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4723200000019

第19章 我很想爱他

离婚前那半年,或许是阮之和傅长川在这段短暂婚姻中的蜜月期。

刚刚交往时,阮之对傅长川客客气气的,或者说是谨慎。她全盘接受了傅长川的解释,也接受了他的条件,唯独没有接受他“本人”。

在那场盛大的星港婚礼上,发给媒体的通稿上有两人的亲吻照,傅长川清晰地记得,自己靠近去吻她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僵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最终那张照片上,新娘的腰肢纤细柔软,微微往后仰着,而新郎俯身屈就。看似赏心悦目,其中的隔阂,两人却是心知肚明。

而这种差距感,很快就被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亲密消融了。

阮之个性直爽,很容易和旁人打成一片。她才搬进傅家老宅住了两三天,傅宅上下就都十分喜欢她了。尤其是黄叔,一直以来都是和淡漠冷静的傅长川相处,家里忽然间来了个活泼嘴甜的小姑娘,简直打心底喜欢。

有天晚上,傅长川吃过晚饭去书房看书,累了走到露台看了一眼,小花园里黄叔正和阮之一起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傅长川好奇,走到楼下,站在两人身后听着。

“……这里种点葱啊,长得可快了。要用的时候就剪一点,这样就不用每天去买了。”阮之说得很专业,“这个都不用去买种子,每天剩下的葱须插上就好了。”

她穿着乳白色的家居服,上边印着胖乎乎的小企鹅;扎着马尾,摇头晃脑的样子,十分可爱。傅长川忍着笑,想听黄叔怎么回答她。

这个花园是黄叔耗尽心血打造的,每年的园丁、维护费就是很大一笔开支,珍贵花木也不在少数,她是在要固执的老头子开辟一块地种点葱?

黄叔犹豫了一下,一时间没说话。

“是不是傅长川会不高兴啊?”阮之看出来了,连忙说,“我随便说说的啦。”

“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这样的话,这里也可以种点蔬菜。”黄叔兴致勃勃地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还是得和先生说一声。”

“我没意见。”傅长川适时地插话进来。

两人转过身,都吓了一跳,阮之埋怨说:“你干吗偷听我们说话?”

黄叔笑着说:“先生说好那就没问题了。”正打算离开,听到傅长川含了笑意问他,“不过,黄叔,葱和你的红豆杉听上去不搭。”

黄叔哈哈笑了笑:“我可不在乎种什么,重要的是,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人关心了。”

花园只剩下两个人,傅长川侧脸望向阮之:“走走?”

两人就在花园里逛了逛,那会儿是初秋,虽然说不上冷,但是夜风里站久了还是会有些凉意。傅长川随手脱下自己的针织外套,搭在她肩上:“这里住的习惯吗?”

“很好啊。”阮之双手拢在胸前,“从小到大,都是黄叔照顾你的吗?”

他“嗯”了一声:“除了读书那几年。”

“黄叔人真好。”阮之叹口气,“倒是你,黄叔关心你的时候,你老是不冷不热的。虽然你是大少爷,可这样子老人家也会寒心啊。”

傅长川揉揉眉心,很想回她一句“你认识别人才多久”,可看她认真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回应说:“嗯。”

“我在这里住不了多久,以后你也要和黄叔多聊聊天啊。”阮之侧过头,她没化妆,显得年纪很小,也很稚气,可是语气却相反十分老成。

傅长川沉默了一会儿:“你住在这里也没关系。”

“还是算了吧。”阮之尴尬地笑笑。她对自己的身份认识得很清楚,才不是什么傅太太,充其量,也就是在傅长川需要找人结婚的时候,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住市区上班方便一点。”

傅长川“哦”了一声,只说:“既然结婚了,我们也都没有离婚的打算,这里就像自己家里一样,你什么时候想来住都可以。”

那片葱园倒是长起来了,青青郁郁的,每天去摘都不愁吃完。可阮之后来很少回到老宅,她不像傅长川,那张扑克牌脸可以应对所有人。老人家真心实意地希望他俩好,她没办法告诉他,他俩只是在搭伙过日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开始有了火花和暗流?

她渐渐不害怕和他独处,也不害怕和他肌肤上的接触。

因为是合法的夫妻,他们很自然的会有亲密接触。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彼此本性渐露,一个是冷漠,另一个却是暴躁,吵架就成了家常便饭。

有一次两人大吵之后,杜江南约傅长川出来喝酒,又是同情又是好笑:“你是要找个能胡闹的吗?我帮你介绍别人啊,我们公司很多……”

傅长川微微晃动杯子里的酒:“我愿意陪她胡闹,因为她不是别人。”

听上去倒是很情圣……杜江南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还不是坐在这里回不了家吗?

“那你们要个孩子吧?”杜江南喝的有点多了,“有个孩子,阮之也就成熟了,不会动不动和你吵吵闹闹。”

话一出口,仿佛一盆凉水浇下来,杜江南忽然间就醒了,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

傅长川表情未变,只淡淡地说:“我没准备要孩子。”

杜江南“哦哦”了两声,本来还想再劝两句,到底还是不敢,拙劣地转换话题:“我们公司最近新来了几个女孩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叫来热闹点?”看他依旧冷着脸,又说,“……还是你老婆亲自签的……”

傅长川冷冷看他一眼,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酒:“我忽然发现宁可待在家里和她吵架,也比和你在这里好。”

几天后,杜江南那个乌鸦嘴,一语成真一语成谶。

阮之拿回医院鉴定有孕的报告,心乱如麻。如果是普通的小家庭,得知这样的消息,应该是欢天喜地吧。可是他们不行。

阮之知道傅长川从未打算要孩子,可这个意外之后,她还是试着想要让他接受。

她有信心,哪怕孩子出生就带着有缺陷的基因,可她一定会做一个乐观坚强的妈妈。

那个晚上等到傅长川回来,阮之忐忑不安地把报告递给他。

他看完,沉默不语地回望她。

阮之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歉意,莫名地有些不安。

她酝酿了一下午,正要开口,傅长川沉声说:“我知道了。”

她“哦”了一声,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头发乱乱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鼻尖都是红的。那个瞬间,傅长川忽然有一点动摇,他知道她是个多倔强的女孩,她决定的事,其实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她都不会放弃。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略有些干涩:“阮之,医生给我打电话了,这个孩子,建议我们不要留。”

阮之秀眉一扬,她知道他会这样答复,可她并不害怕,孩子是她的,没人可以夺走。

可是,现实根本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上个月你感冒低烧过,还记得么?”傅长川轻声说,“你吃过两天的药,药里的成分或许会影响到孩子的神经发育,他们不建议保留孩子。”

阮之一时间就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她后退了半步,跌坐在沙发上,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喃喃地说:“可我……只吃了两天。”

傅长川蹲在她面前,视线恰好与她平行,声音温柔,却又克制着痛意:“小之,我们……不能拿孩子的一生做赌注。”他黯然垂了垂眼眸,“我不希望,他像我一样,一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

隔了许久,她终于抬起眸子看他,声音带了哭腔:“可是,这个孩子没了,我是不是以后都没机会当妈妈了?”她伏在他肩膀上大哭,“你说过的,你不想要孩子的。”

大概这就是被哭得心碎的感觉吧。

傅长川身子僵直着,头一次不敢伸出手去回抱她,是啊……他不想要孩子,从来都不想要。或许现在安慰她最好的一句话是:“我们还年轻,未来还能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可他怎么能说呢?他的血液里就带着残缺的因子——他的孩子,天生就不会健康。

她细碎的哭声仿佛一把小小的刀子,正一点点凌迟他的心脏。可此刻言语匮乏苍白,他只能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对不起。”

抱着痛哭的年轻女孩,傅长川头一次对自己的婚姻有了动摇。

钱?物质?在健康和完整面前,这些又算什么?

是他太自私,明知自己能给她的这么少,却还是不肯放手。

这个晚上,她哭累了,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依旧红肿着,脸色看上去很糟糕。可她穿戴整齐,带好了所有的资料,说:“我要去医院。”

那种表情,不是傅长川第一次见到。

在她拦了飞机之后,他去接她出来,她也是这样,虽然狼狈,可是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满是倔强。

傅长川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陪着她跑遍了容城的各大医院,医生们的建议很一致,因为她服用药物的关系,极有可能对孩子的发育造成影响,建议人工流产。

阮之想过,如果有一个医生告诉她没有关系,她也会选择坚持。

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大概,这就叫做绝望。

她还记得自己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自己的掌心,说:“好,我去做手术。”

手术安排得很快,隔天就进行。

进手术室之前,傅长川问医生:“可以陪我太太进去吗?”

医生犹豫了下,可当他准备就绪的时候,阮之在床上看着他说:“我不用你陪。”

他正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在他触碰到前,将手悄悄挪了挪,缩在了手术服里边。

护士看看时间:“家属到底要不要陪?”

阮之闭上了眼睛,没有看他,依然摇了摇头。

她知道自己在迁怒他,自己无意间吃了药,其实和他无关。可她还是恨他。

因为他在他们交往之初说过,他不想要孩子。

现在……就如他所愿了。

她努力控制呼吸,微微侧过身,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傅长川到底还是没有进去,就这样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他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二十分钟,也或许是一小时,手术室里有了动静,她重新被推了出来。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头发濡湿,紧紧闭着眼睛,显然十分痛苦。

他只看了一眼,竟不敢再看,仓皇挪开了视线。

医生走到他身边,安慰说:“没关系的,你们还年轻,下次还会有健康的孩子。”

健康?

真讽刺。

他听到那个词,自嘲地笑了笑。手术室的门又被推开,有护士走出来,他无意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满目的血色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视线里——那是整整一个面盆的血肉,淋漓到他心惊。

他的病就是受伤后无法止血。小时候不懂事,脾气也犟,不肯承认自己的特殊,摔跤后膝盖流血,就悄悄躲起来,就是不肯找人。等到草地上已经有了一大滩血,黄叔才发现,心急火燎地找医生处理。

那一次,是他一生流血最多的时候,眼看鲜血汩汩地从血管里出来,仿佛是打开的水龙头,只靠自己,是无法让它关上的。

那是他一生的缺陷和阴影。

可是现在,他的妻子,经受了和他一样的痛苦。

以后,大概也会成为她的缺陷和阴影。

那种无力和绝望,从每一个细胞蔓延开,傅长川就这样在阮之的病房门前站着,直到优优赶来见到他:“傅先生,你不进去吗?”

有人陪着,他才敢进去。

阮之呆呆躺在床上,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到底痛不痛。

这个姑娘就是这样,小病小痛她会大喊大叫,可是真正的痛,她会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挣扎,牢牢握住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仿佛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同他说话。

病房里的气氛蓦然间降到了冰点。

优优本来在往小碗里倒鸡汤,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说:“之姐,傅先生,我先出去下。”

只剩下两个人,他就站在病床边,专注而眷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阮之,我们离婚吧。”

是的,他已经对自己没有了信心。

他给她的,似乎远远及不上她所付出的。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阮之任何回应,于是放开她的手,克制着自己再回头看一眼的冲动,径直走到门口。

优优正靠在走廊上,一看到他,立刻站直了:“傅先生,你这就走了?”

“你陪着她一会儿吧。”他点点头说,“晚点我会让连欢送东西来。”

“哦……”优优一头雾水,推开房门,却意外地听到被子里闷闷的抽泣声。

她有些着急地跑过去,想要拉开被子看一看,可是阮之攥得很紧,她又不敢用力,只好轻声细语:“之姐,你怎么啦?”

阮之没有理她,优优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常识,又劝说:“流产也是小月子,不能哭的!”

她劝不动阮之,又担心她是伤口痛,只好跑去找医生。结果一拉开门,就看到傅长川站在门口,并没有离开,脸色竟比病房里的阮之还要可怕。

她停住脚步:“傅先生……你要不要去劝劝之姐?”

他右手捏了一支烟,搓揉得久了,显得有些褶皱。开口的时候,仿佛是花完了积蓄了所有的勇气:“我去叫医生过来,你看着她吧。”

到底,他也没有在医院里出现。

而阮之只住了一天,就坚持要出院。

傅长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公司开会,市场部正在给他汇报上季度的数据,有个数据不理想,下属们也有些忐忑。可是老板仿佛没有听到,就这样放过去了。

会议是提前结束的,会议室渐渐地变得空无一人,连欢出去后,特意关照了阿姨先不用进会议室打扫。

傅长川点了一支烟,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忽然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他将还没来得及抽一口的烟摁灭在了烟缸中,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阮之的声音已经变得轻快而充满活力:“傅长川,我们离婚吧。”

那样简单的一句话,几乎令他在这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在电话那头还有些疑惑:“你听到了吗?”

他用很慢的声音说:“听到了。”

“让你的律师拟合同吧。”她依旧语调轻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他竟无话可说,恍惚间想起来,离婚是自己提的。

巨浪般的后悔瞬间把自己淹没了,只剩下勉强留在空气中的那点理智,如果可以回到那天……他深吸了口气,勉力控制自己,只说了一个字:“好。”

“行,那我挂了。”阮之爽快地说。

“等一等。”他到底还是说,“你身体怎么样了?”

“医生说我身体很好,恢复得也快。没什么了。”她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电话那边有人在找她,她就匆匆忙忙地说,“来了……我挂了。”

怀孕流产的事,除了优优,公司上下没人知道,阮之甚至没打算请假。傅长川到底还是不放心的,特地打了电话给杜江南,态度异常强硬地要他给阮之放假态度异常强硬地要他给阮之放假。

杜江南接到电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老婆的脾气你自己不清楚啊?我给她放假也得她听我啊!”

傅长川顿了顿说:“半个月的假,她需要处理离婚的事。”

杜江南真的被吓着了:“离婚?没这么严重吧?我看她情绪很稳定啊。”

额角一抽一抽的,他忍不住伸手摁了摁,不愿多谈这件事,只说:“你给她半个月的假。”

杜江南叹了口气:“我尽量吧。”

这一场离婚大战,真的打得轰轰烈烈。

阮之接到傅长川律师拟好的第一版协议书,抄起电话就大骂:“离婚就分给我这么点?打发叫花子?”

傅长川在电话那边十分冷静:“如果有不同意的地方,我等你律师的回复。”

事实上,傅长川的律师也是一头雾水。傅长川对前妻很大方,可是又嘱咐:“这些条件不要一开始就给她,让她慢慢磨出来。”

与其撕破脸吵架,何苦不一开始就做好人呢?

那半个月,阮之确实无心工作,好在杜江南给她放了假,让她在家里办妥自己的事。拉锯战开始之前,两人见了一面,是在RY的会客室里,双方律师都在,如同每一场离婚一样,妻子开始历数丈夫种种不尽如人意之处。

性格冷漠,喜欢嘲讽取笑,对这个家漠不关心……阮之不说,傅长川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在她心里埋下了这么多怨恨。他没有插话,也没有辩解,只是安静地听着,可她怨愤得连他没收自己驾照的事都说了,却绝口不提孩子的事。

仿佛那件事从没有发生过,他们离婚只是因为个性不合。

会议室的百叶窗都拉开着,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强势,他这样看着,只觉得她的脸在这样的光亮中,却显得有些透明孱弱。

之后是双方律师在谈,那些话在耳中进进出出的,涉及的房产、财产,他并没有觉得很在意。他已经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只是偶尔看到,阮之也在发呆,视线有些茫然地盯着手里那支笔,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他觉得胸闷,想要先走,刚想站起来,只见阮之也推开了椅子,略有些不耐烦:“你们慢慢谈吧,谈出结果告诉我。”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傅长川轻声问:“身体好点了吗?”

她避而不答,语气冰凉:“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和你走在一起。”

过了那么久,离婚的经过回忆起来,竟比结婚清晰且深刻得多。傅长川按着她还在微颤的肩膀,低声,又强调了一遍:“那不是你的错。”

半梦半醒的时候,一个人的防御机制大约便全数卸下了,她缩在他怀里:“可我错过了……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睡前洗过头发,发丝有一种温暖而干净的味道,像是椰子的味道。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说:“以后……我们会有孩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迟迟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傅长川以为她睡过去了,又或者是没有听见,微微松开了扣着她肩膀的手。

她却动了动:“不,现在我不想要了。”

并没有多说什么,语气也平淡淡的,可傅长川知道,她已经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因为噩梦醒了一次,阮之后来就睡得很沉,隐约只记得自己半夜醒了,还和傅长川说了几句话。床的一侧空落落的,傅长川早就起来了。他有晨跑的习惯,哪怕不上班,也一定是早早就起来了。阮之习惯性的先去露台伸个懒腰,却意外地发现阳台上的烟灰缸里,积攒了满满的烟头,许多并没有抽尽,半截折在一堆烟灰里。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站在露台上,点着一支,随手摁灭,再点一支。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闲着而已。

可是,为什么呢?

阮之盯着那个烟灰缸,正在怔忡,傅长川推门进来:“出来吃早饭。”

阮之在餐桌前坐下来,有些探究地盯着傅长川看。

其实他那个人,从表情上,是看不出端倪的。阮之的目光从他的发丝一直落到嘴唇,最后定格在眼眶下边,忍不住探出手去摸了摸。

傅长川看着她伸出手来,也没有躲闪,只笑笑问:“怎么了?”

她的指尖十分温暖,停驻在那块肌肤上数秒,叹口气:“怎么黑眼圈这么严重?”

他若无其事地抓住她的手:“有吗?”

“怎么没有啊?”阮之有些心疼,“露台上的烟蒂怎么回事?你早起就一直在抽烟吗?”

傅长川眼神微垂:“公司的事有些烦心。”

“你这不是一直在休假吗?”阮之有些怀疑,“那今晚要和我一起去吗?我不想你太辛苦。”

傅长川松开她的手,扬扬眉梢:“好不容易能吃软饭了,怎么不去捧场?”

阮之没什么心眼,听他这么夸自己,还不带讽刺的,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以后我养你。”

傅长川点头,甚是殷勤地把她的风衣递上,送到门口:“路上小心。”

“呃……”阮之半只脚已经踏出去,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可是晚上被拍到了怎么办?”

他安静地看着她:“你介意吗?”

阮之顿了顿,离婚的时候因为心存怨愤,确实抱着物尽其用地想法的想法,变着法儿炒作。可是现在,就像珍宝被收在了家里,反倒舍不得拿出去了,让人多看一眼也觉得不舒服。

她想了想,勾起唇角笑了,爽快地说:“好,那就给你个名分吧。”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傅长川摸了摸她的头发,催促说,“去吧,别迟到了。”

美星上市的现场,明星股东们自然是媒体聚焦的中心。蒋欣然作为美星的一姐,被记者们众星拱月的围着,笑靥如花地回答一些“对公司未来很有信心”之类的话。阮之站在她身后,看似在帮艺人盯场子,其实是放空。

忽然有人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之姐,和你老公晚上一起出席呗?”

“他是要来。”阮之嫌弃地站远点,“你别动手动脚的,回头被拍到,形象太不稳重了。”

杜江南连忙站直了,酸溜溜地说:“那明天的头条又被你俩抢了。”

阮之抿唇笑了笑:“放心,我让他偷偷进会场,不会被拍到的。”

有相熟的记者眼见看到她,挤过来问:“之姐,心情是不是很好?你持有的股份已经暴涨了一千多万了。”

阮之连忙笑笑,说了句“是啊,很好。”

大约是觉得她此刻好说话,记者又问:“之姐,最近和傅先生有联系吗?”

本来被问到这种问题,阮之一定翻脸,可她今天心情是真好,笑眯眯回答:“还不错啊。”

“有人在巴黎拍到了傅先生和梅静在一起的照片,你知道了吗?”

她表现得略有些惊讶:“我也在巴黎跟组,怎么不知道?”顿了顿,又说,“我们公司的《走吧》马上要播出了,如果关注梅静的话,麻烦到时候多多宣传,拜托拜托了!”

她又招呼着工作人员给媒体拿礼物,忙活了半天,回到酒店里边,看到蒋欣然正在角落里打电话。欣然半边身子侧着朝内,眉角眼梢都是极幸福的样子。

作为工作上的老搭档,阮之由衷觉得,这样的蒋欣然才是真正开心的——比得影后那次,还要开心。

阮之走过去,蒋欣然警惕地捂住电话,用嘴型问她:“你干吗?”

阮之翻了个白眼:“这里记者窜来窜去,提醒你小心点。”

蒋欣然匆匆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拜拜,拉阮之到一边说:“你听说了吗?晚上的美星之夜,孟丽答应出席了。”

美星作为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率先上市,自然发了一圈的请帖,最终答应出席的,都是有合作关系的。像孟丽和阮之这样业内皆知的死对头,就算接到邀约,一般也不会来自讨没趣。

阮之就嗤笑了一声:“谁不知道她这几年蠢蠢欲动就是想上市圈钱啊?结果还不是一直失败。她愿意来很好啊,我酸不死她。”

“你要酸谁?”杜江南十分感兴趣地凑进来,“梅静吗?”

“……老板你可以正经点吗?”阮之吐了口气,“我在说孟丽啦。”

向来嬉皮笑脸的杜江南却怔了怔,难得有些正经地说:“之姐,过去这么久的事,也就算了吧。”

阮之家里的事,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

杜江南算是知情的,他这样说,阮之面子上就有些拉不下来,只收了笑,淡淡地说:“家里的事,我从来不会忘。杜总你也不用多提醒。”

杜江南便有些讪讪然,干笑了两声:“我也只是随口说一句。”

蒋欣然一看气氛不对,连忙把两人拉开了。杜江南看着她的背影,琢磨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给傅长川。他习惯性地一开始瞎扯几句,对方就有些不耐烦:“你今天不是应该很忙吗?”

“是在忙。”杜江南支吾着说,“那个,你老婆好像不理我了。”

电话那边静了静,傅长川淡声说:“你和她聊家里的事了?”

擦……这都能猜到。杜江南抹了抹汗:“我这不想着这个心结能解开,对她也好嘛!”

“多谢了。”傅长川声音依旧沉稳,“但是这件事,我来解决。”

“嗯,我只是觉得,你瞒着她越久,将来她知道了……”

印象中的傅长川从来不曾这样犹豫,过了很久,他才说:“我知道了。”

晚宴傅长川是直接从贵宾通道进来的,在门厅里边,已经没有媒体跟拍,他就站着等了一会儿。往来的宾客很少有不认识傅长川的,经过的时候自然会同他打招呼,再联想起他前妻在美星,眼光中愈发带了些异样。

傅长川不以为意,阮之匆匆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还有些气喘吁吁:“等很久了吗?”

她今天倒是没怎么盛装打扮,不过是衬衣加西裤,发型和首饰上略微花费了心思,如同耳坠上珍珠,低调,却又光华暗藏。

傅长川常常会想起最早认识她的时候,她不讲究穿着,运动衣牛仔裤随便一套,就跑来跑去的,充满了元气和活力。渐渐地,她会打扮了,不同场合会驾驭不同的风格,会光芒四射也会低调优雅。她一直在努力,头破血流也从不后退,有时候看着她,他也会有自私的念头,想要让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占据太多的注意力,比如说,事业,比如说,仇恨。

傅长川伸手把她落下来的发丝拨回了耳后,笑笑说:“没有,刚到。”

阮之今天格外兴奋,挽着他的手臂去宴会厅。

她手臂的肌肤微烫,傅长川都不用看她,就知道她心情极好,忍不住就想逗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们公司的股价今天上市十分钟就涨停了,你猜我赚了多少钱?”阮之压低声音,眼神深处有难以抑制的得意。

傅长川报了个数字,精确到个位。

阮之瞪大眼睛:“你怎么比我还清楚?”

不远处又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傅长川微笑致意点头,动了动嘴唇说:“帮你算过了。”

哦,她都忘了这方面傅长川算是行家了。她微微仰了头去看他,像是邀功的孩子,双眸熠熠生辉:“我送你份礼物啊?”

傅长川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阮之就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去看房吧?”

她还是对盛川一号念念不忘。

傅长川抿了抿唇,不再看她:“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收益不能立刻折现吧?”顿了顿:“即便能折现,买房之后,我还得贴你一笔钱装修。”

被看穿了……阮之撇了撇嘴角。

“阮之,我一直有个问题。”人来人往,衣香鬓影中,傅长川微微侧脸,看着她说,“如果有一天,我破产了。你……”他本想说“你还会留在我身边么”,可顿了顿,改口,“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破产啊?”阮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会啊,我会更喜欢你。”

她越想越高兴:“那个时候家里就靠我赚钱啦,你还敢讽刺我?你还敢跟我唱反调吗?”傅长川想过她或许会深情款款,也或许会异常严肃地告诉自己不会。不过眼下这个反应倒是他没想到的……他摸摸鼻子,带着笑意:“好吧,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周末可以去看看。”

阮之的嘴角刚刚扬起来,看到门口走过来的一个人,脸色忽然就变了。她匆匆忙忙说了句好,伸手把优优招呼过来:“让优优先带你去坐吧,我去去就回。”

“之姐——”优优喊她都来不及,看着她的背影,鼻尖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走吧。”傅长川往不远处瞄了一眼。

“傅先生你要不要叫住她啊!”优优有点急了,“这会儿闹起来不大好看。”

傅长川眼皮都懒得抬:“你老板还不至于这么不懂事。”

优优心底的声音在咆哮,至于的至于的!老板这么不懂事就是被你惯出来的!可她怎么敢?!优优带着十分的担忧陪着傅长川入席,一步三回头地往后看着阮之的背影。

阮之站在孟丽面前,一副后辈晚生的谦逊表情:“孟总今天会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孟丽今天是盛装出席,礼服一看便是时装周上的高级订制款,妆容亦是艳丽,明眸皓齿,年纪虽说比阮之大上两轮,这样看起来,依旧年轻貌美。

孟丽唇角勾了勾,只是眼神深处没什么温度:“美星上市成功,我们一个圈子的,也算与有荣焉。再说了,见到杜总也能取取经。”

孟丽这句话说得很巧妙,提到杜江南,意思自然是两个公司间的对话,其实轮不到阮之来插嘴。阮之笑了笑:“也是,幸好孟总也是有些耐心的,等上市和等男人,不都是一个道理么。”

孟丽嘴角的笑僵了僵。

阮之今天心情大好,口舌之争占了上风,也不想继续,正要先走,忽然听到孟丽说:“你和傅长川又在一起了是么?”

阮之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有回答,孟丽轻轻笑了声:“看在你爸爸的份上,听我的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阮之脚步都已经跨出了一半,听到“爸爸”两个字,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你说什么?”

孟丽置若罔闻,阮之一转身,抓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说:“你怎么敢再提起我家人?”

她的手劲很大,连指甲都抠进了孟丽胳膊上的皮肉里,孟丽微微变色:“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尖锐,已经引起了附近一些宾客的注意,阮之的表情有些扭曲:“你什么意思?”

她的手适时地被另一个人抓住了,带着淡淡的温度,和一贯淡定的口吻:“小之,放开她。”

阮之一点点地松开指尖的力道,微扬着头:“他就在这里,那句话,你能解释一下么?”

孟丽一见到傅长川,略有些尴尬忐忑地望着他:“那,我先走了。”

傅长川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回阮之身上,立刻变得柔和:“先回座,别让你公司难堪。”

阮之被他带回座位,脸色依旧铁青。优优在远远围观,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见到傅长川终于把她带回来,连忙递上一杯水说:“之姐你消消气。”

阮之没有接,只是侧头看着傅长川:“你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

傅长川依旧从容,极长的睫毛甚至不曾颤抖一下,他仿佛能猜到孟丽说了什么,声音平静地不起一丝波澜:“阮之,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打算相信她胜过相信我,是吗?”

阮之的身体轻轻震了震,被傅长川这短短的一句话点醒了。

她在干什么?!

孟丽挑拨的一句话,她就傻乎乎地相信了,还质疑身边最亲近的人。

内心被前所未有的负疚感充斥,阮之望着傅长川,目光水盈盈的:“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说了什么?”他依旧冷静地问。

“她说了什么不重要。”阮之有点惭愧,略微避开了视线,“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

傅长川微微抿了抿唇,轻叹了口气,拇指轻轻摩挲着阮之的手背,“没关系。我知道,你恨她。”

阮之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的,她恨孟丽。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妈妈不会在过世之前那么多年,因为知道父亲身边有这个女人的存在而整夜整夜地失眠落泪。她不会在大学读到一半就因为贫穷而辍学。她也用不着冲破保安和地勤傻乎乎地去拦飞机——仅仅是为了在新老板面前保住一份可怜的助理工作。

从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到穷困潦倒的退学生,阮之唯一感谢的,大概就是老天赏的这个乐观爽朗的个性,她还能一点点地站起来,直到遇上傅长川。

可是报仇?

阮之不是不想整得对方家破人亡人财两失,而是这样奋斗这么多年,顶多也是站在和对方平起平坐的位置上,随时给对方添个堵。

她也知道,这种事傅长川不会插手,她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

可是只要自己过得好,大概就是孟丽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了吧。

阮之的情绪平缓过来,这会儿典礼已经开始了,杜江南在台上讲话,连欢小跑进来,低声问阮之:“外边媒体很多,好像都知道傅先生也来了。一会儿是先走呢,还是和媒体见个面?”

连欢向来就十分有分寸,尽管给傅长川做事,但在美星的宴会上,她还是会先来问阮之的意见。阮之低头想了想对傅长川说:“要不一会儿你先走,我去媒体区那边应付一下就回来。”

傅长川并不怎么喜欢面对媒体,也知道这样的场合公司不喜欢模糊焦点,点头说了句好。一顿饭吃的也并不如何安宁,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一来是傅长川不大在这些场合出现;二来,自然也有人对两人关系好奇地,旁敲侧击也会问上几句。

最后就连杜江南都一身酒气地挤过来,半靠着傅长川说:“说,你要怎么谢我!”

傅长川漫不经心地先看了眼阮之,她正在一旁和蒋欣然聊天,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杜江南身上,低声说:“你喝大了吧?”

他的声音低沉清冽,杜江南听着,瞬间就清醒了些,用力拍了拍傅长川的肩膀,声音特诚恳:“都到这一步了,好好过日子吧。”

阮之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插话说:“你们在说什么?”

傅长川若无其事地一把把杜江南推到了他助手怀里:“没什么,他醉了。”

阮之担心杜江南,陪着助理一起把他送去酒店的客房。杜江南拍拍她肩膀,大着舌头说:“美星都上市了,我也算功成名就了。阮之,我可告诉你,别瞎折腾了啊,好好对我兄弟。”

阮之只好伸手掐了他的胳膊一把:“甩手掌柜你怎么说话呢?”

杜江南是真的喝多了,往助理身上一靠,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阮之看着他进房间,这才折回去找傅长川。

宴会也进行得差不多了,也不需要阮之张罗,她回到座位上,往四周看了眼,问优优:“傅长川呢?”

“去洗手间了。”优优帮阮之拿着大衣和包。

阮之“哦”了一声:“那我去找他。”

她逆着人群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经过走廊的时候,珍珠耳环被旁边景观树的小枝勾了一下,间然就断了。那粒珍珠顺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往一侧滚了过去。她一边忙不迭地去追,一边心痛这副耳环怎么这么不经用,这年头奢侈品的质量,实在是越来越靠不住。所谓限量版,即便是老客户也没给折扣,结果第一次带就坏了。

她一心找到那粒珍珠,好去门店投诉,刚蹲下来按住,忽然听到那扇门后面有人在说话。阮之也没在意,以为是服务员在整理东西。

这是酒店宴会厅的侧走廊,平时接待包厢的客人,因为今天整个宴会部被美星包下了,这里黑漆漆的都关着门。阮之摸索到珍珠,正要站起来,忽然听到包厢里的女声尖锐高亢起来,阮之隐约听到了几个词,“友林”,“第一桶金”。

高级酒店的包厢隔音都做得很好,阮之想要再听,声音却渐渐变小了。

里边的人要出来,隐约有些动静,阮之连忙站起来,闪在了一个廊柱后边。

傅长川先出来,径直回去了大厅。隔了一会儿,孟丽才慢慢走出来,脸色很差。

阮之能猜到他们说了什么,孟丽和RY一直有合作的项目。事实上,但凡和容城金融圈有些关系的生意,总是绕不开傅长川。至于友林……那是阮家的公司,十多年前也算是名噪一时的民营企业了。阮之不知道孟丽为什么重新提起这个,或许是因为傅长川威胁她了,她在为自己辩解。

阮之从廊柱后走出来,回到座位上,傅长川正在等她。

她忽然就想起了傅长川那句“你不信任我么”,定了定神,直接问:“你找孟丽什么事?”

傅长川怔了怔,旋即笑了:“你看到了?”

她板着脸,生硬地点点头。

傅长川伸手去揉她的脸颊,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提醒她,以后尽量不要在我太太面前出现,免得惹你生气而已。”

只要他说,她就会相信。

阮之一下子放松下来,抿抿唇说:“我有这么弱吗?”

他微微笑了笑:“你不弱,只不过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记者们聚集在酒店一楼的大厅,阮之吩咐同事们送上了点心和水,顺便统一回答一些最近媒体都关注地问的问题。因为是临时安排的见面,时间也不长,问题也没做筛选。

提问的那个女生非常眼生,一开口就是:“听说你和傅长川复合了是吗?”

优优十分熟络地来替老板挡:“时间有限,现在不方便回答私人问题。”

女记者讪讪笑了笑,她身边一个男记者又抢着开口问:“这次复婚会和傅先生签婚前协议吗?”

“傅小姐你名下的一套房产正在挂卖,这次赚了这么多钱,经济状况有缓解吧?”

每个问题都是预设了不怀好意的立场,都和阮之的感情有关,还影射到了其中牵扯到的金钱利益纠葛。甚至还有人问:“听说阮小姐您为了复合,专门去国外找傅先生是吗?”

阮之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在这行里混了不少年,自然也得罪过不少人,可是今天这样被人堵着问私人感情,摆明了是有人给她难堪。

她倒是不在乎自己的感情公不公开,可今天这种情况,就算自己坦诚回答了,只怕也会被蓄谋乱写一气。自己名声不大好就算了,可是连累到傅长川就不好了。

正在纠结的时候,肩膀上忽然暖暖的,有人搭了手上来,带着沉稳的重量,傅长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镇定从容:“谢谢各位对我和阮小姐感情的关心。先回答一下大家最关心的事,我们的确重新在一起了。”

记者们闪光灯亮成一片,阮之张口结舌,一句话都插不上。

“我太太不方便自己澄清,那么我来帮她澄清下。第一次离婚是因为我俩性格需要磨合,并非外界所传,我太太挥霍无度。这段时间我们经过慎重考虑,决定重新在一起,也不是她倒追,而是我经过努力后,才让她第二次接受我。”

记者们传来一阵理解地笑声。

“至于房产问题,你们懂的,既然我们重新在一起了,当然就不需要她那套房子了。”傅长川淡淡地看向刚刚提问的那个记者,“哦对了,刚才是你提起了我太太有经济问题吗?”

那个年轻记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们也知道,我太太持有部分美星的股份,今天涨停,她算是赚了一些。足够她自己花了。”他顿了顿,“再养个我也不成问题。”

连优优都忍不住笑了。

“我太太对工作十分认真,甚至称得上拼命。我认为,任何人将这样的热情和专注保持在工作上,都会获得回报。这个回报之一,就是金钱收入。所以,外界一直说,她花我的钱,这对她来说,十分不公平。”

阮之脸颊有点发烫,傅长川是在帮她说话,可这些话……她好像有点受之有愧。

大约是察觉到她得不自然,傅长川轻轻攥住她得手,语速加快了一些:“今天和大家聊的这些,希望大家可以据实报道。”他的目光在现场巡视一圈,不轻不重地说,“当然,如果有人想要刻意扭曲,我也阻拦不了大家。我也只能让美星和RY的公关部和大家沟通了。”

最后这句话意思很明白,今天这件事不管是谁在暗中指使,他不会放任那些无稽的新闻传播开。

“今天就这样吧。”优优适时插话,“大家想知道的,傅先生亲自向各位说明了。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了。”

傅长川便微微向记者们颔首,带着阮之先离开了。

阮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被带上了车,还没回过神。

倒是傅长川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眉梢微扬:“你的耳环怎么少了一只?”

阮之下意识地摸摸左耳,又伸出掌心:“珍珠掉了。”

傅长川莞尔,索性帮她把右耳的也摘了下来:“下次买个质量好点的。”

“很贵的好不好……”阮之嘟囔了一声,忽然间想起刚才当着那么多人,长枪短炮的架势,就算是习惯面对媒体的自己都有些心虚,可他就在那面不改色地夸自己,眼睛都不眨。

这样的惊涛骇浪,旁人异样的目光,他毫不在意,却能注意到了你的耳环掉了一只。对外金戈铁马,一派冷硬,也只对你柔情款款。

阮之这样想着,脸颊又烧起来。

第二天是周末,阮之一早就醒了,习惯性地先看看新闻。一切如常,无非是提到了美星上市后,蒋欣然等明星股东都身价暴涨的通稿而已。

她也问了公司同事,昨晚因为一时仓促,放进来的媒体并没有筛选,是谁指使的,可想而知。这样想起来,傅长川那番话,倒不是警告,是RY的公关下手麻利,压根没让消息传出去。

“所以以前我乱发新闻稿的时候,你也是有能耐全部压下来的是吗?”阮之翻了个身,一手撑在头侧,眼巴巴地看着傅长川。

傅长川难得陪着她赖床,嗓音也有些慵懒喑哑,只“嗯”了一声。

“那你犯得着和我生气吗?”阮之戳他,“直接全压下来不就行了。”

他的长臂微微一展,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修长温热的手指就抚在她的脸颊上:“如果压下来,那就叫釜底抽薪懂么?”

她不解地仰头去看他。

“釜底抽薪,怎么能用在你身上?”傅长川闷闷笑了声,“那些新闻不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离了婚,但还和我藕断丝连呢?!”

……难怪她离婚快两年,长得不算差,在圈子里也算有点地位,却没有小鲜肉扑上来。

阮之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侧过头,不轻不重地,隔着棉质的T恤咬了咬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倏然间便快了半拍,借势把她压在了身下,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逼近:“……是你先惹我的。”

这一折腾就快到中午了。傅长川简单做了饭,两人吃完就去盛川一号的售楼处看房。阮之不是第一次来,进入小区,换了电瓶车去实地看房。

售楼精英向来是口若悬河,记忆力也是惊人,好几个月前阮之来过,丰经理还能记得清清楚楚:“阮小姐,您的眼光真是没的说。之前看上的那套房,没过两天就立刻被订走了。”

“被买走了啊?”阮之惊讶,那套房子是真的好,以至于当时也没看上别的,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又有些不悦,“那今天电话里怎么没说呢?”

丰经理有些讶然地看了傅长川一眼:“傅先生要看的是另一套。”

傅长川就坐在阮之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十分淡定:“来都来了,看看再说。”

他们看的是右侧一幢,楼层倒是一样,可是一进去,望见了露台外的景致,阮之便觉得和先前看的完全不同。仅仅拐了个角度,便是一百八十度毫无死角湖景,后边稳妥靠着容城唯一的凤凰山。

这样一比,虽然上回那套房子也是前水后山,但因为角度略偏,风水虽好,却不够完美。

房子贵到这份上了,业主也不差这点钱,如果有瑕疵,还是会觉得不妥。

“阮小姐,您看这里的风景比之前的还要好,价格上呢,其实也只是贵一点而已。”丰经理还是滔滔不绝,“您从这里望过去——”

“上次我来这里,不是问过你们这幢有没有空房吗?”阮之有些怀疑,“你说全卖完了啊?”

“这个……”丰经理将视线投向傅长川,有些尴尬地说,“这里的房子卖不卖,其实也要看上面的意思。”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阮之懂了。这样的户型这样的位置,已经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了。这一次如果不是跟着傅长川来,这套房子还是见不到。

想到这里,阮之莫名地就有些心气不顺,她到底和傅长川比差哪儿了?

一样都是人,可什么都比不上人家。

傅长川这会儿还真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阮之的喜欢十分感性,他更看中的是功能分区之类的问题。傅长川转了一圈回到她身边,含笑问:“这里喜欢吗?”

“我还要再想想。”她抬头看他一眼,兴致不高,“再说吧。”

丰经理有些急了,忙问:“傅先生,这房子是特意为您留下来的,刚才还有人要来看,这边都说订出去了,他们买了楼下的一层。”

傅长川点点头,斯文地说:“买房不是小事,我太太要再考虑下。”

丰经理今天敲不定这一单,大概还是有些不甘心,继续游说:“可是您那么久之前就付了订金——”

“他什么时候付的订金?”阮之忽然间插话,“他来看过这里吗?”

“那倒没有,是傅先生的秘书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

丰经理大概是觉得她问得太过仔细了,不由踌躇了下,望向傅长川。

傅长川隐约能察觉到她此刻不高兴,向丰经理示意了一下,等他走开,才低声问:“怎么又不高兴了?”

因为没有了外人,阮之一张脸就沉下来,丝毫不掩饰:“你什么时候让连欢来看房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长川想了想,才说:“年前,你嚷嚷着要买的时候。”

阮之是真的不高兴,她不喜欢傅长川默默地为她做事,却什么都不肯说出来。那副死要面子的表情她很想替他拉下来。

“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傅长川十分体谅她此刻的小脾气,“以后再看看吧。好房子总是有的。”

门口的丰经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可最后傅长川还是说了句“再考虑”。

阮之跟在傅长川身后,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

傅长川就停了步子,十分耐心地问:“怎么?又想买了?”

这些天他常常在家,出来的穿着也很随性家居,质地柔软的驼色开司米针织衫,摸上去只觉得指尖都温软起来。

阮之有点心虚:“你最近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喜怒无常?”

傅长川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个小动作令这个年轻男人看起来略有些捉摸不定,可他只是略微垂眸,有意掩了笑意说:“有点。”

阮之自己都有点糊涂了,其实她不是这样的个性,有话就说,爽爽快快的,喜欢就是喜欢,生气就是生气,可现在对着傅长川,她明明满心欢喜,就是忍不住想找他的麻烦。

只是他压根不会发脾气,一如既往地宠着自己,她便讪讪地反思,觉得或许是自己错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阮之有些懊恼,“老是这样,我也觉得不大好。”

“我觉得很好。”他抬起眉梢,明亮的眼眸盛满了笑意,“没关系。”

阮之有些愕然,抬头看他。

“你就使劲作吧,发些女孩子该发的小脾气,会让我觉得……”他的笑容狡黠,“你在我身边,真的养成一个女孩子了。”

使劲作……阮之忍不住翻个白眼,可是心底是高兴的:“难道你之前娶的是男人吗?”

“是啊,当初是看上了你能拼敢拼才娶回身边的。”傅长川顺着她的语气开玩笑,“可是看久了,又有点心疼你这么一个人瞎闯。觉得还是把你拴在身边比较放心。”

到了楼下,正巧另一部电梯也缓缓打开。

也是售楼部的工作人员陪着客户下来,刚一见面,阮之就愣住了。

客户母子她很熟悉,陈昕和傅斯明。

相比起阮之的惊讶,傅长川就自然多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不过微微颔首,仿佛见到了略有交情的普通朋友。

见到了大客户,丰经理也停下了脚步打了个招呼。

陈昕目光落在傅长川身上,踌躇片刻,才开口:“长川——”

这个女人离开了傅魏鸿,似乎不再那么柔弱了,妆容也不似在国外的清淡,变得明艳起来。虽说都是四五十岁了,比起孟丽那种略带着庸俗张扬的漂亮,陈昕一看便是被人护在温室里的美人,全身上下都是一种精致如玉器的美。

见到双方认识,丰经理连忙笑着说:“这位傅太太刚刚在我们这边订了上下两户的公寓。”

阮之诧异了一下,笑着说:“傅太太?陈小姐什么时候成傅太太了?”她回头看了看傅长川,“你知道吗?”

傅长川眉梢都没抬,十分配合她:“不知道。”

阮之便笑盈盈地对丰经理说:“丰经理,卖房子连客户信息都弄错可不应该。明明是小姐,被叫成太太,有些人心底是会不高兴的。”

傅斯明当即要跨上半步,却被陈昕拉住了。她依旧十分好脾气,绕开了话题问:“你们也打算在这里买房吗?”

“看样子,陈小姐是打算回国长住了?”

“我是容城人,这些年在国外,的确是有些想家了。”陈昕从容地回答,“长川,你父亲大概一个月之后回来。他也考虑过,想在这里定居一段时间。”

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令阮之有些疑惑,只是傅长川很快截住了话头:“选的房子不错。”

陈昕便有些为难:“其实他对老宅那边还是很有感情的……”

傅长川倒是笑了:“那我欢迎他来做客吃顿饭。”

话音未落,傅斯明沉着脸,抢着说:“傅长川,那房子你又不住,让爸回去住着不行么?”

傅长川只淡淡看他一眼:“那或许你先得问问,那幢房子是在谁的名下。”

丰经理早察觉出气氛不对,闪在了一边。直到电瓶车开过来,两人坐了后一辆,到停车场换了自己的车,阮之皱眉问:“你那套房子到底是谁的?”

傅长川一边倒车,一边答她:“我外公的。现在是我的名下。”

阮之气得一下子噎住了,半晌才说:“我不想买新房了,就住回去吧。他们要来也行啊,我帮你招待他们。”

傅长川忍不住笑了:“你愿意回去住?”

“你的家啊,为什么不能住?”阮之理直气壮地说,“你这人老是这样,以为不争不抢的,人家就会尊重你么?结果还不是让人得寸进尺?”

一板一眼地说起来,仿佛他真的是软弱到一直在被人欺负,这瞬间阮之入戏太深,竟然真的有点痛心疾首。直到傅长川斜睨她一眼,她才算有点清醒过来,讷讷地说:“我不是说你太弱,是他们太过分了。”

傅长川一哂:“你真要回去住?那我就让黄叔去准备了。”

黄叔……阮之脸色微变,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只好装作不在意地问:“黄叔最近还好吗?”

“一直都挺好的。”傅长川调侃说,“只有我俩新闻闹得满天飞的时候血压太高。”

阮之只好振振有词说:“这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你怎么不把你做的那些混蛋事告诉黄叔听?”

傅长川开着车,腾出手来摸了摸鼻子,含着笑意说:“只要你敢去,我有什么好怕的。”

结果傍晚的时候黄叔就打电话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随时可以住过去。傅长川挂了电话,把窝在沙发上睡觉的阮之拉起来:“回家了。”

阮之开始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蹦起来:“这么快啊?”

傅长川随手换了外套,瞥她一眼:“紧张?”

回家的路上,阮之还真的不说话了。

傅长川还逗她:“心虚了吗?黄叔那会儿都过滤了报纸,才敢放我面前。”

“他从小看着你长大,当然偏心你啦!”阮之顿时有点迁怒的意思。

提心吊胆了一路,回到家里,黄叔笑呵呵地把他们迎进家门,压根就没提之前的事,做的菜也都是阮之爱吃的口味。按着惯例,老人家从来不会和他们一桌吃饭的,阮之坚持了一下,最后还是傅长川发话,老人才添了副碗筷,坐了下来。

阮之的口味重,爱吃酸辣的食物,而傅长川是从小吃惯清淡的,今晚就只好盯着香菇菜心吃。阮之边吃边聊,渐渐地也把之前的心结给忘了:“黄叔,之前给你带的药有用吗?”

“挺好的。”黄叔笑眯眯地说,“难为你有心了,一直记着我。”

阮之还是有点心虚:“其实我一直想来看看你,可是……”

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踩了地雷,只好悄悄抬脚踢了踢傅长川求助。

傅长川“哦”了一声,随意地说:“是啊,我没让她来。”

黄叔看了傅长川一眼,叹口气,“现在和好就好了。”

“黄叔,对了,你知道陈昕回来了吗?”阮之喝着汤,想起了这件最重要的事。

蓦然听到“陈昕”这个名字,黄叔有些惊诧,抬头看了傅长川一眼。傅长川才说:“我带她去过法国了。”

“黄叔,你可别让她进门,不然打电话给我也行。”反正她也不怕当恶人。

和傅长川对视一眼,黄叔忍着笑说:“她已经来过了。送了老先生的一些东西过来。”

阮之反应过来,老先生……应该是说傅长川的父亲吧?

“不过先生已经吩咐过了,不用理她,所以我没让她进门。”

阮之不由抬头看了傅长川一眼,他在安静地吃饭,侧脸俊秀,就连咀嚼的时候,下颚的弧度都显得十分斯文。她松了口气,这家伙早就知道陈昕回来了吧?亏她还忐忑了半天,决定出头替他当这个恶人,其实哪用得上自己啊,他就这么把人家拒之门外,连话都用不着多说一句。

这顿饭比往常都热闹得多,老人家也吃得眉开眼笑,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之前阮之用了傅长川信用卡,结果进了警局的事。黄叔就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傅长川:“您怎么能这么做呢?”

傅长川的嘴角难得抽搐一下,眉梢微扬,似乎想对阮之说什么,最后也没开口,对黄叔说:“我当时有点冲动了。”

自幼黄叔就带着傅长川,说是管家,其实傅长川心底,也当他是个极为敬重的长辈。这位老管家自他小时候起就曾不厌其烦地教导他所谓的风度教养,榜样便是他的外祖。这会儿听到阮之提起报警的事,简直不可思议,要不是还顾忌着身份,一句“太胡闹”都要出口了。

阮之便有些小人得意,唇角抿着笑,趁黄叔去厨房,轻轻咳嗽了一声说:“下次还敢不敢?”

傅长川早就恢复了淡定的表情:“也没什么,现在我俩在黄叔心里大概是差不多形象了。”

阮之语塞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便好心地抬起头,用一种“你懂的”眼神看着阮之。

黄叔盛了汤回来,阮之生怕他说起以前的事,连忙换了话题说:“黄叔,以后晚饭不用准备这么多菜,就我们三个人吃,三菜一汤也差不多了。”

黄叔更加高兴:“你们能回来就好,定菜谱再让厨房做,其实也不麻烦。”

这也是家里一条规矩,哪怕只有傅长川一个人吃饭,也是菜色齐全。傅长川是这样长大的,也不以为意。阮之提起来,傅长川倒是没什么意见,附和说:“是,我们吃的也不多。”

一向固执的黄叔竟然也没多说什么,点头说:“好的。”又笑眯眯地对两人说:“吃完就去花园里转转吧,消消食。”

天气已经微微回暖了,这样的夜晚走在花园里,已经有春虫的轻轻鸣叫声。阮之一脸惊喜地盯着那片郁郁的绿色:“这里还种着葱啊?”

“嗯,你走之后,黄叔也一直很用心地打点。”傅长川站在她身后,单手插在口袋里,同她一样微微俯下身,“其实我不吃葱蒜,他也舍不得拔掉。”

阮之的身上有非常清淡、却又温暖的香味,他觉得很好闻,于是忍不住靠近了一些,又低了低头,下颌便正好放在她肩上。

那句话他并没有说完,可老人家的心思阮之一直都是明白的,不过希望有一天她还能和傅长川一起回家而已。她心里有些不好受,也没转身,摸索着过去攥住了他的手。

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可终究也是因为他俩这一场彼此任性和猜忌,也连累了许多人担心。

难得有这样安静的一刻,手牵着手散步,阮之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眼屏幕,是蒋欣然。也不用避讳傅长川,阮之接起来,“蒋小姐,今天有心情给我打电话了?”

自从那次采访之后,公司也算是尊重蒋欣然的决定,帮她清了不少工作,这段时间她忙着公益,除了在公司上市的时候见了一面,也难得和她联系。她还以为蒋欣然找自己是为了聊天,结果听了两句,就悻悻地把电话给傅长川了:“喏,找你的。”

傅长川怔了怔,还是接过了电话,客气地问:“蒋小姐?”

这个电话打的时间不长,傅长川也没说几句话就挂了。

阮之好奇:“她找你什么事?”

语气里未免有些酸溜溜的,毕竟自己当了蒋欣然这么多年的经纪人外加闺蜜,遇到事难不成自己还解决不了?

傅长川把电话还给她,随意地说:“她的那个慈善基金想找审计,让我帮忙推荐合作方,没什么大事。”

“你帮她把关也好。”阮之顺口说,“她这人看着精明,其实大大咧咧的,头脑一热要办慈善,我还真怕她被骗。”

他“嗯”了一声。

“你不知道现在的娱乐圈,其实金主啦隐婚啦这些都还好说,可是就不能在慈善这种事上栽跟斗,这种事都没法澄清。哪怕你劈腿有小三小四都没关系……”

她牵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工作上的事,傅长川就认真地听着,也不打断她。

夜风吹得两个人都觉得沉静和暖,直到黄叔匆忙跑过来,打断了这难得的温馨:“先生,她又来了。”

傅长川心情很好,说话也很温和:“就说我不在。”

黄叔便有些为难:“你父亲也来了。”

傅长川脚步顿了顿,脸色微微有些不悦:“还是说我不在。”

黄叔点了点头,阮之却拦住了他:“请他们进来吧。”她仰头看着傅长川,“迟早要见的,走吧,我陪你一起?”

傅长川定定看她一眼,眼神深处一闪而逝地笑意,坦然笃定地说:“也好。”

阿姨把傅魏鸿和陈昕带到了客厅,倒了茶水,切了水果,就退了出去。傅长川和阮之走进来的时候,他们坐在沙发上没动,傅魏鸿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良久,才说:“你肯见我了?”

阮之没来由地冒出一阵火,傅魏鸿也就算了,陈昕算什么东西,坐在这里把自己当长辈了么?

傅长川的涵养远比她好,坐下微微笑了笑说:“不知道您会要来这里。”

傅魏鸿看着这个儿子,他的样貌很像他母亲,文秀俊美,语气也是那样不急不缓。他很清楚,长子的能力远比小儿子出众,如果不是因为遗传的这个病……他无声地叹口气,“长川,年纪大了,就想落叶归根。”

傅长川眉眼不动,安静地听着,也不打断他。

“……那时我只要回国,都住在这里。那个时候,你才两岁……”

“老先生,您可不能这么说!”黄叔站在一旁,忽然间插话说,“当初是您要走的!太太留您,您听了么?现在还带着别人回来,您这样——”

黄叔气得狠了,胸口正剧烈地起伏,她有些心疼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要这么维护小主人,当即打断了老人的话:“傅先生,我能和你单独谈几句吗?”

傅魏鸿怔了怔,倒是陈昕声调柔和地说:“这里是傅家,阮小姐还是等到他们父子谈完再说吧?”

阮之眉眼冷淡下来:“这是我先生的家,说起来,我才是女主人吧?怎么?在这家里,我想找我公公说几句话,也要经过陈小姐同意了?”

陈昕脸色铁青,傅魏鸿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站起来说:“我去去就回来。”

傅长川并没有拦着阮之,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站起来,走向书房。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陈昕,他也懒得多说,转身去二楼。

“长川,你爸爸最近身体不好,也常常想起过去的事,如果可以的话……这里,就让他住一段时间吧?”身后陈昕的声音柔软而带着恳求的意味。

傅长川甚至没有转身:“你明知道这是我母亲的老家,还能若无其事地进来,说出这样的话……”他淡淡笑了笑,“她这一辈子输给你,倒真是不冤。”说完,他回头看了眼黄叔,“等他出来,黄叔麻烦你送客吧。”

阮之很少单独进书房。因为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撞见傅长川大发脾气、弄伤自己,心有余悸至今,几乎从不踏足。今天在这里,和他的父亲在一起,她也决定速战速决。

“傅先生,我这人心直口快,您别介意。”

傅魏鸿笑了笑:“你说。”

阮之开门见山地说:“您不需要和我们说落叶归根,人老了就会想念起年轻的时候。可是我很困惑,你会怀念在这里生活的日子吗?”

她讽刺地笑笑:“对你而言,最美好的日子应该在巴黎,和陈昕两情相悦的那段时间。可对长川来说不一样,他在这里的时间,或许是他这一辈子对家庭最美好的回忆。父母之间没有第三者,也没有私生子弟弟。”

“阮小姐……”

阮之摆了摆手,并没有让他插话:“我爱他,想保护他,也受不了任何人伤害他。而你们一家三口的出现,本身已经是对他的伤害。如果我说了这么多,您还不能明白的话,我只好坦率地告诉你,这幢房子以前属于傅长川的母亲,现在属于他。”她顿了顿,“您和陈昕,不是我们欢迎的客人。”

傅魏鸿原本的一丝笑意也匿了起来,眼神变得冷硬。这样一个呼风唤雨惯了的男人,不会允许后辈这样同他说话。

阮之轻松地笑了笑,没有避开他的眼神,也并不害怕:“外人看着傅长川,会觉得他很强势,也很强大,可我还是想保护他。所以,我从不怕惹事。也请你,盯着陈小姐一些。你们已经伤害过傅长川,以后的日子,还是让他过得安静一些。”

傅魏鸿站起来,书房橘色的灯光下,阮之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

他的确已经老了,大约已经到了开始频频回忆过去的年纪。所以,才会回来。

或许也是为了略微修复一下和长子的关系?

可阮之觉得这些原因都虚伪得令人作呕。

那么多年的伤害之后,轻飘飘一句“老了”就能令一方彻底原谅?

总之,她做不到。

“阮小姐,谢谢你今天说的这番话。”傅魏鸿停下脚步,淡声说,“不过请你记住,你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傅太太。”

阮之略有些诧异地扬眉一笑,轻松地回答他:“我不在乎。事实上,傅长川可能也不在乎自己姓不姓傅。他的母亲姓黄,哪怕他以后改姓黄,我们也觉得无所谓。”

傅魏鸿脸色铁青,呼吸声都重了一些,转身离开书房。

客厅里陈昕正在等着,一见到他们出来,便殷切地站了起来。

“走吧。”傅魏鸿面无表情地说。

陈昕看看他,又看看阮之,想要说什么,往楼梯口张望了两眼:“长川呢?”

阮之笑眯眯的:“他休息了。”

“哦……”她似乎还有些不甘心,“那下次——”

“没有下次了,陈小姐。”阮之客客气气地看着她,语气却丝毫不让,“这里不欢迎你。”

傅魏鸿已经转身走向等着的车子,陈昕半侧过脸,路灯下,这个女人的五官眉眼精致得如同工笔画一样。

“阮之,这么维护傅长川,我是不是该为你们的爱情感动?”她用一种魅惑的语气同她说话,眼神中却又隐含着毫不掩饰的讽刺,“真可惜,到现在为止,你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阮之回过神之前,陈昕已经跟着傅魏鸿离开了。

她还在琢磨陈昕的这句话,走到屋里,黄叔正在收拾会客厅,回头看到她,老人放下手里的杯子,踌躇了片刻,才说:“阮小姐,就当是我拜托你一件事。”

阮之心里略微慌了慌,定定神:“黄叔,你叫我小之就好了。”顿了顿,又忍不住解释,“之前那些报纸新闻什么的,都是公司宣传,那个,是假的,你别放在心上——”

黄叔摇了摇头:“先生从小就很孤单,直到和你结婚,这里才开始热闹起来。请你,下次不要再离开他了。”

“我……”阮之轻声说,“我不会了。”

黄叔继续弯腰收拾,没有回头:“那些报纸啊新闻什么的都没关系,我看得出来,先生是不会对你生气,所以你同他闹闹也好。再怎么闹,我也站你这边。”

阮之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酸,只好“嗯”了一声。

“赶紧去休息吧。”老人直起腰,面目慈和,“不早了。”

阮之走到楼梯的地方,忽然听到黄叔又说:“还有……小之,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先生。”

“我会的。”阮之一字一句地允诺,“我一定会。”

公司上市之后,《走吧》作为新年第一个提档的大项目,圈内外都十分关注。走了一阵宣传,后期制作完成,第一期播出的时候,阮之是在家里看的。

节目放到一半插广告的时候,阮之站起来想去厨房拿饮料。

正好傅长川回来,风衣还没脱下,就问:“要拿什么?”

“啤酒,冰镇的。”

傅长川拿了两罐回来,阮之喝了一大口,易拉罐攥在手里,捏得稀里哗啦的响。

傅长川斜睨她一眼,伸手把半瓶啤酒接过去了:“一个节目,至于吗?”

阮之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电话,一边嘟囔着说:“不行,我还是得回公司盯着。”

傅长川抬腕看看时间:“这么晚?怎么了?”

阮之一脸绝望地盯着电视:“完了完了,夏淇这下要被骂死。”

第一期节目还没跟去巴黎,一路上就看着小姑娘怎么作了。她家庭优渥,没进这个圈子之前家里就是富养着的,出门旅行都是头等舱星级酒店,当了明星后,在享受上更是毫不含糊。结果节目组给定了经济舱,小姑娘就拉下脸,还特不乐意地说反正没开录,大不了自己出钱升舱。一旁梅静怕节目组为难,主动劝了几句,她还翻了个白眼,一副别人是多管闲事的样子。一对比,梅静真是漂亮体贴、人见人爱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阮之还能忍,手机震了震,夏淇还发了条语音过来:“之姐你在看吗?我表现不错吧!”

阮之气得语音都没回,忙着跟公司联系。傅长川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几句:“小姑娘还真能折腾。的确是像你带出来的。”

节目还没播完,微博上已经发起了热门话题:遇到梅静你就娶了吧。以及——夏淇滚出节目。

阮之彻底没了想法,靠在沙发上,托腮看着在放片尾曲的屏幕,随口就问:“梅静和夏淇,你娶哪个?”

傅长川陪她坐着,啤酒喝得差不多了:“都不娶。还是娶你。”

理工男的嘴甜起来,也是蛮厉害的。阮之笑了笑,不依不饶:“一定要选一个呢?”

他还认真想了想:“夏淇吧。”

“为什么?”

他便含笑看她一眼:“她虎头虎脑的,比较像你。”

虎头虎脑……是形容女生的么?

这一会儿工夫,再看看手机,夏淇已经是热搜第一了,热度倒是炒上去了……可惜糊了。阮之这边忙着电话和电视台、公司联系,折腾到傅长川洗澡出来,督促她上床睡觉。

“为什么对夏淇这么好?”他冷不丁地开口问她。

她翻了个身:“我喜欢她这样无忧无虑。能保护一些是一些。”

傅长川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臂,把她揽进自己怀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完全能体会。”

就像在这个世界上,孤单的他,遇上风风火火的她一样。

是的,他完全能理解。

这一觉睡不到五个小时阮之就起来了。

这个时节天亮得早,阮之蹑手蹑脚地穿衣服,一回头,傅长川已经醒了,半靠在床上,皱眉望着她。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啊?”

这几天他的头发略有些长了,发丝落在前额的眉骨上,这样看过去,竟有点不羁风流的意味。他眯了眯眼睛,拖长了尾音说:“我们都把工作辞了吧?找个小海岛,过一两年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日子。”

阮之微微歪着头,噗嗤一声笑了:“我没听错吧?工作狂傅长川说要退休?”

他还拥着薄被坐起来,退了一步说:“或者我卖了RY,以后就做你背后的男人,这个家就靠你养。”

阮之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先伸手探探他的额头,略带着忐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身体出状况了吗?”她越想越觉得担心,“这种事你可别瞒着我。”

傅长川怔了怔,随即笑了,伸手揽过她的肩:“想什么呢,只不过觉得生活里有更加重要的事。”

“从法国回来,你就没怎么去公司上班。”阮之还是有些怀疑,“往年第一季度一开春,你不是超级忙吗?”

他微微低头,额头靠在她的肩窝上,沉声说:“我的确是在考虑把RY转手,有接手意向的公司也很多,所以最近在接洽这些事。”

他坦然回答了,阮之反倒放心,“哦”了一声:“你公司的事我不懂,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又叮嘱说,“转手也要卖个好价钱啊,钱少可养不活我。”

他“哦”了一声,阮之就挣开他的手臂:“我上班去了。晚上不一定回来吃饭,你和黄叔说一声。”

清晨路上没什么车,她一路开得也畅快,到公司的时候楼下咖啡店还没开门。

几个公关团队都是苦战了通宵,论坛微博上各种煽风点火,转移焦点。项目经理给她汇报的时候,已经十分疲倦:“之姐,有人在和我们对着干。热点话题本来想找人疏通降温,可是那边已经婉拒了。明显是已经收了好处。”

“还能有谁?”阮之靠着椅子想了想,又拨弄了下刘海,“热度起来就起来吧,他们要往死里黑夏淇就让他们下手。你们搅搅浑水就行了。”

“可是——”

“黑红也是红啊,夏淇就是太小众,让她混个脸熟也行。”

经理就一脸呆滞,半天回不了神:“那需要给夏淇放个假吗?”

“正常开工啊。”阮之若无其事地说,“你太低估那丫头的承受能力了。”

两个小时后,优优把楼下刚出炉的巧克力麦芬和美式咖啡送进来的时候,夏淇也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优优瞅瞅阮之的脸色,朝夏淇使了个眼色。夏淇还全然没有察觉,大呼小叫:“之姐咖啡可以给我吗?我好困啊。”

优优把饮料放在阮之桌上,一分钟不敢多留就出去了。

阮之冷冷盯着夏淇:“你还困么?拍戏前每个合同都在帮你争取足够睡眠时间,你看看公司里谁还有你这样的待遇?要不你去问问蒋欣然是怎么三天三夜没合眼拍戏的?”

阮之的语气是真正要发火了,夏淇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之姐,怎么啦?”

“公关的同事一晚上没睡,在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知道?”阮之微微提高声音,“这个节目是你缠着我要做的,好了,人家抢都抢不到的资源,你一上去就给我作!作到现在舆论一边倒地在骂你,公司股票都要给你跌停了!”

阮之一贯都是护着她的,往常她惹了什么麻烦,顶多训斥几句,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夏淇抿了抿唇,眼眶有点红了,弱弱地解释说:“不是真人秀吗……我很真实啊……”

“节目组让你坐经济舱你就坐!没看梅静都坐了吗!”阮之啪地拍了下桌子,“是真人秀穷游,又不是让你去享福的!”

小姑娘年轻气盛的,头一次被这么凶,加上节目里看不惯梅静也是为了阮之,一下子委屈起来:“连累了公司那我解约好了!”

阮之不怒反笑:“解约?你的违约金多少你算过吗?我算算你这两年的收入是付不出来的,所以还是要让你爸妈埋单是吗?就跟这次做节目一样任性,最后让别人帮你擦屁股?!”

夏淇沉默下来,眼睛有点湿润了。

阮之顿了顿,看到她这副样子,一下子有些心软,可是想了想,还是继续训她:“这次公司投入这么多,人气都被梅静占便宜了——”

办公室是关着门的,隐隐约约还有里边声音传来。外边的大办公室鸦雀无声,每个人假装很认真地在盯着屏幕,眼角的余光却偷偷在观察动静。夏淇的经纪人等在门外,紧张地绞着手指。恰好蒋欣然进来,看到这一幕,摘下墨镜,大咧咧地问:“怎么了这是?”

张欣如逢大赦:“欣然姐,你进去看看吧。之姐在发脾气呢。”

蒋欣然还一头雾水就被推了进去,看到阮之和夏淇,有点明白过来,笑眯眯地插话进去:“哟,之姐怎么啦?欺负我们小美女啊?”

看到了蒋欣然,阮之略微收拾了下语气:“你出去吧,回去好好反省。这段时间微博交给张欣,你别乱给我惹麻烦。”

“行了,自己找个地方去玩几天。”蒋欣然出来打圆场,揽着夏淇的肩膀送她出去,又压低声音说,“别哭了,全公司之姐最疼你了,过两天她气就消了。”

夏淇抽抽噎噎地出去了,阮之低头看文件,翻得哗哗作响:“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和她说的话。”

蒋欣然在她对面坐下:“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不疼她呀?这几年光看你怎么护着她了,我还嫉妒呢。”

阮之白了她一眼,今天她出来的早,也没费神化妆,一张脸清清淡淡的,只有一双眸子分外顾盼神飞:“你和小丫头较什么劲?!我好不容易找个机会磨磨她的性子,你这么一说,回头她又对我死皮赖脸。”

“……你故意的?”

阮之没接她的话,有些头痛地摁了摁额角:“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回来找我?”

蒋欣然就嘿嘿笑着:“你知道我的慈善公益基金快要筹备好了吧?至源和我商量过,想要办一个晚宴。”

“好啊。”阮之随口就说,“哪天?”

“最晚月底吧。想和公司商量,做一些宣传。”

阮之十分爽快:“我这边会让他们全力跟进。不过钱的事你务必要谨慎,这上边只要出一点纰漏,又和慈善有关,以后真的会翻不了身。”

“我懂的。这不是拜托了你家那位帮我做审计了嘛!”

“还有,媒体对周至源十分感兴趣,好几家都在跟。如果你不想再这么躲躲藏藏,干脆就在慈善晚宴上公开吧。”

蒋欣然难得露出了有些犹豫:“他太低调了,这事回头我问问他吧。”

《走吧》第一期播出后,算是火了。因为夏淇的表现差评如潮,连杜江南都打电话问了几句。阮之当然知道孟丽一定趁机买了水军疯狂黑节目黑艺人,可这风口浪尖的,她也不敢大规模帮她洗白。

小丫头算是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后果,足不出户整整一个星期,熬到第二期播出的时候,夏淇节目里的娇气做作已经霸占了论坛微博。阮之几乎就觉得这回大家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在电视机前的。就连傅长川都从书房出来,陪她在沙发上坐下,饶有兴致:“今天是第二集吗?”

傅长川戴着金丝边眼镜,放松地把大长腿交叠起来,靠在沙发上,又拍拍自己身边:“坐下来啊。”

她还在打电话。这几天她在家里吃饭规律,略微胖了些,脸色也好,嘴唇粉嘟嘟的,表情也十分可爱。傅长川下意识地伸出手扣住她脑袋,不轻不重地吻了吻,一时间也舍不得放开,呼吸相闻,也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工作有什么好的,多陪陪我不好么?”

他很少用这样温软的语气同她说话,这个瞬间,阮之只觉得自己心软到无以复加,一句“那我辞职”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节目的主题曲适时响起来,阮之恢复了点神智,推开他,还嫌弃地抹了抹唇:“我不像你,还没老呢,就没了事业心。”

傅长川色诱没成功,也不气馁,两人一起看节目。这一期播放的是他们在塞纳河坐游轮的内容。大约是已经适应了节目,夏淇虽然还是动不动就抱怨几句,外加习惯性对梅静翻白眼,比起第一期,总算是正常了很多。

不过阮之心里很清楚,她第一期的形象已经固定下来,接下去就算什么都不做,还是会被观众挑刺。片尾曲刚响起来,阮之侧头看了傅长川一眼,“怎么样?”

他的右手支颌,微微眯着眼睛看她一眼,隐约有着流转的光华,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留着这一手,等反转是吗?”

阮之心跳漏了一拍:“你说什么?”

傅长川已经站起来,略略伸展了肢体:“从巴黎圣母院出来,一群人去莎士比亚书店的路上,那个远镜头,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阮之眨眨眼睛,他的洞察力实在是令人惊叹。

明明不是干媒体这一行的,可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抓到重点。

不得不说,这样的天赋,他如果进的是媒体圈,又是竞争对手的话,一定秒杀了自己。

这么一想,倒是很幸运,至少不用与他为敌。

“可是像我这样能注意到的人应该不多,所以你应该还布置了什么暗线。”傅长川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分析:“当然,这整件事也有可能是你和电视台设定好的一个策划。先黑再白,只不过夏淇自己都没意识到,所以显得很真实。”

阮之狡黠地点点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你先去睡吧,我还得再盯着点。”

果然,没多久,在论坛上又出现了第二期的讨论帖。

一如既往的从黑夏淇开始。

不过晚点有人发帖:是我看错了吗?去书店的路上,夏淇把自己的汉堡给那个流浪老人了?帖子还附有不清楚的截图,大部队一边吃着简陋的午饭,一边去寻找传说中的莎士比亚书店,夏淇一个人落在后边,正对一个看上去十分干瘦的流浪汉老头弯腰说话。

迅速有人回复——

“我也看到了!他们午饭每人只有一个汉堡,那她岂不是饿着录完的?”

“呃,不是吧,黑转路人了……”

“洗白贴!这么远谁知道她在干吗?”

底下争论不休的时候,忽然有条小视频开始在微博疯转。是一个正巧当时也在巴黎圣母院的中国游客拍的,从另一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夏淇把自己的汉堡递给了那位老人。而这条视频的发布时间甚至是在节目还没开播的时候,当时也没有任何留言和回复,大概是节目和夏淇的热度上去了,才被人搜索找到的。

这下没人质疑这是不是节目组和夏淇团队的刻意洗白了。

操控大众媒体的固有印象,其实就是需要这样一个关键的点。它要求真实而富有细节,只要抓稳了,瞬间就能逆转黑白。仅有一个汉堡送了人,到饿了半天肚子却没有抱怨,还在塞纳河上吹冷风,小姑娘虽然娇贵,但是心地善良的形象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公众总是这么健忘,瞬间忘了之前她的种种不是,转而夸赞起来。

熬了一个星期,阮之终于能松一口气,即便还有水军抓着上一集的黑点攻击,但是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公司上下,尤其是夏淇所在的艺人二部气氛轻松了很多。

张欣来阮之的办公室转了一圈,向她汇报了这一星期夏淇的动向,终于解除了夏淇的禁足令。临走前,张欣试探着问:“之姐,照理说,公司应该看过剪好的样片了。这个反转,是不是……安排好的?”

阮之不置可否地从文件里抬起头,微微勾着唇角:“怎么?对现在这个结果还不满意吗?”

作为直接负责夏淇的执行经济人,张欣当然是最关心她的前途的,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阮之从善如流地笑了笑:“你不觉得夏淇的性格,就是要让她受点挫折磨一磨吗?”

送走张欣,优优打了内线进来,有些犹豫:“之姐,刚才日月传媒孟总打电话来,约您午餐。”

“孟丽?”阮之轻轻用笔敲着下颌,“她找我干什么?”

“那我就拒绝了。”优优十分有眼力见地说。

“不,约时间地点吧。”阮之轻描淡写地说,“我也好奇她找我什么事。”

孟丽约她在公司附近的粤式餐厅见面。阮之到的时候,孟丽已经点好了菜,神情专注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听到动静便站起来,笑盈盈地迎上去:“小之来了。”

阮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也懒得计较她叫自己什么,只说:“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了节目,觉得夏淇这个姑娘不错。”孟丽示意服务生给阮之倒水,“刚好知道你们的合约快到期了,所以想问问能不能转给我们日月。”

阮之怔了怔,旋即笑了:“怎么?是夏淇本人的意思?”

“那倒不是。只不过觉得是棵好苗子,想要亲手带一带。”孟丽抿了口茶水,淡淡地说。

“那你说夏淇愿不愿意转签一个刚刚雇水军疯狂黑她的公司呢?”阮之指尖在桌子上轻敲,“孟总,你是不是已经习惯性地不劳而获了?”

说实在的,这会儿她连和孟丽吵架的心情都没有,只觉得莫名其妙。

除了被昨晚的收视率刺激到,她想不出孟丽这样失心疯找自己要艺人的原因。

“你们公司的女艺人,蒋欣然的一姐地位还是没人能动的。既然是这样,还不如好好花时间在稳固地位上。”孟丽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慈善什么的,还是算了,不如多拍两部戏。”

前两天蒋欣然的慈善基金晚宴刚办完,圈里人大多去捧了场。晚宴上公布了已在筹划中的三座希望小学,以及几个正在准备捐助贫困失学儿童的项目,外界也颇多好评。阮之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忍不住皱眉说:“有话就直说吧。这件事和蒋欣然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大约是问到了点子上,孟丽的眉眼立刻生动起来,轻轻笑了声:“只是觉得,接下去你们公司也会很忙,未必顾得上别的艺人。”

阮之不是个喜欢讨价还价的人,立刻站起来:“孟总既然打定主意让我听不懂了,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孟丽有恃无恐地等她走到门口,才说:“蒋欣然的慈善基金,是她男朋友一手打点的吧?”

阮之脚步顿住了。

“有人告诉我,蒋欣然的慈善基金是给她男朋友洗钱用的,你真的一点都没听说么?”

“证据呢?”阮之回过头,脸色阴沉,“你真把我当小孩?!用些子虚乌有的消息,就想要把我的人挖走?”

孟丽也不生气,靠在椅子上,十分放松:“这就生气了么?生意不在情谊也还在啊,这件事也不急,你想想吧,要是觉得还能谈,再和我联系。”

阮之想要离开,孟丽追着又说了句:“蒋欣然和夏淇,就看谁对你更重要了。”

阮之的脚步又急又快,到了酒店门口,看见优优正靠着门等她。

“之姐,这么快就出来了?”优优小跑过来,十分乖觉问,“没吃饭吧?”

她还不想上车回公司:“嗯”了一声,折身走向路边一家咖啡店。

这个时间大多是午休的上班族在排队买咖啡,队伍很长,阮之站在队尾,听到优优说:“之姐你去坐着吧,我来买。你喝什么?”

她就摆摆手:“我来买。”

队伍慢慢地在往前移动,她只觉得莫名有些不安,也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整理下思路。

孟丽今天敢这样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了确切地把柄在手上。她琢磨着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在说要用夏淇换蒋欣然的意思。难道周至源真的有问题?

终于轮到她,阮之随便点了巧克力和麦芬,打包带回车上,对优优说:“打个电话问问蒋欣然在哪里,我要找她。”

优优“噢”了一声,阮之喝了口饮料:“今天我见孟丽的事,不要对傅长川提起。”

优优答应了,趁着车子还没开动,打了好几个电话,有些无奈:“找不到欣然姐。”

阮之深吸了口气:“直接去她家。”

阮之是有蒋欣然家大门的密码的,直接就进去了。这个公寓是她新买的,搬进来没多久,阮之一看门口的鞋子,就知道她其实在家,站在门口就喊:“蒋欣然,我知道你在家,我进来了啊?”

优优使劲在拉阮之的手臂,大概是想提醒她,万一周至源在,就这样闯进去会很尴尬。可阮之理都没理,脱了鞋,赤脚就大步进了房间。

蒋欣然果然在。

一个人窝在落地窗边的贵妃椅上,只是窗帘拉得死死的,屋子里一点光线都没有,仿佛是深夜。

阮之一拉开门,光线落进去,蒋欣然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在椅子上缩了缩。阮之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搭档,彼此间的性格和习惯早就摸清了,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她放轻脚步,示意优优先回公司,然后慢慢走向蒋欣然。

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阮之叹口气,语气也放缓了:“不去医院没关系,先吃点退烧药,喝点水。”

蒋欣然的体质其实不大好,常常发烧,床头柜里就备着常用的发烧药感冒药。阮之去厨房倒了水,又拿了药片递给她,小心地问:“可以拉开点窗帘了吗?”

正是下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光线照进来,阮之发现蒋欣然妆都没有卸,脸色铁青,眼睛也是肿的。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直觉已经告诉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比孟丽三言两语间透露的信息还要严重。可她只能按捺住强烈的不安,扶住蒋欣然的肩头,“欣然,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记住,我是你的工作伙伴,我会帮你处理。”

蒋欣然有些茫然地转过眼神,直到定焦在阮之身上,良久,才说:“他不见了。”

“周至源吗?”阮之顾不上绕圈子了,“你的慈善基金是不是出问题了?”

蒋欣然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紧紧抓住了阮之的胳膊,“我……我不知道。”

阮之深吸了口气,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好,你放松下来。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之后的事,我和公司想办法解决。”

她的语气刻意有些低沉,让人有一种信任感。蒋欣然的身体渐渐不抖了:“我,我接到几个项目负责人的电话,说是善款没有到位。但是钱明明已经划出去了,是我亲手签的字。然后我再找至源,就找不到他了。”

“什么时候的事?”

“晚宴结束后的第二天。”

所有的信息都在脑海里闪过,孟丽用这个来威胁她交换夏淇,而她说的是“洗钱”……可见爆料人说的未必全都正确,但是多少已经知道慈善基金出了问题,如果有心人一挖到底,一定能够查出来。

就像之前她提醒过蒋欣然的那样,这个时代,明星谈恋爱耍大牌甚至劈腿都不算很严重的误点,只要肯花钱花心思都能洗白,可唯独慈善是个死穴。你可以做个铁公鸡,却不能用这个来敛财刷形象,否则这个污点会跟着一辈子,前途尽毁。

“你不是拜托傅长川帮你看了看审计吗?他没看出问题?”

蒋欣然呆怔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他拦着我,说是要请正规的审计公司,到时候公开账目会比较好。我想反正也不着急,就没在意。”

“你的新电影下个月要上线,如果这件事没处理好,票房可能会被影响。你也知道公司的投资不小,加上刚上市,一旦出了什么事,市值会蒸发不少。”阮之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也在给自己整理思路:“所以这件事在电影上映前,必须低调解决。即便有人知道了,也要让她无话可说。”

蒋欣然一下子惊醒了:“已经有人知道了?”

这个时候阮之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负担,笑笑说:“以防万一。”

她很快已经有了决断:“第一,找到周至源,钱能要回来是最好。第二,最坏的打算,钱要不回来了,那么善款的缺口我们要自己想办法。”

蒋欣然早已经六神无主,又或许还抱着微弱的希望:“至源他……会不会临时有事出差了,所以才联系不上?”

阮之登了她一眼,却避而不答:“如果不是我今天突然来找你,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

蒋欣然怯怯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外界看来威风八面的一线影后,其实性格还是单纯的。这大概和阮之这个经纪人太过强势敢拼有关。想到这里,阮之也不忍苛责她,又有点对自己生气,还是大意了,没有调查清楚周至源的底细,只好板着脸说:“我让优优陪着你。吃点东西再睡一觉。”

她打电话叫优优上来,一回头看到蒋欣然颓废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是气是笑:“行了,不就被男人骗了么?干这一行的,谁还没被忽悠过?你就当拍了部电影,这会儿别入戏太深就行了。”

蒋欣然这几天心理负担本来就重,被阮之这么不轻不重地说几句,反倒卸下了心结,痛哭流涕起来:“阮之,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又把事情搞砸了——”

“先不用说这些话,你记得把这边有的账目都发给我,我得看看亏空有多少。”阮之咕哝了一句,拉开卧室的门,优优老实站在那里等着,就吩咐说,“你陪着她。我先回公司了。”

出了这样的大事,阮之头一个想法是找傅长川,可最近傅长川为了家人回国以及公司的事,似乎也在忙。他这个人,越是压力大,表面上越发不会表现出一点半点,她想了想,下定决心,如果自己能解决,还是尽量靠自己吧。

她托朋友开始调查周至源的去向。车子刚开到公司,朋友那边就有消息过来了,说是查到周至源已经出国,时间恰好是蒋欣然所说的晚宴结束后的两天。

这么看起来,周至源八成是有问题了。

阮之坐电梯上楼,回到自己办公室,查看蒋欣然发来的所有存档扫描的合同文本,又把公司的法务叫上来,隐去了姓名和关键信息,试探着问:“如果善款去向不明,这些合同作为证据,可以去告中间人诈骗吗?”

法务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合同没什么问题呀,你看这份补充协议,上边说了这笔钱是转到这个公司里去的,是正常的业务,并不涉及善款啊。”他又看了一会儿,一边摇头说,“之姐,是你朋友的事吗?光凭这份合同是没法立案的。你朋友是不是签合同之前都没仔细看啊?”

暮春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阮之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竟然打了个哆嗦——这件事往深了想,几乎就是一个圈套。

周至源和蒋欣然相识,蒋欣然减少工作、热心慈善,短短一两个月间慈善活动发起,周至源消失,善款下落不明,孟丽趁机胁迫。

——孟丽!难道这件事和她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所谓“洗钱”的说法,不过是试探而已。用不用夏淇交换,这个消息最终都会被爆出去,就像她说的,对于美星来说,第一位的花旦永远都是蒋欣然。

周至源是骗子无疑了,否则不会在合同上就已经动了这么多的手脚,就等着蒋欣然往下跳。而她……到底该怎么应对这个蓄谋已久的圈套呢?

1

阮之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下午,到了家门口特意先照了照镜子,觉得脸色没什么异常,这才推门进去。黄叔只准备了她一人份的晚餐,傅长川并不在家。阮之问起来,黄叔才说:“被那位叫去了。”

她“哦”了一声,匆匆吃了两口,躲到卧室开始打电话。

蒋欣然睡醒了,现在情绪很稳定,阮之便让她接过了电话,直截了当地说:“现在慈善基金的缺口我已经算过了,数目比较大,你可以拿出来么?”

蒋欣然的声音有气无力,苦笑着说:“其实我也算过,我可以拿出一部分,但是全部的话,有点吃力。你知道那些投资一时间不能那么快折现……”

“好,你能补上的亏空先补上,把数字发给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阮之干脆地说,“欣然,别想太多,先过了这一关,钱以后还能赚。再说,我们也不会放过周至源。”

电话那边长久的没有声音,阮之还以为信号不大好,喂了两声。才听到蒋欣然低声抽泣的声音:“阮之……对不起……”

“哭什么嘛——你也知道我老公有钱啊。”阮之只好干巴巴地安慰她,“没什么的。你看你新电影上了之后,票房要是大卖,分红不就能入账了吗?”她绞尽脑汁还想说几句,一回头,看到傅长川站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阮之挂了电话,赶紧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又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只好迎上去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风衣挂在手臂上,白色衬衣的领口开了一个扣子,半靠在门边,也没有站起来,懒洋洋地看着她:“和谁打电话?”

“呃,欣然。”

他眯了眯眼睛:“怎么?蒋欣然还不知道我很有钱吗?”

“是啦,你知道我这个人肤浅,和你和好了就忍不住想炫耀下啊。”阮之想要匆匆结束这个话题,“去洗澡吧,赶紧的。”

傅长川站着不动,微微俯下身,黑色的眸中荡漾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用拇指轻轻扣住了她的下颌:“阮之,你有心事。”

阮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半步,僵硬地笑了笑:“没有啊。”

“你有心事的时候呢,会咬住下唇……”他的拇指轻轻在她下唇下边的肌肤上抚过,带着微暖的体温,“这里的牙印都红了一片,自己没感觉么?”

他的语气这样笃定宠爱,这个瞬间,阮之真的很想动动嘴皮子,就这烂摊子丢给他,反正,他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可是理智瞬间就回来了,她用力挣了挣,移开了眼神:“没什么,在发愁新电影宣传的事。”

傅长川又淡淡看她一眼,放开她说:“别太拼命了,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

“哦,我知道。”阮之乖乖点了点头,等他进了浴室,压低声音给理财经理打电话。傅长川一向对她大方,前段时间她嚷嚷着要学理财,他也专门给她开了个账户,里边放了一笔钱,还说“亏了没关系,就当交学费了”。另外,之前一直自住的那套公寓也卖了出去,这几天资金就会到位,手头可以说十分宽裕。

这样一盘算,心里也没那么慌张了。可阮之也很清楚,孟丽不会就这样放过自己的。按照惯常的手法,她一定是想等着新电影宣传期,不费吹灰之力地添一桶油。

如果是这样……阮之随手划开了手机,数了数日历——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同类推荐
  • 早知相逢是过客

    早知相逢是过客

    你有没有在最好的年纪遇最好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要努力去争取的人?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高兴的还是伤心的?她们在22岁相遇,最好的年纪,燃尽勇气,最后整颗心支离破碎。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他值得你为他飞蛾扑火一回。——谨以此文祭奠逝去的青春
  • 我本普通之平凡的我

    我本普通之平凡的我

    当一个普通人拥有无限重档学习的机会时,她会走向人生巅峰吗?当一个普通人拥有无所不知的系统时,她会走向人生巅峰吗?当一个普通人脱离了身躯的限制时,她会走向人生巅峰吗?
  • 一船星河压清梦

    一船星河压清梦

    喂,你叫什么名字?”顾清梦倚在墙边,挑了挑眉,眯着眼看着蹲在地上捡书的少年,阳光的照耀下,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乎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白皙到近乎透明。“这样一双手,流着血会是什么样子呢?”顾清梦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些莫名,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吸了口烟,吞吐云雾间,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周星河,一船星河压清梦的星河。”低沉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边,男生缓慢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酥酥麻麻的,像一阵电流窜过。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歪在顾清梦耳边说话。顾清梦下意识伸出了手,眼看就要一巴掌招呼到男生脸上,几乎是霎那间,周星河抓住了女孩的手腕,另一只手捻住了女孩手里的烟,眉眼弯弯,声音低哑而温柔:“女孩抽烟可不酷。”顾清梦翻开书,看到那句“满船清梦压星河”,只觉学霸背诗都这么随意吗?直至后来被某人压在床上时,才深觉吃了没文化的亏。
  • 他的小猫爪

    他的小猫爪

    众所周知,乔家丫头是被乔家从小宠到大的,天不怕地不怕,还叛逆,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乔家小姑奶奶参加个宴会,居然跟在秦家少爷后面,被他强拉着手走!乔浅言哪次露脸不是做主角的,哪愿意被秦玕牵着走?于是她干脆直接甩了某人的手,不给某人半点面子,傲娇的自己去溜达。没想到第二天因为她的耍坏某人就开始施招了网络上炸了!甘泉cp火了!她被官宣了!而且是连连四五个热搜!#秦玕官宣##秦玕少爷家里的涂鸦画框##秦玕乔浅言#……【腹黑纯情×傲娇呆萌】[同居×重逢]欢迎入坑!
  • 南柯忆梦

    南柯忆梦

    庄子做梦变蝴蝶,醒时蝴蝶化庄周。若我梦醒,化蝶寻你。
热门推荐
  • 莱城

    莱城

    在这片大陆上,有着法师,坦克,机甲,战士,治愈师等五大主流职业,还有众多的小流职业。众多学院林立于这片大陆上,相互斗争。在这片大陆上,还存在着一个神秘且强大的组织,还有一个独立出任何一个国家之外的莱城。小小的南风究竟会在这片大陆迸发什么样的光彩呢?(职业等级一级子士二级大子士三级子师四级领主五级无悔六级无水车师七级三逆战王八级无极帝皇九级最强王座十级封神)
  • 替身能转正吗

    替身能转正吗

    曾经她表白,他拒绝,后来他们再次遇见,他问你还记得我拒绝你的表白吗,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不记得了,然后。。。。。。
  • 樱散零乱

    樱散零乱

    如果回忆像钢铁般坚硬那么我是该微笑还是哭泣,如果钢铁像记忆般腐蚀那这里是欢城还是废墟?
  • 邪灵异志

    邪灵异志

    自从我落魄以来就没有发生过一件像样的事,我所经历的你一定不敢想像,甚至会觉得惊悚,我自认为没有当主角的料,而且我只想平平庸庸的过完一生……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在不断的发展下去……
  • 晋朝重生生活

    晋朝重生生活

    在西晋皇宫重生,她的新马甲是个谜一样的异族胡女。绝世女将,鲜卑公主,背负夫仇,节义之妇……呃,这马甲居然这么拉轰?!啥?!除了拉轰以外,还有个“兄妻弟继”的重口味未婚夫?!万恶的旧社会,不带这样包办婚姻的!顶着压力自由恋爱,没想到遇到的良人却是个“表里不一”的小毒物?听听他都说些什么话,“阿荀,你既然心许于我,便再也别想走,从一开始你便该知道,我谢子峥并非什么善物,已经握在手中的东西,断然没有放手的道理。”好,你不放手是吧?你不放手,我就放狗!
  • 地主娘亲是神医

    地主娘亲是神医

    本文【空间】+【异能】,女主穿越而来带着两个小包子,经商、种田、救死扶伤的故事。小包子:娘亲,今天有个坏叔叔说是我爹?季安然:你爹早就死了,还是我亲手埋的。小包子:娘亲,那个坏叔叔又来了。季安然:关门放虎。-------季安然:公子你没病。某男:千里寻妻,娃不认爹,所以得了相思病。季安然:......
  • 纤羽尘

    纤羽尘

    一个天生废材,想归于平凡,却不能平凡!一颗黑色碎石块,想永远沉寂,却不能沉寂!一把黑色古刀,想默默无名,却不能无名!一道熟悉的倩影,想就此淡去,却不能淡去!一段美好的承诺,想永远遵守,却不能遵守!一个故事……
  • 乱世殇华

    乱世殇华

    乱世不乱,何为殇?韶华易逝,乱世殇!乱世殇华
  • 为你而跳的心

    为你而跳的心

    “我不会流血。”“那这一摊红色的东西是什么?”“我没有心跳。”“那你胸口这里为什么一直在动?”“我不会喜欢你。”“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离开?”X星重组星人安凉晨,X星的首席指挥官,战场上从未战败,却偏偏载在了这个丫头片子的手里!“我是黑客。”“盗资料的?”“人家只偷心呐。”
  • 法师剑仙

    法师剑仙

    这是现代科技与古代玄术的碰撞,是东方道术与西方魔法的对抗。在奥里男爵的领地内,男爵的小儿子出生了,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却没想到这孩子天生就是诡异的白发红瞳。这白发红瞳的孩子是剑士,这个世界唯一的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