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漫已习惯早起,这下鸡鸣一起,她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西苑屋里,付知安呆呆地看着床幔,料定今日是逃不了要去学堂。门被推开,苏漫轻声走进,没想到床上人儿已起身,惊叹不已。
来到床边,看到付知安发愣,让她有些心疼。以前,她也曾经见过那些孩子露出这般神情,看来付知安是真的出事了。
苏漫温柔地开口:“付知安,我不知道你在学堂经历过什么,现在看来你只是不去学堂,日后在其他地方遇到同样的事怎么办,难道你永远不出门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必须克服心里的障碍,勇敢面对,让那些人得到教训才是。”
付知安抱着双腿,听完后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漫,原来她知道自己有心事。柔声细语让自己感觉到放心,仿佛吃了定心丸。
伸出手,一脸宠爱的摸着付知安的秀发,接着说:“如果真的有人欺负你,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付知安有些害羞,扭头不看她,嘴里说着才不要她照顾。
她低头抿着嘴,嘴角上扬,总算是全劝动了这位小姐。
吃过早饭,两人乘坐马车来到边城北边最有名的学堂,能读书的基本是边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小姐。
抵达学堂门口,有好些马车围着,一些穿着华服锦衣的小姐徐徐走来,与付知安点头示意,看来都是认识的。
柳依舒走在最前头,自然少不了一顿嘘寒问暖,“知安妹妹,你今日果真来了,心情可是好了。”
付知安勉强笑了笑,眼角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有些发抖。
苏漫并未察觉,只见前方走来一位白衣翩翩公子,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如同妖艳的女子,难不成是人妖?
“知安,几日不见,身体可好?”白衣公子含笑,开口,望着紧张的付知安。
害,这声音一听就是正儿八经的男子。
付知安紧紧抿嘴,眼眶有些发红,微微点头。
白衣公子先行一步进门,柳依舒轻轻拥着付知安走去,苏漫安静走在后头。
书堂很大,男女分开上课,还有级别之分。付知安才十五岁,去的是中级学堂,柳依舒在高级学堂。
第一堂课是一位年迈的老者教授经文,苏漫坐在角落听得昏昏欲睡,像极了学生时代在语文课堂上的催眠曲。
付知安在前面,挺直腰背,看似专心听课,手中的笔偶尔动一动。
好不容易撑到下课,付知安放下笔,去外头透透气。
范裕抱着古琴缓缓走来,经过她身边时,嘴角翘起,薄唇微动,说了句好好听课。
衣服下单薄的身体一颤,双手握拳,转身,深深的望了一眼白衣的男子。
上课前,范裕说:“今日,我弹一曲相见欢,大家仔细听,然后跟着练。”而后,坐在古琴前,伸出骨节分明的双手,拨动琴弦。
琴声一起,美妙灵动的琴声从范裕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苏漫的思绪被拉远,尽情沉醉在琴声中,赞美范裕是音乐才子。
琴声慢慢停止,范裕收回双手,环视众人,然后停在一处,“付知安,这曲子是你最拿手的,上来给大家演奏一回。”
苏漫支起身子,饶有兴趣地盯着落座的付知安。
出乎意料的是,弹琴人频频出错,音不在调上,整首曲子下来,全都垮掉,这是付知安的水平吗?
一曲终,范裕微蹙眉头,点评说付知安的水平怎么会倒退如此多。
付知安轻声回答是许久不练琴的缘故。
“是吗?”范裕起身站立,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张纸,凑到付知安面前,戏谑道:“当日,你以一纸情书向我表白心迹,信中说你知道我喜欢相见欢这首曲子,便日夜苦练,为的是有一日能弹给我听,现在越练越差,是因为不喜欢我,才放弃练习吗?”
一时间,在座的各家小姐都议论纷纷,不少人交头接耳,一些小姐还捂嘴嘲笑。
付知安心里早已奔溃,从弹琴那一刻起,就心不在焉。自己的一番心意,竟被心上人摔在人前糟蹋。眼角噙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无息落下。
苏漫看着范裕的嘴脸,觉得恶心,早上见面还是一副正经的模样。
她心疼付知安,于是深呼吸,默默站起来,来到众人面前。
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直直看着范裕,平静的说:“范老师为人师表,传道授业是本分,学生琴艺不精,一味指责学生,难道老师不反省自己,教学方式是否不当?学生对老师的爱慕之意,您可以拒绝,却拿到大众面前嘲笑追求者,您的人格有问题。我现在怀疑您不配当一名老师,误人子弟。”
说到末尾,她激动万分,胸腔起伏,气势咄咄逼人,让范裕有些心虚。
座下一名粉衣女子不满,反讽:“寻常女子家是不会做出这些轻浮的事情。”
“谁说女子不可主动出击,向心爱之人表白,难道留着过年吗?再说,本来就是私密事,付知安又没当众做出不雅之事,何来轻浮一说?你同为女子,不论那书信的真假,嘲笑别人的一片真心,你的心怕不是黑心吧?正是因为有你这样在背后议论的人,以讹传讹,中伤别人,可是君子和淑女所为?”
反被动为主动,说得女子哑口无言,只得愤愤坐下。在座一片寂静,跟着反思。
“最后,我要向书堂举报,是范裕借教书之便,行不轨之事,强迫付知安接纳他,事情败露后才出此下策,反咬一口。”
最后一句话音落,许多小姐认为她的话言之有理,纷纷投来赞许的眼光。
范裕看着自己精心主导的戏垮了,舆论渐渐倒向苏漫,心有不甘,只要有付知安亲手书信,他还是在理的。
书堂的大人听完他们诉说后,要求范裕出示证据,他嚣张地看着苏漫,递上书信。
大人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遍,挑眉,继而开口说:“这写的是什么?”纸上好些字都不认得,笔迹潦草。
范裕愣了会,探身一看,差些吐血,再摸一下衣袖,也没找到原来的书信。眼里迸发出愤怒的火光,看向苏漫。
苏漫心里偷着乐,大人此时看的正是她在经文课上无聊随意写的字,没练过毛笔字,自然是难看。刚刚逮住机会,她偷偷换了付知安的信。
大人发怒,自然是范裕丢了饭碗。
就算再有满腹才华,人格道德有问题,便不能继续教学。
付知安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心里由衷的感激苏漫,她今日的一番话让自己醍醐灌顶,对于所爱之人,勇敢追求,不是丢脸的事。
苏漫涌起母爱之情,用干净的手帕湿了水,轻轻擦拭付知安脸上浅浅的几道泪痕,接着把她拥进自己怀里,温柔的说:“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付知安眼眶发红,靠着苏漫的肩膀,放声大哭,彷佛把从前压抑的心情全都发泄出来,一下子把苏漫的衣领沾湿。小时候父母双亡,哥哥常年不在家,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苏漫今日的护短,像极了她姐姐,让她感受到像母亲般的爱意。
害,这孩子,真让人心疼。在不久前,她曾是个实习教师,在偏远地区的山村里,那些留守儿童是真让人心疼,付知安也是其中一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