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销月出,星换斗移,不知过了多少天,容闲终于来到重兵把守的龙渊城外。
一路之上,容闲心中阴霾密布,只有浸淫于云寂所教授的佛法中,方能寻找到些许宁静,又细细总结了与乌口交手的过程,深感自己的不足。
在如此过程中,容闲浑然忘记了时光流逝,寄情山水,尽情接近自然,体验道法自然的感觉。即便在如此艰苦环境下,他但身体也竟然变得强壮健硕,四肢百骸通透无比。偶尔在林中,他能够追逐猎豹,超越猿猴,不禁心中暗喜自己变化之大。
旅程之中,容闲每每想到云寂,心中便隐隐做痛。云寂修为甚高,可惜不了解世事险恶,正所谓:天黑路滑,江湖复杂。
怀揣重宝,引祸之源,容闲便将白色僧衣与紫狐皮藏在城门附近的破败庙宇中。为了此物以云寂的修为竟也不免身死,何况是自己,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丢啊!不如先进城探探情况后再做打算。
容闲游走于社会底层,早已看透世俗,虽不像云寂看破红尘,但也并无贪恋宝物之心。不过以他乞丐的模样,贸然送宝物与江湖豪门,即便自己并没有觊觎之心,恐怕也难逃被灭口的恶果。
另外容闲觉得如今身上虽有修为,但并不清楚修为如何。他思虑过后决定深藏不露,因为以剑为生者,必死于剑。以现在的情况,如遇到高手,他必死无疑。
宝剑藏于匣,重在藏锋,不在显利。
宝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供人玩赏的。
与阊州城相比,龙渊城至少要大上三四倍。护城河既深且阔,城高墙厚;城外有驻军,军营延绵、旌旗似海;城楼岗哨林立,军兵如凶神恶煞,剑拔弩张,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容闲莫名紧张。
容闲驻足城门处,待要入城,却被城守连踢带踹,无情至极的驱逐,始知入城者需要如数缴纳城关税款,而且还要检查户籍身份,更何况他衣衫褴褛的乞丐,如何入得了城。
容闲如今心性坚定,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来到一处偏僻处,默默等待,片刻后,车轮声响起,原来是运送活羊的车队。他心下一喜,趁人不备,躲进中间车中,挤在群羊中间,虽然有些难堪,毕竟如此轻松混入城中。
龙渊城中,高堂邃宇、层台累榭,坊肆规划齐整,房舍极具规模,街道两旁尽是店铺行肆,从卷布店、铁器店、瓷器店到当铺、粮铺、珠宝饰钿铺一应俱全。
此时晨初时刻,许多铺子尚未正式迎客,但各家都已经把幌子高高悬挂,接旗连旌,遮空蔽日,周遭马骡嘶鸣,车轮辚辚,过往商旅行色匆匆,好一番繁荣景象,饶是容闲见过繁华,也不免心生感慨。
想办法搞到了一身衣服,还有几两碎银,容闲闲逛了好一会,忽的心中一惊,隐隐察觉有人跟踪。假装俯身拾捡物件,偷眼向后望去,一望之下,心往下沉,身后人影绰绰,有几人青衣红带,眼神有意无意瞟向他。
心中暗叹万柳堂的势力之大,他方才入城,行踪便已经被探明。容闲略一思忖,加快脚步,七转八绕,最后闪身进入一家酒肆中,寻了处偏僻的位置,点了两道小菜,便自顾自吃了起来。想必万柳堂的人此时正在坊肆中乱转呢。
容闲行乞时,向来都是席地而坐,捧着要饭用的缺口破碗,吃着乞讨来的堆满人家吃剩下的杂七杂八的饭菜,珍惜菜肴更是别想。如今却能坐在凳子上慢慢品尝,菜肴虽然简单,却让他心中满足。
正在云寂大饱口福之时,酒肆之外走进一人,约莫花甲之年,衣着朴素,身穿红色麻衣,足踏麻鞋,胡须花白,面容清瘦,脸色蜡黄,两眼浑浊,弓腰驼背,轻咳着慢慢走到云寂身边的桌旁坐下,声音沙哑如同吞炭,轻声道:“拿酒来。”酒保连忙招呼,诺诺连声,殷勤至极。
只听得酒肆门外,人声喧闹,屋内一时间涌入凶神恶煞般但八名大汉,个个身材魁梧,手中握剑。容闲余光一扫,心如灌铅,来人清一色的青衣红带,为首之人是个虬须大汉,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面相凶恶,虎目巡视着酒肆,瞥见容闲所在,眼中精光暴闪,嘴角狞笑,摆了摆手,众人遍跟着他来到云寂附近座位坐下。
虬须大汉坐在容闲对面,其余七人分别坐在附近两张桌子,虬须大汉高声喝道:“小二,拿酒来,越快越好!”声音洪亮,震得容闲耳膜嗡嗡作响。
容闲神色自若,自顾自的吃着饭菜,也不去看那虬须大汉,更不答话,心中却盘算着如何脱身为妙。
酒保闻声,吓得身体一颤,知道来者不善,不敢怠慢,忙应道:“诺,诺!客官,这就来。”一溜烟去取酒。
虬须大汉似笑非笑地看着容闲,将手中剑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此时小二忙不迭来到桌旁,摆上杯筷,将酒斟满,将酒壶轻轻放到桌子上,便要转身伺候其余大汉。
虬须大汉端杯将杯中酒一股脑倒入口中,还未咽下,便猛的喷在酒保脸上,怒道:“这是什么酒。”
酒保不敢去擦拭脸上喷洒的酒,战战兢兢答道:“回爷,本店最好的凤泉老坛!”
虬须大汉猛的起身,一把抓住酒保衣襟,转臂将酒保重重的摔了出去,“砰”的砸在临近桌子上,“咔嚓”一声,竟将桌子砸碎,身后众大汉发出轰然笑声。
酒保惨哼着爬起身,眼中泪水打转,口中委屈道:“爷,小的哪里不对,请爷示下,也不必如此捉弄消遣小的。”说罢揉着腰,痛得直哼。
容闲仍是面色不改,慢慢吃着眼前的饭菜,他心里清楚,虬须大汉必是针对自己而来,大庭广众之下,又无法纠缠找自己的原委,便寻酒保麻烦,逼自己出手,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自己带走。
容闲瞥眼望向不远处的老者,老者神色自若,自顾自的吃着,时不时轻咳几声,令容闲心中倒产生几分诧异。
虬须大汉见容闲并不理会自己,心中有气。斜眼看见酒保龇牙咧嘴,兀自嘟囔着,暴怒之下,一手拿起剑,另一只手猛将桌子掷出,砸中酒保,“咔、咔”几声,酒保惨呼一声,便昏厥过去。
饭菜洒了容闲一身,心知对方有心找茬,一时间又没想好如何遁去,只好忍气吞声,起身将身上的饭菜慢慢摘掉,冷冷地看着虬须大汉,见招拆招,看他如何行事。
虬须大汉虎目瞪视着容闲,喝道:“王八蛋,你看什么,没见过爷爷教训孙子吗?”说罢怒目圆睁,面露凶狠。
容闲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见容闲仍是默不作声,虬须大汉倏地掣剑在手,口中骂道:“奶奶的,先费了你的一对招子,让你看热闹。”说着,手中剑便疾风般刺向容闲左目。虬须大汉身材魁梧,剑法却灵动,剑如毒蛇吐信,眨眼间便到了容闲眼前。
容闲原可以轻轻避开,也可以轻伸两指夹住剑锋,这招他请教过云寂,路上又反复练习,早已熟透。但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贸然显露身手,恐怕会惹人猜忌,再想蒙混入虔门探寻送宝,只怕会凭添许多麻烦。
正在踟蹰间,破空声响起,虬须大汉手臂不知被什么击中,痛得“啊呦”一声叫了出来,手中剑把持不住落在地上。
虬须大汉脸上冒着冷汗,转脸看向不远处病态的老者,且怒且惊。其余七名大汉见为首大汉吃亏,又见虬须大汉神色,知道是不远处老者暗中捣鬼,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掀翻桌子,掣剑在手,“老匹夫”、“混账老贼”的骂着,纷纷扑向老者。
老者仍是云淡风轻,轻咳几声,右手虚空连弹七下,只听得“嗤”、“嗤”连响,七名大汉还未奔至老者身前,便“哎呀”、“啊呦”的连连惨呼,七人一个个身子倒飞摔倒,捂手抱肩,揉腿搓腹的,均被击中穴道,老者不动声色,冷冷的看向虬须大汉。
虬须大汉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这老者竟能响指间制服七名大汉,仔细观瞧,却愣是看不出老者如何出手的,心知遇到了高人,便客气道:“阁下好身手,请问尊姓大名?”
老者弹了肩上的尘土,眼中尽是不屑,冷冷地看着虬须大汉。
虬须大汉神色尴尬,知道老者修为深不可测,强忍着怒意,忍气道:“在下是万柳堂的,寻着这位小兄弟,有些话想问他,叨扰到阁下,见谅。”言外之意,是要带走容闲,容闲静观其变,并不发声辩解。
老者轻咳几声,沙哑道:“万柳堂很了不起吗?这小兄弟是我的贵客,你也配与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