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溪河的水常年清澈,连空气中的尘土也不沾染,每每阳光照到,粼粼波光就动了起来,朝河里撒一把鱼食儿,一群鱼立刻围过来,浮在水面上的瞬间一扫而光。把头伸出去,荡漾的水波把脸映得扭曲了。
蒲祎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真是一张变形了也令人心动的脸,樱桃小嘴,翘挺的鼻子,杏眼扑闪扑闪的,形象点说就是一双大眼睛在脸上老占位置了,她“咯咯咯”笑起来。
“笑,笑什么?”
河面上又倒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和她的重叠到一起,一双好看的三眼皮被拉得细长,眉毛也称变成了波浪型。
“噗。”
少年蹲到她旁边,敲她的脑袋,“还笑。”
蒲祎却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水里的倒影,他也只好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陪她一起看,橙红色的光蒙到他们身上,沿河的小石头被水撞出了声,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显得沉寂。
良久,河面终于平静了,她的发垂落了几根到耳边,顺手挽到耳后站起来,她的脚蹲麻了,身体不由自主朝旁边歪了一下,他伸过手来正想扶她,她却已经站稳迈出几步,屁事没有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倒是给我说啊?“他两步跟上去,语气带着一丝别扭与不耐。
她也停下来,“我没给你说吗?我昨天没给你讲清楚吗?”
他依旧没明白她到底指的什么,看着他的表情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话。”
河里一只红尾鱼跃出水面,又“扑通”掉进河里,徐徐的风拂动少年的白色体恤,他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把路边的石子踢到河里被冲走,屁大点事。
确实是屁大点事,甚至比不上屁。
但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那就是很严重的事。
……
李老师说明天要交作品,蒲祎只好回家赶一张出来,写一张一百字的隶书快一点需要一个半小时,慢一点两个小时,在书法班里写,有老师守着那就一定要讲究慢,细,一个字不低于一分半写完。蒲祎学写书法已经有十一年了,算是有点资历了,但她依旧是书法系年龄最小的一个,学习书法的人并不多,但在能系里的都是很热爱书法的,大多数人都写得很好。
她最开始学的是楷书,颜体。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就被妈妈带去学写字,为了治她的多动症也是下了一番血本,从最开始的语言主持,到拉丁舞,再到电子琴,最后发现还是书法最好,修生养性,还能练出人品,那时候班上的很多同学写字都不好看,蒲祎就是其中之一,还是其中之首。学了这么久她也算是没辜负期望,凭着书法考进了城溪最好的艺术大学,走这条路也熬出了头。
写字本就不急于求成,光是一个楷书,书法老师硬是让她写了四年,一本完好的字帖已经被翻成一张一张的碎页,书封上是早已干涸成花型的墨水印,所以书里面的字她都能胸有成竹地写出来。
看着勤于练字的蒲祎,魏岚英很欣慰,他们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出了蒲祎这么一个大学生家里也难免沾上些文化的气息。
“祎祎,写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来吃点水果。”
“马上就写完了。”最后一列,“录苏轼诗,赤壁怀古,已丑初夏,蒲祎书。”
写完一幅作品是很有成就感的,她把作品提起来看,魏岚英也走过来,喂了她一瓣苹果,边看边点头,”要拿去参赛的吗?”
“不是,作业而已。”
“作业这么少?”魏岚英觉得奇怪。
蒲祎把作品叠好,放进按扣口袋里,“少?妈,一天一百个字少?如果用毛边纸练都要写二十五张了。这么厚呐。”说着就用手比出两厘米厚的空隙。
“你可别拿那个唬我,我还是陪你去练过书法的,以前你就写这么多了,现在还是这么多?”魏岚英斜睨她。
蒲祎无奈眨眨眼,“好吧,亲爱的妈妈,今天我不想写了,我要去接我的好朋友了。晚饭不用等我了。”
“注意安全啊。”魏岚英朝她的背影喊。
“好。”
于姝纹是她的初中兼小学兼高中两年同学,长达十一年的友谊是时间也磨不烂的的真挚。
昨天一通电话让蒲祎喜出望外,来自朋友的呼唤是无论如何都得回应好的,她把手机拿在手里,伸着脑袋望着出口,前面人有点多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好跳起来看。
“你在等谁?”
一道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蒲祎回过头,“你怎么在这儿?你跟踪我?”
他没答她的话,眼睛平视着看向别处,小声道,“我知道我哪里错了。”
一个个头一米八三的人杵在她面前,脸上还有点红润,一切只怨爹妈把她生成了一米五七的身高,而不是一米七五,凭着她后天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因为隔得近她只能看到他的鼻孔和下巴。
蒲祎:“看哪儿呢,老子在这里。”
……
严歧择微微低头,黑色的眸看着她的发顶,“我……”。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喂?”
“祎祎,你在哪我没看见你。”
“噢,我看见你了,我过去。”
蒲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跑过去。
于姝纹也看见了她,把手里的行李箱一丢,蒲祎还没来得及把手臂张开就被她一下抱住,“oh,祎祎,你抱起来还是这么舒服,让我看看,哎哟,这小脸蛋越来越圆了啊。”
她连怎么了!圆点怎么了,碍着谁了嘛?就喜欢拿脸说事!
“这位帅哥是谁啊?”于姝纹看向后方。
严歧择了然,主动的向前跨出一步,微微一笑,“你好我是……”
蒲祎接嘴,“他是我儿子。”
于姝纹脸上渐渐浮现出夸张的惊讶,“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帅个儿子。”
……
他“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机场毕竟人多,还是留点自身素质。
蒲祎拉起她的行李箱,“不用管他是谁,不重要,我们走吧。你找好住处了吗?”
于姝纹提起剩下的,两只手都用上了结果还剩了一包,那一袋就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我来吧。”他把被五颜六色地花覆盖满的软袋轻松提起,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很轻,像棉花一样。
蒲祎瞅着他一点不费力,一把扯过他手上的袋子,把自己的塞给了他,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一重。
“走吧,我先住预定好的酒店,之后再去找房子租。”
“行,先去酒店把东西放了我们再去吃饭。”
……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严歧择就跟在后面半米远的地方,是谁看着都觉得像是被嫌弃了的男朋友,脸上很不爽的样子,更像是被虐待了再嫌弃的男朋友。
于姝纹在前面和蒲祎咬耳朵,“他是你认的儿子?”
不可置否,“差不多吧。”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
“挺帅的,介绍给我?”于姝纹从初中开始就霸占着年级级花一职,虽然气质略输校花,但也是很耐看的,她交过的男朋友和蒲祎写过的毛笔字一样不计其数,而蒲祎,一位精致爱美的黄花大闺女只交过一个男朋友,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的初恋。
蒲祎撇了撇嘴,“你确定?你会后悔的。”
于姝纹以为她不想把他介绍给她,“你要自己留着啊?早说嘛,我不跟你抢。”
……
他们两个?
放屁!要是有了什么,乱伦的关系怎么说得清。
走到一家川菜馆,于姝纹点了三个菜又把菜单递给蒲祎,她在黑木耳和土豆粉后面加了一个一然后直接递给了服务员。
于姝纹对着她指了指旁边脸色阴沉的人,不让他点?
蒲祎摇摇头。
他今天真是吃了屎才来跟着她,找罪受。
“儿子。”
他抬起眸,薄凉地眼神飘到空中交会,眼睛微微眯起,好像在说你刚刚叫我什么?
蒲祎莞尔,“你道歉吧,我听着。”
很多时候,火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小了东西没熟,大了就会糊,尺度没掌握好可能会烧了整个屋,还有屋里面的美女。
于姝纹用手撑着脸静静地看着两人。
这个女人真会玩啊,刚刚两个人的时候不听,现在四面八方都是人,严歧择狠狠地咽下去一口气,“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把你写的字拿给别人看,不然就不会被烧掉。”留下灰渣污染环境,他应该叫人生吞,再拉出来施肥!
蒲祎目不转睛,“还有呢?”
还有?
还有什么?
蒲祎继续道,“还有你上次欠我一毛钱的事情呢?”
一毛钱,于姝纹笑出来,“祎祎,一毛钱就算了吧,你不是那样不大方的人啊。”
“你不懂,那是一毛钱的交易。”
于姝纹继续憋着笑,人长大了果然都是会变的,以前校门口摆摊位的人那么多,烧烤,辣条,鸡蛋仔,佼佼糖,糖葫芦,蒲祎都是请她吃遍了的,一分钱都没找她要,现在却为了一毛钱跟一个男的闹矛盾,果然还是年轻好啊。
严歧择的脸色又冷下去几分,什么话也没说就站起来椅子再地上拉出很长一声噪音,两手揣进裤兜里走了出去。
他一走,于姝纹就拿出手机对着那个背影拍了几张。
“祎祎,你把人家气走了,多可爱一男生啊,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对待一下。”
“可爱?可爱个屁。”
转而一想,也是,蒲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她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