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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县,斩魔湾。
冷冷的冰雨是否会是苍穹的眼泪?
它是否也在为一个少年的命运心碎?
寂寥的黑夜,凄寒的风雨,沧桑的老树,林思尹正坐在树下,抱着小兰的尸体哀嚎痛哭。
林弘烈怜爱地看着悲痛欲绝的林思尹,不禁潸然泪下。
十八年前,那个在雪地里抱着尹月尸体痛哭的少年,不正是与林思尹一样,承受着世间最痛苦的生死离别吗?
林思尹双眼哭得通红,紧紧抱着小兰的尸体不肯松手,口中不停喃喃自语:“我说过,我一定要娶你为妻,可是我没能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自责的情绪一点点堆砌在心头,让他濒临崩溃,不禁又想起了父亲的问话。
“你若是不好好练功,以后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保护你爱的人?”
这句话明明只有二十四个字,却如同二十四柄钢刀,反复不停地扎在他的心头。
为什么我不好好练功?
为什么我聚集不了元能?
为什么我保护不了我爱的人?
一连串的问题不断在林思尹的脑海里涌现出来,他却没有办法回答任何一个,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死。
“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林弘烈预感到了什么,仍是回答道:“你说。”
林思尹抽泣了一下,抬起头望着林弘烈,带着深深的绝望道:“爹,你杀了我吧,我说过要娶小兰的,可我却保护不了她,我就是个废物,根本不配活着。”
林弘烈当然不会同意,林思尹等到的只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如果你现在死了,才是真正的废物!”林弘烈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他蹲下来,怒目圆睁,盯着林思尹狠狠道,“小兰死了,你不为她报仇,却想着用死亡来逃避现实,你长那么大,都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林思尹呜呜哭道:“我能怎么报仇,那是皇帝的派来的人,难道我能去杀了皇帝吗?”
林弘烈一提林思尹的衣领,肃容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就算他是九天圣帝的儿子也是一样,区区一个大乾皇帝算个屁!”
林思尹不禁愕然,他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把九天圣帝的儿子牵扯进来。
林弘烈仍在看着林思尹的眼睛,像是在传达某种特别的意志,语气也愈发严肃:“你身上肩负的绝不只是小兰一人的血仇,你也绝对不能轻易去死,你要记住,你不是不配活着,而是不配去死!”
林思尹怔了一下,忍不住问道:“爹,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都听不懂?”
林弘烈盯着他,沉默半晌后,方才长出了一口气,郑重道:“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但是你记住以后绝不能再随意轻生,任何时候都不可以,你记住了吗?”
林思尹面露难色道:“可是……”
林弘烈瞪大了眼睛,厉声截话道:‘没有可是,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林思尹不敢忤逆父亲的话,只能用力点了点头,紧抱着小兰的尸体默默流泪。
林弘烈松了口气,站了起来,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带着小兰的尸体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林思尹抬起头,问道:“爹,安全的地方会在哪里呢?”
林弘烈想了想,正要回答,忽然听到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非常地安全,就算是九天圣帝的儿子也没办法找到你们,你们想知道吗?”
林弘烈和林思尹几乎同时怔了一下,循声望去,黑暗的原野上竟真的出现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不仅如此,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只脸上长满棕毛的大猩猩,而且是一只会开口说话的大猩猩。
“游魂兄,你看看,你想告诉他们安全的地方在哪里,可是他们好像并不想知道。”
“罡狮兄,这世上总有很多人是不懂得领情的。”
罡狮嘿嘿一笑,说道:“游魂兄千万莫要生气,他们不领情算了,要不你告诉我好了,我倒是非常好奇,连九天圣帝的儿子都找不到的地方会在哪里?”
游魂嘻嘻笑着,声音尖锐刺耳,好像是女鬼在伤心地哭泣,让人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当然是阴曹地府啊,只要去了阴曹地府,九天圣帝的儿子除非死了,不然怎么可能找得到他们呢?”
好的嘛,我在林思尹的身体里听这两个恶心东西扯了老半天的淡,绕了老半天的圈子,总结起来就六个字——我们要杀你们,打就打,杀就杀,何必废话?
听了那么长的垃圾双簧,林思尹不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呛声道:“小爷我正想杀人,你们就送上门来了,那我成全你们。”
他放下小兰,站起身来,双拳紧握,任凭谁都看得出他已下定决心,准备去和罡狮游魂二人拼命。
林弘烈伸出手拦住了他,低声道:“你忘了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了吗,千万不要冲动,这二人来者不善,恐怕都是元能修炼者,你贸然冲过去,岂不是找死吗?”
林思尹瞪了罡狮和游魂一眼,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问道:“爹,我们该怎么办?”
林弘烈目视前方,平静道:“等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只管跑。”
林思尹愕然道:“爹,你让我丢下你独自逃生吗?”
林弘烈看都不看他,决绝道:“你别管那么多,只管跑就好了。”
林思尹当然不会答应。
“我已经失去小兰了,我绝不能再失去你了,我不会跑的。”
林弘烈转过头来,低声呵斥道:‘你懂什么,你必须活着!”
林思尹的回答非常坚决,而且只有一个字——“不!”
林弘烈还想开口,结果又听到了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
“哎哟喂,真是父子情深呐,不过你们还是别争了,今晚啊,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林思尹瞪了游魂一眼,大骂道:“那就别废话了,你个死变态,有种过来受死啊!”
游魂一听,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比正常的人,因此他平生最痛恨别人叫他变态。
“你个小杂种,敢说我变态,我这就杀了你!”
游魂果然说上就上,只见他双臂一张,整个人向前倒下来,高高瘦瘦的身子突然咯咯扭动,像是一条沼泽里的毒蛇,极速向父子俩攻来。
林弘烈大声提醒道:“小尹小心!”
话音刚落,游魂的一对钢爪已经到了林弘烈和林思尹的面前,父子俩各自向左右两边跳开,躲开了游魂的第一招攻击。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游魂早看出了林弘烈不好对付,这一招也并非意在取父子俩的性命,而是将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
果然,林思尹一往右边一跃,游魂便如电般紧跟了上去,右手五根钢刺聚集元能,目标正是林思尹的心脏!
“小尹!”
林弘烈心急如焚,叫了一声,正欲上前帮忙,前方却出现了一柄大砍刀!
“铛!”
那大砍刀突如其来,势大力沉,如同千斤重担一般,重重地砸了过来。林弘烈举刀抵挡,却吃不住这份巨大的冲击力,手中刀被震得嗡嗡作响,虎口也被震出了鲜血,整个人被冲撞到了树上。
罡狮晃了晃手中的大砍刀,嗤笑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游魂会照顾好你儿子的。”
林弘烈被撞得头昏眼花,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心里担忧得要命。
——使大砍刀的家伙元能必定达到了四阶,自己很难战胜他!
——那么另外一个变态呢?如果他的元能也达到了四阶,林思尹岂有活路?
事实虽是如此,可林思尹也绝非是会被游魂一击必杀的弱鸡。
游魂的钢爪还未来得及触碰到林思尹的衣服,林思尹便如激箭一般,向后弹了出去,躲开了锋利的爪尖——虽没有元能,可他的轻功并不在游魂之下。
“啊?”
游魂吃了一惊,不禁讶异地叫了一声,更激发了他的杀意。
“我一定要弄死你!”
他恨恨地想着,快速扭动的身子忽然一收,高高瘦瘦的身子被压缩成一团,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乍一看,像是一个谁家丢弃在垃圾堆里的丑葫芦。
林思尹算是识时务,一看自己手无寸铁,又不知那变态要搞些什么鬼,不敢轻易过招,只能先行向后连翻了几个跟头,转身向清浒河边跑去。
“哪里走!”
游魂一见林思尹要跑,赶忙一声叱喝,身子突然向前一弹,整个人如出膛的炮弹一般,呼的一声冲了出去。
另外一边,林弘烈才伸手撑着老树站起来,一抹嘴边血,眼中杀意现。
——他不知林思尹到底如何,只能拼死一搏先干掉罡狮再说。
可是,这么做明显是称了罡狮的意。
罡狮的优势在于力量,就凭林弘烈的能力,想跟他直接正面对话,必定要为其所杀。真正想要战胜罡狮,必须避其锋芒,不断迂回攻击,消耗罡狮的体力,等到他感到疲惫,再伺机击败他。
林弘烈意在去救林思尹,哪里还有闲心跟罡狮耗下去,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招迷踪刀影!
罡狮一见对面林弘烈忽然左右闪动,堪比铜铃大小的眼睛一转,手中刀由下至上猛的一扫!
“铛!”
本该第三步该出杀招的林弘烈,竟在第二步就被锁定了位置,被迫强接罡狮的一刀,结果又一次被巨大的力道冲击到了老树之上。
罡狮眼中微微露出惊喜之色,赞道:“好刀法,只可惜慢了一点,如果你再快一点,我还真不一定能看出下一刀会从哪里攻来。”
慢固然是慢的。
林弘烈已经人到中年,尽管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但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生龙活虎的少年郎了。这十八年来,他虽然每日均有练功,却无奈久疏战阵,如同只在跑马场奔跑的老马,突然再度奔赴沙场,又岂能与身经百战的千里马相抗呢?
即便如此,他也别无选择。
既已身为战马,那么死在战场之上,便是最好的归宿,不仅为了胜利,更是为了在乎的人。
他重新站了起来,用颤抖不止的手,再度举起了刀。
悠悠十八哉,生死再悬一线,他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