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
晶莹的露珠从热的青草叶上蒸腾烂漫,承载着日光明媚的早晨,蒲祎和于姝纹在食堂里吃早饭。
庄席和寝室的几个人一起也来了食堂,安静的食堂被他们叽叽喳喳地喧闹充斥,他被推攘到了最前面,蒲祎看过去两人相视一笑。
那时候她的成绩不怎么好,每次月考后班里都会调一次位置,考的好的可以先选,庄席是班里的前几名,那次他选了第一排的位置。
一个四十几个人的班级有着心照不宣的团结,大家心里都能明白,自己的旁边都应该坐着谁。
蒲祎在班上二十几名,到了她的时候跟着他坐到了他旁边,这次是他主动提出来要跟她坐一起,说要帮助她学习。
本来她是不想跟他坐在一起的,她不喜欢被别人管束着。
蒲祎是一个转班生,如果她的成绩一直优秀,他们两个本该是毫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但考试还是让她现了原型,换班的时候选了九班,原因是有相同的语文老师,六班的语文老师是九班的班主任,她很喜欢语文老师所以毅然来了九班。
转到九班后就有一次开学考试,她考了班上十五名,那时候比他考得好,选位置的时候她选的第二排,在他的斜后方。
她向来不喜欢一个人被孤立的感觉,回校的一个周末,她看到他在玩手机,她凑过去看问他在玩什么。
他说,贪吃蛇大作战。
她三番五次去打断他,他就一次次的撞到其它蛇,又或是撞到墙,于是他说,都是你,一过来看我就死了。
蒲祎瘪嘴,明明是你自己技术不好,还怪我。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有了第一次,必然有第二次,第三次。
之后他们就变熟了,宽敞的教室里两人追着跑,教室里追到教室外。为了捉弄他,她借过班上女生的喷雾朝他的板凳上喷出一个小水坑,他一回教室一屁股就坐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屁股湿了,她在后面笑得不能自已。
每天晚自习她老是纠缠着他问问题,他走哪她跟去哪。
庄席无奈笑着说,你不要跟着我了行不?
她也无奈,不行。
她转来九班的时候正是就九月份,依稀还见得着夏天的痕迹,炎热依旧在空气里晃荡。过了两个月,十一月份的时候,天气也逐渐凉了下来,她头有点晕忽忽的,脸蛋很红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发烧。
教室里灯光通明,窗外的夜沉静漆黑,风轻云淡,他走到她旁边,坐下,用准备好的纸条写,你现在会想谈恋爱吗?
大概是心里的小九九折腾得厉害,她边的同学很多都有男朋友,她,她也很想,特别是一个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更想有依赖。
她拿着笔愣了愣,写,随便,不知道。
她模棱两可的回答,就是不想拒绝,也不想那么快接受。
她知道他问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心脏擂鼓一样蹦跶,她很紧张,脸上的温度更高,扪心自问她从来只把他当很好的朋友,她一直没觉得他会跟她说这种话,心里还是很意外的。
他问完之后就走了,也没有说后面的话。
回寝室之后于姝纹笑得贼兮兮的,问她,今天庄席找你干嘛啊?
蒲祎说,他就问我,我现在会不会要男朋友。
于姝纹点点头,我就说嘛,我上次就听到了他说他喜欢你的。
当时学校里抓情侣这件事很严,五班有一对就是他们班主任自己曝光的,有一个被退学了,另外一个转学了,很多小情侣都收起了嚣张的爪子,牵手都悄悄咪咪的。
平静的过了几天,她有些不习惯他没来找她,晚自习她又去问题。她走过去,他却说让她坐前面去别挨着他坐。
有些不明的情愫就开始在心尖开花,像一朵妖艳的罂粟无声的荼毒。
她问了几个问题,他便没有再回答了,他撕下一张纸写了什么,又揉作一团,再撕下一下张写好传给她,她能预感到他会写什么。
那时候班里有一部分人走读,四十几个人走了十几个,教室里面很空旷了。
他传来纸条,问她,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吗?
她说,有吧,高一的时候一个星期的,那个应该不算。她不想隐瞒他。
然后又聊些有的没的,再然后实在没什么聊的了。
她又听到他撕作业本的声音。
再递来一张纸,前面是几个黑团,后面是四个字,我喜欢你。
她拽着纸,不知道回什么,看着那几个字,一笔一划似乎很用力。那时候她对那种感觉不清不楚,现在知道了,他就是在她心上插下第一把刀的人,名叫初恋。
要不是她一天死缠烂打的,他们又会有什么?可能她是带着一点期盼在接近他,可能她的确想要跟他有什么,但现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写了一个,哦。
递回去,他看到笑了一声。
他说,我们今晚一起走,回寝室。
她说,嗯。
然后他把纸撕碎,再捏,使劲捏,想要把心里的想法藏起来,化成碎细细的甜蜜分布在各个角落里,细细品尝。
放学了,他们走在一起,忽略掉所有人看她的目光,心里某一处如同浪潮翻涌,剧烈收缩着。
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背,她陪着他去了一趟超市,出来就被主任看见了。
主任从漆黑的树林后面走出来,用手电筒来回照着他们两个。
蒲祎还没反应过来,真是很刺激啊,谁没事会站在那种地方抓情侣?有毛病吧。
两个人被主任拉着问东问西,看校牌,问班主任是谁,以前什么学校的,几班的,蒲祎当时脾气也是好,忍住了没说一句,老子几班关你鸟事,不过这件事也狠狠的让她怂了。
之后她就心虚得不得了,一会儿又防着老师发现,又防着学校发现,还防着父母发现,哎,谈个恋爱真是不易,别人是来学校学习的,她是来防被退学的,这条路还特别坎坷比高考更有危机感。
她找于姝纹倾诉,心里很怕但还是很想尝试。
于姝纹过来人一般告诉她,恋爱就是这样,不管哪里来的王八二狗子,还是有一天世界毁灭,就是应该在一起。
其实她不怎么明白,就在他找她的前两个星期,他们闹了矛盾,就因为一支笔芯的事情他几天没理她,她找他借个化学作业看看,他不借,给他写纸条,他也不回,她还以为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
她当时确实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他,后面几天学校开运动会,他给她发消息,但她并没看手机和旁边的同学聊得火热,她也只不过是怕他看见自己孤单的坐在那里又没人说话很尴尬而已,周末回家之后她看见才回他,说,不好意思我才看见。
他说,没事。
后来问他,为什么他没理她,他说就是因为他以为她把那只笔芯真的给扔了,反正就是心情不好。
蒲祎哭笑不得。
又问,为什么那次不理她之后就来表白了呢?
庄席说,就是因为那段时间没说话,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少了点什么。
蒲祎一听当场就笑了,真是小说的鬼都赋给男主了啊。
那一年里他们分分合合过很多次。
坐第一排的那一个月,他们上课经常偷偷牵手,十指交扣握得很紧,老师就在前面的讲台上那么近的距离,两颗炽热的心也还是要努力地抓住对方。
有一次语文课她听的入神了,无意识的想调整一个姿势,把手从桌子上放了下来,庄席心领神会,他也把手放到桌子下面,蒲祎抿嘴憋着笑意,转头看他小声问,你干嘛?
那些不吭声的事情都带着火一样的温度灼热了她的记忆,那些事情怎么就会被忘记呢。
心里渐渐多情起来的张扬,她看得见,他对她很好,很好。她身体突然过敏那几天,他给她买药,擦药,再提醒她记得擦药。
有一次她因为化学作业,他说了她两句,心里委屈,脸埋在臂弯里没看他,自己偷偷在流鼻涕,抬起来多尴尬。
然后鼻涕终于不流了,她坐端正跟他理论,他看到了什么又把自己手拉过去,她继续跟他说着,直到他拿出餐巾纸倒了一点水在上面,认真的擦着衣袖上俨然的两个鼻孔型的鼻涕印时,蒲祎整个人都傻逼了,想把手抽出来,他却紧紧的抓着。
蒲祎觉得,自己哪里还有形象可言,她的脸呢?早已经飞向了远方。这个人,怎么就不知道她很尴尬吗?
那时候他们坐在靠窗户的第四排,那样明亮的光线,她脸上有什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低着头,没看她,仔细地把鼻涕给擦干净,她摸过他的头,她知道很软,他的头发和她的一样软,又是什么轻轻撩拨了她的心动。
自己经历过的别人永远不知道,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啊,给谁说又怎么体会,只不过是同一种心境罢了。
于姝纹谈过四个男朋友,没有一像她一个这么用心的,蒲祎说话比于姝纹上道多了,但感情却不是,她总是被埋得很深的带刺藤曼缠着一遍又一遍,刚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又被扯回来。
可是庄席一说那句话的时候啊,她就知道啊,他们最后是肯定会分手的,无论怎样,初恋是怎么可能走到最后,现在想来,还是会尝到很不是滋味的感觉,分开了那么久,能记起来的,都是当初那个人的好啊,那么好的一个人她怎么就弄丢了呢。
曾经的甜,夹杂着回忆的涩,合起来的味道好比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