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宋镜的青春叛逆期到来,十六岁的宋镜,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大人,懂得体谅父母的心思。她知道,爱是件很绝望的事情,如果对方无法理解。而某个星期六的晚上,独自一个人呆在宿舍里静静看书时,看到的那句话是导火线。
“我们……我们以后就是没有妈妈的人了。”姐姐抱着我的肩膀,哽咽的声音在我耳朵边响起。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宋镜的眼眶也湿润了,双眼涨的酸痛,心微微疼痛,忽忽儿,真的落下眼泪来。
她早熟,性子闷,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因为是女儿,排行第二,受不到什么重视让她更加愤懑。一些无意识的动作让爸爸妈妈伤心她也没有自觉,成日成日沉浸在自己等待欧阳晓的忧伤情绪里,等注意到时,双方都受了伤害,幸好不是不能挽回。乖乖地庭父母的话,抢着帮忙做事,努力地重新得到父母的喜爱和欢心,现在的宋镜跟父母的关系处于互相关怀的时期。
父母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你在外面受了伤害,有了苦楚,只要回家就会看到父母担忧温暖的眼神。
宋镜感激父母,更感激让她这么早醒悟过来的那句话。她总算明白,有妈的孩子是块宝这句话的深意了。
宋镜差几分落榜时,宋妈妈坚决不肯多花钱送她到二中读书,现在她却愿意让宋镜去一中插班考试,运用很多年前的人脉,欠下那些人的人情也要将宋镜弄进去。宋镜不是不感动的,关心是双方面的,她宠爱着她的父母,于是得到了父母亲的宠爱——只是,她不想离开那么远。
一中跟二中的距离是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车程。
宋镜茫然了,失措了,她好像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上颠簸的小船,摇摇晃晃几乎颠覆。
高进是突然出现的。
六月的中旬,蝉声不要命地传播。在一片喧嚣的背景中,高进高高瘦瘦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入阳光,带着灿烂的金色光晕出现在一群人面前。那一群人是指跟宋镜一个班一起进来这里的同学,当时,他们坐在凉亭里听着风声夸夸其谈。
“哟!大伙儿在这集会呢!”高进那小子就这么闯进来了,姿态高傲,神情似乎欠扁,于是男生们从座位上跳起来冲过去,你一拳我一脚地联络感情。女生们吃吃地笑,还拍手加油。
“你小子春风得意啦!”
“怎么?小子过来炫耀?!”
这厢那厢你一言我一语地声声带刺句句飞刀,总之就是让那个气焰嚣张的家伙得到教训,哼!大家从同一个地方出来,你还高贵到哪里去了?!
“哎呀~!哎呀~!我……我我我……我现在同意了……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是不可违抗的……”
“知道错了吧!”众人齐声。
高进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摸了摸下巴做沉思状,道:“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我认输!这种失败……虽败犹荣啊!”
“切~!一边去!”众人齐齐鄙视。
大家许久不见,感情依旧,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真是好不高兴!宋镜向来懒得掺和他们,此时也忍不住捂住嘴巴偷偷笑起来,结果被高进看到,飞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过去。宋镜迟钝,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嘿!我说,你们在这么小小的一块空间里不闷么?!”高进,高老头儿双手环胸,脚尖点地,一副睥睨天下的蠢样。
“嘻!”
于是,一群人打乱了原有计划,冲冲冲冲跑去公园玩儿。
孩子一般。
滑梯,秋千,碰碰车,木马,海盗船,旋转翻车……
一圈下来,人人都是摇晃着身体,互相取笑。
最后坐在公共汽车上,还在嘻嘻哈哈闹个不息。高进坐在宋镜边上,单手支颊,唇边含笑,小样有多贤良淑德就有多贤良淑德。
“高进,你一个人躲在后面装蒜做什么?”其中一个高声叫喊。
“别!他们……”旁边一个连忙拉了他的袖子将他扯下,那人只好摸摸鼻子,退下了。
高进笑眯眯地,好像一只狐狸。
宋镜什么都不明白,茫茫然地睁眼,左右四顾,呆呆傻傻。
“阿镜。”
“什么?”
高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忽然说:“那封信还真简单。”
“什么……信?”说到最后,宋镜的脸刷地白了,撇开头去,不想被他瞧见了她的不知所措和不安。
“对了。”
高进还是笑眯眯地,说话声也很温柔,像是有意将声音放低了,怕是吓着她了。
“啊?”
宋镜转头回来看着他,看人说话是礼貌,宋镜不是没有礼貌的人。
“没想到,你还喜欢他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他的眼睛却冷冷的,幽深黑暗不见底。
“啊……”宋镜急促地叫了一声,掩了掩脸。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啊!”高进缓缓地说,他的眼睛在笑,他的嘴唇也在笑,他全身都在微笑,心却在哭。
宋镜先是迷惘地望着他,慢慢地她的眼神变了,渐渐清明,又渐渐朦胧。
“我喜欢他,并且下了定决心要喜欢一辈子的。他总告诉我,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追上来,我就在前面等着你。”宋镜微微笑着,恍惚的脸上满是幸福,“有时候我想追上他跟他在一起走下去,这个想法,已经变成了我最大的梦想。”
听的人在意的并不是宋镜的梦想说,他想的是:“原来喜欢一个人一辈子是要下定决心的啊……”
“当然。如果喜欢只是挂在嘴巴边上说说,没有决心没有毅力不能坚持,那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宋镜歪着头,态度仿佛天真地无辜地问。
“……这么喜欢吗?”
“嗯。”
公共汽车往前开,走走停停。有人下车了,有人上车了。高进沉默了,那种装出来的笑容再也挂不出来了。他想起那天下午,他躲在树林后面看着欧阳晓朝等在那里的某个明媚的女孩走过去。那个时候,他在冷笑,也像现在这般,慢慢地再也笑不出来。
“我说你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欧阳晓勾起嘴角讥讽地笑,“想要和对方在一起,会因为对方的靠近而心跳慌乱不已,不在一起很想念,在一起又害怕,因为想要永远和对方在一起而拼命忍耐,你知道这一切吗?除了对方,其他人谁也不行,连靠近,都不可以!”
“我、我也可以!”那个娇弱却美丽的少女鼓起勇气颤抖着说,“我也可以做到!”
“是吗?”欧阳晓睥睨了她一眼,似乎漫不经心,“那,我是你喜欢上的第几个男生呢?”
少女的脸涨得通红,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我只会喜欢一个人,从我喜欢她开始到我死。”
“那她……变心了怎么办?”
欧阳晓笑了:“我会想办法不让她变心啊!而且……”
而且什么?少女的眼里写满疑惑,欧阳晓却侧开头望向天际,唇边一抹极其温暖的笑。
输了。
完完全全地输掉了。
高进无力地想,然后将揣在口袋里快要被他的汗浸湿的纸条递出。
“这个……他的电话。”
宋镜呆呆地看着他。
“我说,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宋镜猛然醒悟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他……他……他……他他叫你给我的?!”
高进苦笑。
当然不是。
“现在还不到时间。”这是欧阳晓看了信后说的唯一的一句话。他的脸上,那种沉静的冷漠,看了让高进心寒。欧阳说的没错,他们的确还小,时间还不到。
可是……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明明……明明他在她身边的时候比他在她身边的时间要多,凭什么……你可以浪费时间,为什么他就得连靠近的可能都没有?!
“你说呢?”高进只是这样反问,看着她猛然亮起来的眸子,突然湿润的眸子,欢喜从眼睛从脸庞从四肢从宋镜的一切外在散发出来。他在心里微微叹息,喃喃地说道:“这种傻事……只为了你……真是……蠢透了!”
宋镜无知无觉,她快乐地快要飞起来了,怎么能够看到其他人的痛苦呢?
他看着宋镜下车,跟在人群中间,缓慢地消失。
车子启动,他被带走。
他直直地看着前方,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他想,他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蠢,从来没有这样蠢过!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蠢了。
他懊恼地撇开头,直直地盯住某个点,望着那个点变得模糊。
手背上,有什么东西滴在上面,沿着手背的纹路滑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真讨厌啊!
这样子的他。
真是……蠢死了。
打电话……
不打电话……
一三……不行!不行!心跳好快!脸好烫!好紧张!声音……咳咳……你好……啊啊啊——怎么会这么沙哑!还是……还是……明天再打吧……
“阿镜!你不想听听他的声音吗?!你还在磨蹭什么?赶紧去啊!我帮你写假条!”罗纯急躁的大嗓门攸地在脑海中响起。
宋镜后退的脚步顿住了。
是啊!今天,今天……她可是请假才能出来这么一趟的呢!
死就死吧!
早死早超生!
嘟——嘟——嘟——
宋镜浑身都在颤抖,她握住话筒的手泛白,她不停地在小小的电话亭里转圈圈,然后——
“你好!我是欧阳晓的女朋友,他现在没有办法接听你的电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嗓音,在耳朵边,一次又一次回响。想要干脆失去听觉,想要直接昏倒过去,也不要承认现实的痛楚,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宋镜好好地站在电话亭里,拿着电话。
然后,宋镜放下电话,机械地转身,顶着大大的太阳,在少有人行走的中午大街上往返反复。
你好!我是欧阳晓的女朋友,他现在没有办法接听你的电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欧阳晓的女朋友,他现在没有办法接听你的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欧阳晓的女朋友,他现在没有办法接听你的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啊啊啊啊啊啊——
她恨她的耳朵啊啊啊啊啊——
真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宋镜现在才知道,人是种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以为她会晕倒,会像电视上那般上演的一夜白头,又或者吐血数升……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
地球照常运转。
太阳照常升起。
就连早晨六点钟声一响,她就自动自发地拥被坐起来,手脚勤快地收拾东西。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平静的。
宋镜知道,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啪啦一声被摔碎了。
七月,她参加了一中插班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了一中文科三百四十九班,坐在倒数第二排。
她没有住进学校宿舍,而是按照父母的安排去了住在附近的姑姑家里。宋镜过上了一种规律的生活。五点起床,温早餐,五点半到教室读书,下课回家吃饭,小睡一会,上课,下课,慢慢地回去洗澡吃饭,上自习看书睡觉。她疯了似的拼命做题背书,晚上一点半才睡,五点准时醒过来。上课她最认真,运笔如飞,不耻下问。那一年,是宋爸爸宋妈妈最高兴的一年。因为宋镜的成绩好像应了那句话:步步高。
最开始的全校九十名,下个月,全校四十名,再下个月,二十四名,最后,她居然挤进了全校前十五。
老师喜欢宋镜,勤奋的孩子总让人欣慰。
可是宋镜满心荒芜,长满了草。她的英语数学历史政治地理飞也似的上升,可是语文却在九十和一百之间徘徊,因为她的作文一直在三十分和三十五分晃悠。宋镜对这种状况毫无办法,只是唯唯诺诺地跟老师承诺:“我会努力的,一定将成绩提高上去。”
头发在不经意间长过肩膀,落在背上。宋镜懒得打理,一个黑色的皮箍扎成马尾,甩甩,青春活泼洋溢。其实,宋镜还是阴郁,似乎更加阴郁了。她的话越来越少,要不是她成绩突出,在班上她几乎就是空气了。细细弯弯眉眼,紧抿的双唇,久久才会有的笑颜,这样固执悲伤的宋镜。
可这样的宋镜在某一天,有人对她说:“喂!你对我笑一下吧!”
那个人,俯身下来,手扶在她旁边的扶手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天下无敌。
“你对我笑一下,我就乖乖地听你说的一切的话,做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哦!”他笑着说,眉目之间吊儿郎当。
“怎么?不好?不是吧,我这么帅这么青春这么有钱你都不考虑一下?!”他单手捧着心,眼波流转,撒娇的模样也风流倜傥的紧。
“好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作你同意了!乖,手让我牵一下就算盖章了,我这辈子就卖给你了!”他说完,手真的要抓住她的手,做出十指紧扣的前提动作。
几乎是同时,她躲开了他的手,撇开头,不去看他失望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