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海面向左右无尽的延伸，笼罩在一片白色的雾霭之中，一眼看不到尽头。
除了阵阵涛声，四周万籁俱寂。
十米高的浪头之外是对岸的陆地？还是远方的海平面？亦或是什么也没有？
他闭上了眼睛，屏气聆听着惊涛骇浪的声音。
———
自己貌似是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因为睡姿不好，莫瑟的肩膀有些发酸。当他挣扎着从被褥上爬起来的时候，大臂上因为麻痹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发出一声呻吟。
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已经爬到了一天之中的最高处。看来自己为了睡上一觉花去了不少时间。莫瑟暗暗的为自己的漫不经心而咂舌，明明当下已经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宝贵了。
因为自己身负的诅咒，现在必须马不停蹄的赶往达纳苏斯，而在这个过程中，又会窜出来很多人想要争先恐后的摘下他的脑袋。自己本来是打算今早早起来研究战略的，没想到却倒头睡到现在。
看着四周熟悉的摆设，一种奇妙的感情如溃堤般袭来，让他又羞又恼。
那些不会说话的家具仿佛是在从骨子里嘲笑他的失败一样。
“这个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是拜你所赐。”
“看看你现在的这副德行，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拼命的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愚蠢的想法从自己的脑子里给赶出去。
离床三步远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木盆。莫瑟从盆里捧起一泓清水，拍打在了自己脸上。水珠顺着脸颊上的绒毛往下滚，打的水面泛起阵阵波纹，拍碎了怪物的倒影。
“喝......”
莫瑟被水中倒映出来的陌生形象吓得后退了几步，愣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这个人影正是他自己。
这么说来，这是他自变形以来，第一次亲眼确认自己的外表。不论是单单听人描述，或者是仅仅看到诅咒效果的冰山一角都不足以对他产生如此大的震撼。
水中的倒影模仿着狼人的动作，手指颤抖的在自己脸上来回摩挲，却感受不到皮肤的光滑。
这副皮囊怪异的让人绝望，让莫瑟本能的从心底萌生出一阵憎恶。
现在的自己，到底算作什么？是人？还是野兽？
他赶紧拉起脖颈后面的兜帽，像是急于掩盖某种可怕的伤疤一样，把帽檐拉的很低。即使是藏在斗篷里面，他也还是恐惧着来自他人的视线。
“没有必要为这种琐事浪费时间了……”他这样安慰自己，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在意。他强迫自己把这些烦心事抛在身后，拖沓着脚步，拾级而下。
“中午好，凯先生。你休息的好吗？吃早饭的时候我们都没舍得打搅你，希望你不会介意。”
凯莎琳的热情让他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咳咳，我休息的很好，谢谢您的关心。”莫瑟捏着嗓子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吓人。
“我们为你预留了一些炖菜，请你稍等片刻，我去把它加热一下。”卡莎琳从椅子上起身，把怀里抱着的壁画挂回了原处。
“还是我来吧，弗雷太太。”克莱尔抢在她前面一步，一个闪身进了厨房。精灵在门后露出了半个脑袋，稍显俏皮的笑了一下：“或许你可以给我的朋友讲讲你的故事，我想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克莱......”莫瑟想要叫住她，但貌似有些迟了。和凯莎琳共处一室让他觉得尴尬，生怕一个不当心让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真是个热心的女孩......”这句话刚说出口，凯莎琳就立马感到一阵后悔，“女孩”这个称呼可能并不适合眼前的这只精灵。她赶紧岔开话题，把注意引到了莫瑟身上。
“不用那么拘束，凯先生，来炉火边暖暖身子吧。”
莫瑟犹豫了一下，感觉到一阵为难。他挪动着身子，特地选了一把离她最远的椅子，像一尊雕像一样生硬的坐了下来。
客厅的气氛僵硬的可怕，安静的连壁炉里噼啪作响的柴薪声，都像是震天的加农炮声一样清晰。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面对这样一位不善言谈的客人，凯莎琳也感到非常头疼。虽然有几次都想向他搭话，但是完全看不见他兜帽隐藏下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克莱尔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炖菜从厨房里踱步出来，显然的，这股尴尬的气氛也感染到了她身上。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精灵的预料。
经过只言片语的信息，克莱尔多少是掌握了这对婶侄之间的矛盾。如果莫瑟能亲耳听见凯莎琳对自己说过的那一席话，心里的疙瘩多少也能解开一些吧。
“凯，食物已经热好了。”
莫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猛然站起来，快速向餐桌大步走去。“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我实在是饿的厉害。”
在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眼前的食物送进嘴里之后，这个怪物一样的男人眼角浮现出了泪水。
“怎么了，凯先生？是饭菜不合你胃口吗？”看见男人只尝了一口，手臂就僵在了原处，凯莎琳带着关切，温柔的问。
“不......我只是......”莫瑟默默的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我只是很久都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你真是过奖了，如果有条件的话，我更愿意用更加丰盛的菜肴来招待你们。”
“夫人不要这么说，这种朴实无华的家常菜对我来说就已经是顶级的招待了。”
“凯先生还真是会说话呢。”凯莎琳呵呵轻笑。
气氛被一盘炖菜感染、炒热了起来。克莱尔识趣的退开餐桌，伸了一个懒腰，转身朝门外走去。
食物的浓香在嘴里爆炸，刺激着味蕾的同时，也勾起了他的回忆。
曾经的莫瑟，不论在外面怎么惹是生非，不论多晚回家，餐桌上总会有那么一盘香气四溢的炖菜在等待着他。虽然说不上是顶级的美味，但也能治愈他一天的疲惫，让他体验到家的温暖。
他一勺一勺的把眼前的食物送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品味着。到最后，几乎是把整张脸给贴在了盘子上，这种味道，他永远也尝不腻。
餐盘里的食物一点儿也没剩下。想必自己的吃相一定不怎么好看，莫瑟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勺子摆在了手边，坐直了身子。
“谢谢招待，这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美味。”
“菲尔德先生也很喜欢呢。”面对男人的赞许，凯莎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你让我想到了我的侄子，”女人接着说，“他曾经也很中意这道菜肴，每次都会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
这句话让莫瑟心跳加速。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凯莎琳有些难为情的说，“这或许是一个不情之请，但我也有我的理由……”
“这......”
要是换做从前，莫瑟一定当场就把兜帽给掀下来了吧。但是现在这副连自己都害怕的模样，又怎么敢轻易的暴露在他人的审视之下呢？
就在他犹豫该怎么拒绝的当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精灵神色匆匆的闯了进来。
她把整个身子紧贴在门上，眼神冰冷严肃的盯着莫名其妙的两人。
“我们有麻烦了，”她说，“有一队武装正在包围这里，现在离开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