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眯双目，祝城想要看清一些，对面那白色身影也似乎有感，身躯抬起，遥遥与他对上视线。
“蛇？”
仿佛聚焦一般，祝城眼中视野越来越清晰，他终于能够确定，对面那两尺长的身影正是一条白蛇。
白蛇通体如玉，一双眼珠呈淡蓝色，灵性十足，片片白鳞如玉片镶嵌在身上，在这星光之下还有一种晶莹之感。
这白蛇虽说只有两尺来长，很是袖珍，但它在毒虫间爬行时周围毒虫走兽皆是遥遥避开，可见其不凡。
在这毒虫浪涛之下，罗玹两人难以立足，连连后退，顷刻间之前努力付之一炬。
他们也注意到了对面白蛇，看着依旧翻滚的毒虫浪涛，又看了看对面悠哉前行的白蛇，两人满脸郁闷之中生出浓浓的忌惮。
“先生……”
罗志低呼，看着祝城，似乎想让祝城帮忙拿下主意。
眼看灵果就在身前却拿不到，现在又来了个灵韵十足不知深浅的白蛇，饶是他办事老练此时也有些拿不住主意。
罗玹更是如此，他武功虽高，可这是天赋使然，他并未在江湖中历练太多，若不是有罗玹这定心骨在，恐怕他破罐子破摔直接冲进去都有可能。
祝城见此情景，心中早就摇头不停，刚刚与那白蛇对上视线，对方眼中分明有情绪波动，恐怕这白蛇智慧亦是不凡。
而且看周遭毒虫走兽架势，莫不是这白蛇能驱使这些毒虫走兽？
若真如此，他建议罗玹还是赶紧走的好，水灵果虽然能救其父性命，可眼前情况就算把罗玹自己性命搭进去恐怕也得不到那水灵果啊。
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那不叫悍勇，而是鲁莽。
他正欲开口规劝，心中忽的闪过一丝悸动，鬼使神差的转过头看向后方。
这一看他倒没有太大反应，可罗玹两人却是脸色大变，额头汗珠颗颗涌现，片刻间两人脸上便是湿津津一片，更别说后背衣裳。
两人浑身肌肉紧绷，双手紧握腰间长刀刀柄，掌心一片湿腻。
若是细观，还能发现两人身上裸露的肌肤处根根汗毛都是倒立，双目之中充斥着浓浓忌惮甚至是恐惧。
反观祝城，看到来人脸色风轻云淡，还微微拱手示意，根本没有丝毫紧张。
来人白发白须，红光满面有福缘之相，脸上虽有沟壑但不显苍老，身着斑斓长袍，便是对方身材高大，长袍宽袖也几乎坠地。
来人腰间系着很多细碎玩意，祝城大都不认识，唯一认识的就是那酒葫芦。
见祝城拱手，来人脸上不由浮现一丝诧异，笑着拱手还礼。
祝城见老者慈眉善目，朗声道：“老先生，这大半夜的你怎么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大漠里，难不成和我一样也是迷路了？”
祝城这话几乎没经过大脑，就是单纯的打招呼，意思就和熟人见面相问“吃了吗”差不多。
老者摇头，下巴微抬，深处手指指向石台：“我是为了这水灵果而来。”
“水灵果？”
祝城转头，注意到罗玹两人神色异常，登时心中一跳，暗呼不妙。
看到两人神情，他哪还不明白，两人定然是认得这老者，而且这老者武功绝对高深莫测，恐怕还不是良善之辈，否则两人不至于如此。
果不其然，罗志见祝城回头，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先生，此人名为秦展，江湖人称毒老子，一身境界已然入玄，使毒手段更是不凡，死在他手中的玄光高手已不下十人。此人善恶难辨，杀人全凭喜好……”
祝城越听越是心惊，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思绪越是翻涌澎湃，他脸上神色越是平静。
关于武者境界他之前从罗玹他们口中了解了些，分为先天、玄光、凡蜕、真阳……
再往上罗玹两人也是不知，据两人所言，溟沧国内已经近百年没有出过凡蜕境武者，更别说只存在传说当中的真阳。
周边各国，凡蜕境武者也不超过一手之数，而且大都潜修以图破境，不管世事。
凡蜕不出，玄光为尊，秦展既能诛杀玄光武者，想来在玄光境中必然也是高手。
罗玹两人不过先天，就连罗玹其父巅峰之时也才堪堪入玄，现在因为病痛，早已退回先天。
家中有玄光境存在，罗玹两人怎会不知先天境与玄光境如隔天堑，他们两人齐上也绝然不是毒老子对手。
此前白蛇出现他们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可现在毒老子点破他就是为水灵果而来，两人绝对争不过对方，两人心中希望已经跌到谷底。
“先生……”罗玹盯着祝城，双目之中有哀求之色。
秦展注意到两人反应，心中一动，看向祝城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疑惑。
他是玄光境，三人境界他看一眼便知，若说他稍有在意的，那便是罗玹。
罗玹两人皆是先天，罗志年逾中年，已经到了气血下降的年级，境界却才先天五重，这辈子想要突破玄光那要天大的机缘。
而罗玹不同，罗玹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经是先天七重境界，修炼下去突破玄光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至于祝城，尽管祝城气度不凡，可终究是个没有丝毫功夫的普通人。
但现在看两人对祝城的恭敬态度，他不禁怀疑自己判断。
他能闯出毒老子这个名号，诛杀十余同境界武者还能逍遥法外，其中他修为占一半，另一半则来源于他的谨慎。
思虑至此，秦展收起心中轻视，细细观察起祝城，这一看，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这人身上竟然无尘无垢，此人难不成也是无垢之身！”
这大漠近日虽无太大风沙，可行走间难免有飞沙粘身，他细观祝城，对方一身淡蓝长衫如新洗一般，竟是一丝污垢都没见到。
对比身旁罗玹两人，那差距更加明显，夸张一些，罗玹两人身上狼狈就如街边乞丐，祝城则是有人帮忙细细打理的王孙贵胄。
这等异象，他曾经见过，他称之为无垢之身！
被祝城勾动记忆，秦展思绪不由飘回到了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他年纪和罗志相仿，但他那时没有丝毫武艺在身，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时的他本是乡里有名的医师，平日行医治病，在乡邻之间可谓声明斐然。
他足下一子一女，阖家欢乐，家庭美满，本来应当是个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享儿孙满堂天伦之乐的生活，可就因为他救错一人，这一切都变了。
行医救人，乃是医师本分，他没想到，这救人也能救出祸事。
一场刀兵，将他平静的生活彻底撕裂，不仅他的子女，就连乡里乡邻也受其害，若不是当日他外出行医，恐怕难逃一死。
经此异变，他一夜白发，自愧无颜面对乡邻，若不是大仇未报，恐怕他早已投河自尽。
然而他一介医师，手无缚鸡之力，何图报仇。
正是那时，他遇到了那位和祝城一般拥有无垢之身的人。
直到现在，他依然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雨天，他喝得烂醉倒在路边，想着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忽的，他感到脸上雨丝不再，睁眼望去，那是一柄素白大伞，将他头顶雨丝隔离开来。
“你可是双顶乡医师秦展？”
这是那人说的第一句话，其声缥缈，好似仙音绕耳，秦展闻声顿时酒醒七八分。
可那时他心如死灰，虽然清醒，却也懒得理会，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随后他耳边声音再度响起。
“医者仁心，你本不该有此一劫，奈何天命难测，牵连至此。这本《毒经》你且拿去，以此丹丸洗髓，勤加苦练可报大仇。”
说罢，秦展便见眼前雨伞飘落，挡住他的视线，待他反应过来，只得见到一个背影。
那人自雨中离去，漫天雨丝不近其身，脚掌触地，地面污水自然分开不沾半分，便是那人走远，那分开的污水也久久方才合拢。
仙人分开风雨，乘云而去，那番景象深深烙印在他脑海当中，时至今日也不曾褪色。
转眼间已然三十年过去，他凭借那毒经早已将仇家尽灭，境界也是到达玄光九重！
此次他寻水灵果，便是为了炼制破境的丹药，若不出意外，三年之内溟沧会出现百年间第一位凡蜕高手！
现在看见祝城这副无尘无垢模样，他不禁将两人联系起来，当年那人随意指点自己两句自己就能修成而今境界，必是神仙人物。
而祝城竟然也有无垢之身，越是细想，他心中敬畏不断滋生，在这敬畏当中，秦展不曾察觉还有一丝欣喜暗藏其中。
祝城自然不知道秦展心思，此刻他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么多麻烦，他当初就不应该管这事。
现在这情况，不说水灵果拿不到，若真如罗玹两人所言，那毒老子秦展喜怒无常，他的性命都有危险。
脑中权衡一番，祝城回过神来，正欲规劝罗玹两人，余光一瞥，脸色大变。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毒虫居然将他和罗玹两人围了起来，因为围的圈子直径有十余米，他竟然此刻才注意到。
罗玹两人心思完全不在这方面，见祝城视线游离，也才反应过来。
见状，两人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加铁青。
祝城三人权当这是那白蛇手段，而秦展见状双眸神光熠熠，心中激动不已。
“是了，这绝对是无垢之身！我之所以观其如同凡人，当是此人境界高深，我不能看透！”
当他在看向祝城，目光中轻视消散了个干净，是敬，是畏，是喜，是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