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这是观天楼最高的第九层,用王室的官称叫钦天监。你昏迷了九天,若是换做别人恐怕现在尸骨都凉了。你就不同了,天运在身,综合着佛道两家修为,还是金刚不坏之体,真是天数有定,命运使然。
仿佛有人站在窗前遮住了刺眼的光,容闲缓了缓神,慢慢睁开眼睛。瞥见窗前站着一名面目清癯的老者,头戴阴阳巾,身穿白色麻衣,上面绣着祥云,脚踏云履。老者美髯及胸,双目清澈似滩水,手拿拂尘,正笑呵呵地看着他。容闲轻问道:“老丈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老者朝着容闲的床边走了两步,在阳光的照耀下老者周身仿佛发着光,温言道:“老夫嘛,叫做误平风,是这里的主人。其实就是个太平闲吏,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说来,说来可就话长了。”
容闲听得云里雾里,一阵迷茫,圆睁着眼,看向误平风。
误平风捋了捋胡须,低头看着容闲,仿佛在看着稀世珍宝般,呵呵一笑,道:“真正救你的人,是你自己,老夫只是适逢其会罢了。钦天监观天楼,是老夫观测天道运行,测天运之处,这里是顺天国最高处。近三月来老夫发现天道紊乱,只怕殃及五国的祸事不可避免。可奇怪的是,象征着无上天道的紫气,忽隐忽现,接连出现五次,有几次均出现在王城。老夫正在纳闷是谁能够暗合天意,今日见到你,老夫才茅塞顿开,原来是你。”
容闲闻言一愣,更是不明误平风所说。喘息片刻,逐渐恢复说话的气力,笑道:“实不相瞒,你方才所言,我听得是起于不知所云,止于不知所云,实在抱歉得紧。”
误平风也不介意,微笑道:“大道如海,岂有崖岸。道存多途,歧路通幽。老夫久历江湖,见过太多龌蹉事。世间俗人为权为钱无所不为;修行之人更是不择手段,炼煞吃人、鼎炉双修、寻求至宝、窃取国运。只有你是天运所选,佛道贯通,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唯有当你开启鸿蒙之智,方才彻底通透天机。”
容闲听得一头雾水,更升厌烦早已腹诽许久,好不容易等误平风说完,没好气地说道:“那个误平风老前辈,你说的呢,我耳朵还能接受,就是呢,我的肚子可能承受不起了。”说罢,容闲五脏六腑像似与他串谋一般,叽里咕噜乱响了起来。
误平风睁大眼睛瞧着他,好像在看一个不尊教诲的学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口中轻念道:“未开智,未开智啊!还不如屋顶你的小朋友!”转身离去。
容闲一愣,“小朋友”是?略一思忖,青影又蹲在屋顶了?
片刻后,故鸢一脸兴奋地端着饭菜来到房间内。容闲用力想要坐起身,故鸢忙上前搀扶,细细打量他一番,柔声说道:“你终于醒了,饿坏了吧。”容闲见到故鸢,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见故鸢消瘦许多,满面憔悴,心生怜悯道:“故鸢,你瘦了。怎么,见穆王的事情不顺利?”
故鸢闻听容闲在卧床之际仍关心自己,心中一阵感动,抿嘴笑道:“你,你昏迷了九天,我都快担心死了。”自父亲遇袭,所有亲人均被灭口,故鸢早把容闲当作亲人看待。见容闲力战梦畏之后陷入昏迷,自是心力憔悴担心不已。如今见他转醒,心中喜悦,继续道:“穆王对我很好,将我收在宫中视同养女。报仇的事情,只能从长计议。”说着将包含珍贵药材的稀粥,亲自吐气如兰地吹了吹,递到容闲嘴边。
容闲有些不适应,却因周身无力,只能接受“嗟”来之食了。喝粥的间隙,容闲问道:“穆王没有处置相国吗?”
故鸢蹙了蹙眉,轻轻抬起玉手继续喂他吃粥,面色一暗,道:“没有证据,无法贸然处置相国。”
容闲不解道:“送你回宫途中,劫杀于你,就凭这,还不够吗?”
故鸢叹气道:“索关说,买愁山四鬼向来只认钱,没有活口,无法认定是相国所为。总之呢,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呢,好好修养就是了。”
足音忽然在楼梯间橐橐响起,两人忙向屋门看去。屋门“呀”的打开,只见穆王与误平风先后走入屋内,故鸢忙放下粥碗,俯身便要下拜。穆王连忙摆手,踱了几步来到容闲身前,见容闲忙要起身施礼穆王和蔼地笑道:“不要多礼,你坐在床上就好。”故鸢知道穆王与容闲有事要谈,告辞转身关好房门后款款离去。
穆王虎目注目看了容闲一阵,神情复杂。容闲不知穆王心中在想什么,不免天威在侧,心中着慌。慢慢地穆王脸上又浮现笑容,和颜悦色看着满脸惶惑的容闲道:“容闲。”容闲忙答道:“是。”
“孤越来越看不透你。”穆王踱着步子,慢吞吞地字斟句酌说道,“侠义心肠,天运在身,孤身犯险夜闯王宫,即诺不悔救佳人。你是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
容闲不知穆王到底要说什么,只好应道:“吾王,过奖了。”穆王身后的误平风听到穆王夸奖容闲,神色一松,趁穆王没注意轻轻吁了口气。
“重诺守信,不畏强敌,好,好极。孤还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办,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允诺。”
容闲心中一沉,手眼通天的穆王,竟来找自己办事,想来此事也定会是九死一生了,但如果面露难色,就怕真要九死无生了。自古天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忙面露诚恳道:“但有所用,无不赴汤蹈火。”
穆王轻轻颔首,继续道:“此事,事关重大,孤想让你重回虔门。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彻底将虔门掌握在你的手中,为王室所用,不知你意下如何?”
容闲闻言,心中震惊,但终是王命,不干推诿差使,见穆王虎目精光暴闪,盯着自己,赶忙用尽全身力气慌忙下床,俯身拜倒,用不停发抖但双手死死的撑住地,喉咙发紧,道:“遇明主信任,我定会不计身家,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穆王慨然叹道:“此话说得好啊!”不去管伏地而跪的容闲,踱步来到窗前,负手而立,看着远处风景,悠然道:“你也不必强求,能让虔门为王室效劳是好的。如若不成孤可以派兵剿杀。寡人手握百万雄兵,龙骧虎步,清除一个门派,不过是举洪炉而燃毫毛,顷刻之间的事情。“
容闲浑身湿透,深感王威森严,只怕穆王一怒血流成河,忙将头趴得更低。却又听穆王道:“但寡人觉得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为我所用。如能为我所用,又何需杀伤而损德呢。所以有寡人在你大可放手去做,无需顾虑良多。”
容闲咋听之下觉得这些话似乎支离破碎,细思之下,内涵深不可测。容闲久在市井,善于揣度人心,文心周纳。虔门之事,如为所用最好,否则江湖难免一场浩劫。像当初武封国对待各门各派分化打压一般,届时只怕一寸江湖一寸血。思虑及此,容闲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恭敬答道:“是。”不知为何,声音竟然微颤。
“修养好后,即刻出宫办差,不必辞我。”说罢穆王目光阴郁,转脸看了看容闲,踱步而去。
容闲浑身湿透,王命在身,如入牢笼,心中暗骂倒霉,颤颤巍巍站起身,登时感觉自己已经虚脱,强打精神,扶着墙来到窗边,放眼望去,观天楼高处不胜寒。
观天楼地处王宫偏院,周围一片肃杀,极目而望,王宫附近坊肆宅邸尽收眼底。此时是正午时分,阳光强烈,容闲眯着眼,望着远处的坊肆,人来人往,心中却一片茫然。误平风悄然回道屋内,见容闲倚窗而望,尴尬的笑了笑,来到他身旁,顺着容闲目光看了看,道:“忙碌的子民。”
容闲转脸看向误平风,悠悠然道:“前辈还真是诚实人。”说罢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误平风。误平风被看得有些尴尬,苦笑道:“老夫也无奈,知无不言,欺君是死啊。”
容闲心中暗骂误平风险些害死他。天运只有王者才会有,在穆王面前提及天运,岂不是要陷他于万劫不复。转念一想,穆王圣明烛照,天运之事怎可能隐瞒。没有诛杀自己,一是念及自己还有些许用处,再者青影就在屋顶,还有就是穆王外有虔门设阻,内有相国掣肘,局势阴暗晦涩,他更需要外援。想明此处,容闲也就坦然了,道:“念及前辈相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误平风见容闲释然,宽心一笑,道:“我还是为你美言了的,也恭贺你得了美差。”容闲哑然失笑,道:“说你诚实,你还真诚实的可以啊。前辈,我怎么就得了美差,那差事稍有不慎,就得人头落地。要不然咱俩换换,我在你这楼上守着做一个太平闲吏。”
误平风摇头叹道:“天高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