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生不逢时,难酬凌云之志。
这是对一个世界的告别,亦是对另一个世界的开场白。
一切始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念再晨点燃了一张羊皮纸。火苗所至,纸张即燃,随之诞生的竟是金色粉墨。金粉瞬间遍布不足十个平方的出租屋,将这欠费停电的屋子照得通亮。
于是梦境就此展开,琴瑟潇潇,人声鼎沸。谷物酒气发散的清香杂糅檀香气味伴随歌舞声响,绕梁不绝。
似是酒过三巡,念再晨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很是沉重,用了很大的力气这才勉强睁开了些。
念再晨发觉自己此时正伏在一木桌上,样式古色古香质地却不陈旧,瓷盘酒壶并不算规整地陈列在面前。这样的陈设在这个屋子里还很多,人也很多,竟都身着古装剧中才得以见到的锦绣服饰,手中握持酒具,时而饮酒,时而喝彩。
“这是......”
念再晨晃了晃脑袋,受酒精影响,视线中颇多重影。不过周遭一切倒还算清晰,那些衣着华贵的人影很是真实。
“兄台,此处可有贵宾啊?”
念再晨循声望去,见是一青衣老者立于一旁,此刻满面红光地盯着他......或者说他桌上的酒菜。
该老者仙风鹤骨,然眉宇之间倒断然没有丝毫仙气,像极了街边觅食时候垂涎三尺的小孩子。
“喝嗨了?做梦了?”念再晨嘟囔了句。
老者显然一愣,随即说道:“哦,小友,是梦,是梦,老夫便是你的幻觉,便坐下了哈。”言语未罢,便很自然地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只酒杯,随即为自己斟满,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
念再晨眯起眼睛,见此人横看竖看都是血肉饱满、纹理清晰,又自问道:“这梦能做得这么真实?”
再看那身旁的老头,吃吃喝喝颇为惬意,时不时看着念再晨笑笑,毫不客气。
“老爷爷,这是......”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一人饮酒独醉,岂比有人相伴呐?”老人洒脱一笑,筷子倒不曾停下。
“您吃,您吃......我就是想问啊,这是哪儿?”
桌上的酒菜念再晨毫不在意,捉摸着既然能够在梦中对话,何不借题发挥,及时享乐?
“哟,小友,看你模样也是个富家公子,此处头一次来?”老人眼中闪过些许诧异,见言者并不似玩笑,追问道:“你真不知?”
念再晨认真地摇摇头,道:“我在做梦啊......”
“对对对,做梦,做梦。既然做梦,且听我给小友你说道说道,便当我吃你的酒钱了啊。”老人又呡了口酒,放下酒杯,拍拍双手担去残留的果壳,继续道,“此处烟雨阁,天下一绝,实可谓天上人间呐。王孙贵胄、名门望族何顾驻足于此?那就得说道说道这里的繁花儿了,个个那是国色天香,仙女下凡。音律歌舞应有尽有,烟花繁美,只此一处哇。要我说,除了贵点,哪儿都好。”
见那老头手舞足蹈,口中滔滔不尽,若忽略其所言内容,颇有几分印象流中李白狂饮作诗的豪迈。
“哦,我明白了。”念再晨点头称道。
“哟,上道了。”老头笑道。
“你是个老色鬼。”念再晨冷不丁地道。
“这......”老头神情瞬间僵硬,随即又笑了开来,“此言差矣,美酒美人,人尽爱之啊。”
念再晨摆摆手,答以微笑。方才此人言谈之时,他也注意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富丽堂皇堪比画册中的宫殿,周遭座位皆围绕着不远处一戏台安置,台上数位衣着类似汉服的女子,或抚琴或唱曲,样貌皆颇为不俗。
南柯一梦不过如是。念再晨心中所叹的更多的则是这梦境也过于真实了。
且不说那古色古香的曲目,从歌女口中吟唱得颇为柔美,闻所未闻,就身旁这位老先生也是文邹邹的,口音也与现实社会中略有些不同,好在还能辨别听得明白。
稍后,应是一曲唱罢,台上歌女悉数放下乐器,行礼后有序离开。此时,满座宾客竟然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完全不似告别喝彩,仿佛好戏还在后头。
“您瞧,这花魁要上台了。”老者手持酒杯,近乎一个葛优躺,眼神迷离地看着戏台方向。
“花魁?敢情这烟雨阁是......妓院啊?”念再晨自觉好笑,心想春梦竟能做得如此有格调。
老头颇为鄙夷地瞥了念再晨一眼,认为此人太过年轻,颇不解风情。
不稍片刻,两侍女抬着一架酷似古筝的弦乐器上台架好,随后又拉起一块薄纱帘子。这又引得台下一阵呼声。
“这阵势,什么人物啊,这么神秘?”念再晨不禁端坐起身子,兴趣盎然。
“还以为你和尚投胎,不解风月呢。”老头面容上诸多得意,也不在乎对方作何反应,视线丝毫不离帘后动静,“这花魁可不是胭脂俗粉,那是真正的仙女下凡。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是毫不夸张呐。”
“有这么漂亮?叫什么?”
“风月无边,浮生如梦,人如其名:浮生梦。”
浮生梦。
这个名字还真是玄幻,不愧是一场有格调的春梦,女主的名字都这么不着边际。
念再晨自心觉可笑,注意力已不经意间牢牢锁向戏台纱帘后的那个人影去了。思索间,那个名曰浮生梦的女子已抚琴而坐。
隔着纱帘,见那女子手臂轻抬,身影微动,悠扬乐声随之而起。一时间,满座宾客竟皆虽律而动,凌空挥着手臂,场面之壮大像极了超级歌星的个人演唱会现场。
“我去,古代还兴这套?”念再晨碎嘴道。
起初,人群中不乏吹口哨喧闹者,但那浮生梦唱腔一起,竟一时间鸦雀无声,念再晨也一并不禁屏息凝神。
红尘相聚总是缘,顺也坦然,逆也坦然;
奔波劳苦数十载,有也一般,无也一般;
儿孙自有儿孙福,笑也自然,哭也自然;
饥来吃饭困来眠,忙也乐观,闲也乐观;
日出东海落西山,忧也一天,愁也一天;
粗茶淡饭随意过,粗也香甜,细也香甜;
遇事不钻牛角尖,东也天边,西也天边;
旦夕祸福天之道,病也心安,灾也心安;
与世无争心地宽,得也喜欢,失也喜欢;
一觉睡到日三竿,不似神仙,胜似神仙!
音若风铃,微风拂过,直抵心间。尾音刚止,纱帘应声而落,只见那抚琴女子素衣端坐,五官精致,眉若柳叶,唇似朱砂,双肩微露,若隐若现。
一时间,念再晨已是目不转睛。
“小友感想如何,此女不负盛名吧?”老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念再晨。
念再晨不禁缓缓鼓掌,道:“这个梦实在是有格调,实在是有格调......”
“既然是梦,小友接下来想要如何?”
“不知。”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美梦稍纵即逝,小友何不把握良机,为平日不敢为......”
老者点到即止,不再言说。此时念再晨的心底冉冉而起一股冲动,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款步向戏台走去。
浮生梦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动作轻柔,微微擦拭额头。
那男子迎面而至,目光如炬。那女子似有惊容,眉间不觉一挑,又微转脸颊回避。但那男子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直至台前翻身而上,转瞬二人间已仅数步之距。
“公子......”
念再晨见那女子目光如水,举手投足间颇有天仙之姿,心中默道“不要醒不要醒......”
众目睽睽之下,不待浮生梦反应,念再晨一把搂起面前女子,未待她惊容出声,一闷头亲了下去。舌尖湿润,双唇柔软,一切感触竟能如此细致!
念再晨双目紧闭,脑中一时空无一物。
好梦,好艳遇!
啪!
梦......醒了?
嘶......怎么觉着脸颊有点......痛?
不待念再晨飘飘然,怀中女子奋力将他一把推开,一耳光清脆地糊在念再晨的脸上。不待其反应,又是一阵凉风,另一耳光顺风而至。
“流氓!”
流氓?
念再晨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睁开双眼,面前女子连退数步,眼中竟是含泪欲出。不待他开口,身后炸了锅一般,叫骂声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你这厮哪里蹦出来的野种?想死啊!”
“这种事也干得出来?欠揍!”
“还不滚下来!”
念再晨急忙转过身,见身后众人已是涨红了脸怒火攻心,要除之而后快一般。其中几人已抄起凳子向他走来。
“等等!”念再晨大手一挥,满面怒容地瞪着台下众人,“她打我是我霸王硬上弓,还算合情合理。你们算什么东西?老子还能在自己的梦里被你们给欺负喽?”
众人先是一愣,面面相觑。片刻寂静后,雷鸣般的叫骂再次炸开,拿着板凳的几人更是加快了步伐。
念再晨一怔,见那带头几人面红耳赤,怒不可遏,就像那叫阵的张飞,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此刻即便坚信是在梦里,气场上也弱了几分。
“等等,等等!”
“我们算什么东西?老子是你爹!”
啪!
“啊呀.......”
整个世界再次昏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