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武封国不知从何时而起,庙堂之上思虑江湖路远不受控制,有深恐江湖异才以武犯禁,更是惧怕有绝世境界的江湖高手哪天游走庙堂,取王侯首级如探囊取物。一旦这种想法植根于同治集团内心,正所谓怀璧其罪,江湖儿女无论如何用行动诠释他们对庙堂的无意与不屑都是徒劳。逍遥于外,岂不快哉。
经过多少年的庙堂与江湖纷争,庙堂始终无法掌控江湖,江湖儿女更加无视庙堂;直到一人的横空出世,向统治者推介怀恩令:根据江湖人的修为等级,不惜金钱、地位和女人招募江湖英才,极力拉拢分化江湖人。通过比武招选形式,将江湖高手收揽囊中,再用他们清剿江湖中不顺从庙堂的异类。从此江湖便不再安宁,绝大多数江湖人便成为了庙堂的鹰犬。
而成为庙堂鹰犬的高手们,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才是代表着江湖,而且是正统的江湖。散逸在四处,威胁着庙堂安危的有修为的人,才是异类。
庙堂强力控制之下的江湖,谁又能知道它还是不是江湖?
倚云又怎能知晓,孤云死于庙堂,还是死于江湖。
就在孤云将燃烧成灰烬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倚云,这也许是倚云的错觉。但即使这样,倚云也能感觉到丝丝寒意。无论是江湖中还是庙堂上,他和孤云都身不由己,就像孤云所说:“一入江湖,何谈无辜!”
死于王事与死于江湖,等死,又有什么分别?
倚云独眼划过一抹伤感,转身看向院中其他三人,那执剑大汉面露感激,点了点头,声音洪亮,说道:“我代我家公子寐生谢过了!”说罢便向倚云抱了抱拳。
倚云淡淡地扫视一眼,见那公子寐生神情倨傲,仿佛孤云的身死与他如天边圆月毫无瓜葛,他只是个看客而已,羊脂玉般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这令倚云心中微微有愠,此时,一只青信鸽俯冲而下,轻轻落在公子抬起的小臂上,轻拍两下翅膀,收了羽翼,望向公子寐生。
倚云见到信鸽又是一愣。鸽之贵者,唯袍泽、疾风、决云儿,均属罕见品种。虽各有千秋,但三种信鸽无一例外的耗资无算,且权贵专属。寻常富贵人家即便有钱也不敢觊觎,怕是僭越礼治招来滔天祸事。
眼前落在公子寐生臂膀的雪白信鸽,首有五色缨,尾略长,虽形体略小,却气质雄异。传说此鸽飞如闪电,彪悍异常,敢于猎杀鹰隼,又善追踪。这正是决云儿,成色可谓绝品。
公子寐生解开帮在鸽脚上的竹筒,从里面取出蝉翼雪白的丝绢,轻轻展开,借着月光看去,面沉似水,怔怔出神,似有所思。
决云儿振翅而飞。
倚云见任务完成,又没有望云山的命令,看看地上赤胆长剑,十指猛的一抓,那赤胆便到了手中,倚云背在身后,心中微叹,想必望云山那边很快会收到讯息,前来处理善后事宜。他无暇也无意待在院中,便要转身离开。
“且慢!”非常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倚云一愣,慢慢转身,望向公子寐生。此时公子寐生手中,多了一条浅粉色绢帕,丝帕一角垂下两条丝绦,打着特有的逍遥结,倚云混迹于市井,知道这绢帕并非俗物,乃是逍遥楼“月”字辈名媛的特有的“留情笺”,此物在市井坊间,可值千金。
倚云不解,独眼看向公子寐生,公子寐生缓步向他走来,那充当护卫的大汉跟在身边,公子寐生来到倚云近前,将绢帕递给大汉,温言道:“乙,交给这位望云山的朋友,这算是孤云的遗物吧!”大汉闻言,弯腰称是,恭敬接过绢帕,交递给倚云。
倚云心中虽是疑惑,见公子寐生并无恶意,便伸手接过。同时独眼扫了一眼绢帕上的内容,只不过一扫之下,倚云心中悲愤泛起,独眼中净泛起雾气。
绢帕上有词写道:“多情去后香留枕,好梦回时冷透裘,闷愁山重海深,可怜独自寝,夜雨百年心。”字体娟秀,却有灵气,十分俊美,一望便知出自闺秀之手。
词后落款“吐月”,特有一行小字“逍遥楼中云望月”,意境优美,情意绵绵。
倚云不解地看向公子寐生,公子寐生冷冷一笑,轻轻抽了抽鼻,饶有深意道:“世上生死如梦幻,你看到的生死,未必就是实际的生死。”说完摇了摇头。
倚云虽然云里雾里,但也不愿久留于此,仿佛这里是他触动心结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将绢帕收好,便要再次离去。
就在倚云气沉丹田,吊着一口混元气想要纵身离开的时候,就像弩箭要发未发之时,眼角余光看到一身影如迅雷般贴近公子寐生,寒光闪出,仿佛要将公子寐生挥剑斩为两段。
异变突起,弹指间便又遭到偷袭,倚云心中懊悔,方才已经探知婢女气息异常,但并未多想,仅认为她是公子寐生身边的暗哨而已。
此时寒光闪处,不但否定了倚云的假设,且时机把握十分巧妙,倚云转身离开,死士乙与公子寐生注意力都在倚云身上,否则以二层楼境界,想要瞬间斩杀有一层修为护卫的敌人,还是有风险的,只要有些许迟缓,即便可以迅速斩杀死士乙,但是,只要有几个响指的延迟,她都没有机会斩杀公子寐生。
千钧一发,公子寐生命悬一线,倚云想要转身施救,恐怕鞭长莫及,倚云心中发苦,恐怕孤云的死,要轻于鸿毛了。
可看似避无可避的一剑,剑尖即将划开公子寐生后脊之时,公子寐生却有意无意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仿佛向倚云告别时被脚下东西绊了一般,即使这样,衣服后襟也被利剑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生死一瞬,险至毫巅。
那婢女一击不中,左手一抖,几十只炽焰镖呼啸着射向公子寐生,自己则是身子一纵,向墙外遁去,出剑斩杀公子寐生,转身射出炽焰镖,提气纵身遁走,一气呵成,毫无半点迟滞与犹豫,也是果决的厉害角色。
死士乙在婢女射出炽焰镖之时,方有反应,迅速转身挥剑斩向飞来的炽焰镖。只是那炽焰镖众多,一时间让他慌手乱脚,脸色霎时间变成了土色。公子寐生仿佛还没有发现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身后的炽焰镖就是他的地府邀请函。
只听“叮叮当当”一通乱响,倚云落在公子寐生身后,轻轻抖剑。方才他强行卸去混元气,将身子坠下,挡在公子寐生身后,挥剑挡下飞来的炽焰镖。虽然护住了公子寐生的安全但也导致体内气息混乱,五脏翻腾,喉咙处发甜。那滋味,不亚于被红衣绝煞震飞出去撞到假山。
公子寐生转身,一脸惊愕,见道自己身边仍泛着红光的炽焰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命悬一线,是倚云不顾内伤奋力救下他。看着倚云的背影,鼓荡着的黑衣,明月下的影子,虽不是茕茕孑立,却也说不出的萧索。
“多谢出手相助。我知道望云山的规矩,但你不妨告诉我你的代号,我会代你求情,想必望云山那边不会责罚。”公子寐生轻声说道。
死士乙附和着,对倚云方才出手相救致谢。
倚云喉咙处又是一甜,连忙调整气息,强压下去,听闻寐生身后询问其代号,也不转身施礼,背对着寐生冷冷道:“职责所在,不敢坏了规矩。”
说罢,也不去管寐生与死士乙的反应,身子一纵,离开了院子。
公子寐生看着倚云离开的方向,眼中神情有些昏暗,仿佛又有些惋惜。
就在倚云离开几个响指之后,一百人小队轻衣轻甲,装备精良,背悬弩箭,腰间别着武封国特制的荡刀,寓意“荡平天下”。虽是百人,除却喘息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嘈杂,显然训练有素。整个小队在月光之下,显得杀气腾腾。
进入院落,为首似乎卫队长模样的魁梧男子,上前一步,半跪施礼,惴惴说道:“末将狼卫墨染,护卫来迟,请公子责罚。”
公子寐生背手望月,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墨染,只是呆呆的望着月亮,喃喃道:“明月照天狼,孤心夜未央!起风了?”
墨染将头低得更深,他深知能够用虎符调动他来护卫的公子,背后势力可谓滔天。狼卫虽然是禁卫军中的佼佼者,个顶个的带品级的带刀护卫,平日里都是用鼻孔跟人说话的,只是今晚调动他们的虎符,竟然是玉制,显然是极峰的意思。
虎符质地,分为铜制、银制、金制、玉制,随着调动品级逐渐升高任务也就逐渐艰巨。平日里铜制任务居多,银制、金制虽然稀少,但也会有一些。玉制,墨染进入狼卫以来,仅此一次。可见事态严重,又见院中血腥满目,显然是大战之后。狼藉遍地,即便是他见惯沙场,也微微动容,心中十分小心,生怕节外生枝,把任务搞砸了,那以后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
墨染谨小慎微的跪在地上,公子寐生轻轻转身,环视院中,脸色恢复平常,只是眼神有些阴鸷,仿佛做了重大决定,轻声命令道:“开拔!”
墨染仍跪在地上,直起身,右手握拳,重重的砸在自己胸膛,低声道:“誓死护卫公子安全。”
百人小队齐声道:“誓死护卫公子安全。”虽然声音不大,却透着决绝,誓言依然在,即诺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