中把所有的情感曲折臆想了个遍。
玉兰心对宫翊有情有义,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出于种种原因,宫翊一剑将玉兰心给结果了,由此可见,宫翊当真是无情心狠得很。
曲流觞看琉璃的小脸变换很快,从震惊到义愤难平,恐怕是在心里把宫翊给腹诽了个遍,曲流觞笑了笑,摸摸小徒弟的头,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这是许久的事了,扶摇长剑早已不知换了几代主人,所以,可不要多想!”
琉璃长呼一口气,吓死她了,她就说像掌尊那样板正的一个仙,竟有这段情缘。
可又想想扶摇那把长剑,当真是精致啊,尤其是螺旋式的剑刃,月光般的剑身,既好看又锋利好用,女人拿着威武,男人拿着也不秀气,且扶摇长剑的威力,是真的很厉害,由此再联想到玉无心这个人,该是怎样一个妙人啊!
曲流觞看琉璃神游天外,就知她肯定在感叹了,敲了敲她的头,说:“别想了,快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
琉璃拉回神志,一听……
啊!激动得要跳起来:“师父,你要送我吗?”
“不是送你!”曲流觞无奈的摇摇头,“是你要送别人!”
“啊?”琉璃直接傻了,“送送送……送啥?送谁?”
曲流觞提醒她:“几日后,阿苡继任青丘新皇,莫不是真打算空着手去?”
琉璃:“……”
曲流觞一提醒,琉璃赶紧左顾顾右瞧瞧,开始在一干精致的东西面前精挑细选起来,她又是个内行,所以挑起东西来,可谓是吹毛求疵了!
可她这般吹毛求疵的挑选,竟挑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曲流觞不得不问一下:“琉璃,你为何……挑了个碗?”
琉璃看着这个精致的血玉碗,雕的是一只公鸡模样,甚为喜欢:“师父,这不是给苡姐姐的,二师兄也要继任青丘祭司,我与二师兄相伴长大,师父没有听说过有个词叫相见恨‘晚’吗?”
曲流觞咳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她:“可你挑一只……雄鸡不太好吧!旁边有只凤凰!”
曲流觞指着旁边那只血玉凤凰碗,还是决定在人际处事上提点一下琉璃,火茓师侄继任青丘祭司,以后就极少再来长白山了,倒时候也不会再有什么时间带着他的小徒弟鬼混,所以,他的心情还是颇为不错。
可琉璃却看不上那只凤凰碗,她对这只雄鸡碗非常满意:“师父,这只雄鸡配二师兄合适,合适,合适得很呐!”
地摊老板也应和道:“小姑娘真是识货,这血玉雄鸡碗的材质可比血玉凤凰碗的材质要好,且你们看!”
老板分别在两只碗中倒上清水,凤凰碗中没什么变化,能看到血玉碗底。
而雄鸡碗中却是沸腾起来,在碗水中燃起血色的火焰,确实好看!
琉璃更是拍手叫好,大方决定:“就要它了,老板包起来!”
老板也是个爽快的:“好啊,小姑娘,不知道你拿什么来换啊?”
琉璃这才想起,这里买卖东西不似凡间那样是要花钱的,而是换物,他们卖东西,那就是卖一个眼缘,可以是等价换物,但也有例外,只要老板喜欢,你拿一个人间的铜板跟老板换也没问题,可琉璃观察了一下,老板与她好像并没有眼缘。
琉璃身上也没有什么稀罕贵重的东西,只得垂了头,扯了扯曲流觞的衣摆:“师父?”
曲流觞便摸出一瓶丹药,递与老板,还很客气地说:“不知此丹能否换碗!”
老板接过,打开药瓶闻了一下,一脸惊色,显然是个识货的,也不废话,麻利的给琉璃把碗包了起来,还把旁边那只血玉凤凰碗附赠给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