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眼见蛮吉说打就打,陆明蓦然一蹦三尺高。“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他苦着脸又道。
“你看啊,我说不能让你现在把他们打死,又没说回到书院后不把他们打死,就是我家那个老夫子一天到晚说是不能不教而诛,我这个做学生的不能不听吧?我看你当前的体魄,递出先前那两拳已经是极限了吧?就不要再勉强了,不如你跟我一起回书院,等到书院定了他两的罪,我当着你的面把这两个夯货打死,一巴掌一个,多一下都算我陆明输了。”见蛮吉没有回应却依然在蓄势,陆明又赶紧补充道。
诱拐蛮吉跟他一起回岳云书院,因为他实在是对这个以三境武夫之身,却能递出打烂六境山神金身拳头的妖族好奇的紧,要知道北齐洲并不是没有纯粹武夫,只是寻常山下武夫能够与平辈修士争锋就算是英杰,能越级而胜之的则是凤毛麟角,像蛮吉这样能越三级一战还占据优势的怪物,那是绝无仅有。
所以现在对陆明来说,弄清楚蛮吉的跟脚来历,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处置两个为祸一方的山水神祗。
要知道书院贤人君子的头衔岂是容易得到的?能当上作为北齐洲定海神针的岳云书院的贤人,陆明至少也是读出了个金丹境,只不过儒家多讲修齐治平不怎么讲修为,但要是认为这些读书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处置两个洞府境的山水神祗,陆明还真没有吹牛,一巴掌一个都嫌多了。
蛮吉皱了皱眉头。
他对陆明能够看穿他的身体状况并不感到十分奇怪,事实上从他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隐藏气息,只是那道气息并不让他觉得危险,他也就没有特别防备,至少对于危机的感知天赋这一点上,蛮吉是很自信的。
“不去。”
蛮吉收了拳势,转身就走。
以他现在的实力看陆明就像是在看一团云雾,虽然不比老和尚那般如万丈深渊不可凝视,但是看不透也就意味着打不过,打不过也就不用再纠结了。
不管陆明是不是会真的把魏冉和李山一巴掌打死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打死了最好,不打死等他拳头更硬了回来再打一次便是。
这就是蛮吉的道理。
“呃...”
被对方如此干净利落的拒绝倒是让陆明一下子有点蒙,好歹他也是书院贤人,在这北齐洲山上山下大小王朝,还少有人敢如此不给面子的,不过转瞬他就释然了。
“小兄弟可曾听过书院无事牌?”
陆明的身子蓦然出现在蛮吉的身前,张开一柄上书静心得意四个大字的折扇微笑问道。
蛮吉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对方,并不答话,只不过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你要打架?
陆明给直接气笑了,这头小妖端的是有意思极了,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吗?不过也就是这么想想,他还是没有动手的打算。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也诚实的回答我,然后我就送你一块书院无事牌,我看你应该不是出身于本土北齐洲,到北齐洲来应该也是身负一些事情,有了这块牌子你在北齐洲行走起来也会方便得多,怎样?”
“不怎么样。”
蛮吉拔腿就走。
其实他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到陆明想问什么,无非就是出身何处,来此为何,师承何人这些,但恰恰这些都是蛮吉不能回答的,而跟一个书院贤人扯谎显然是自己找不自在,虽然蛮吉对那块无事牌有点兴趣,但这买卖做不得。
“嘶~”这回轮到陆明挠头了,这小家伙真的是软硬不吃啊,莫不是真的要一巴掌打晕强行掳回书院才行,不过他就只是偷偷的瞥了一直站在殿外打盹的那个老和尚一眼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莫冲动莫冲动,惹不起惹不起。
一直到目送蛮吉和老和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陆明这才一拍膝盖长叹一声,回过头来对着大殿内喊道:“魏冉李山吴连你们这三个王八蛋,蛇鼠一窝窃取山水气运,引发地牛翻身致百姓死伤无数,又作威作福盘剥当地,使得辖境民不聊生,尔等可知罪!”
魏冉等三人闻言立刻跪倒在陆明面前大呼万死,求书院再给一次机会让他们将功赎罪,定然竭尽所能造福百姓,护佑一地山水平安,其余人等莫不是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明耐心听得几人絮絮叨叨的说完之后才点点头,然后一巴掌就拍碎了魏冉的山神金身,又将那李山一脚蹬的直接陷在了山壁之内生死未卜,直将那郡守吴连吓得屎尿齐流磕头如捣蒜,这才喃喃自语道:“先生,他们都认罪了这就不算不教而诛了吧。”然后哈哈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此间后事,自然有书院的师弟们会处理妥当,就用不着他来操心了。
不说那陆明去向何处,只说殿中众人,在魏冉和李山死后正在几个同样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儒生训斥下分类站好,该记过的记过该申饬的申饬,一切正井然有序的进行间,其中一个眼尖的蓦然大喊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刚才那个妖怪杀星竟然又折回来了,一下子整座大殿内又是人心惶惶,刚才贤人陆明在此还有人遏制这个凶徒,这会儿不仅陆明走了,山君湖君也被一同打杀,这杀星要是再度大开杀戒谁人能挡?
只不过众人再仔细一看,这一次那妖怪的身后还跟了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以及一个青衣鬼魂,却是那前郡守罗通,一时间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两个人,交给你们了。”立刻就有那白衣儒家弟子上前询问,蛮吉也不啰嗦,简单交代了一下小米的事情后转身就走,他要去春樱渡寻找阿爷,自然不可能把小米带上,至于罗通,纯粹是捡来的。
那儒家弟子姓于名谦,正是陆明的同门师弟,闻言点点头,他此次来本来就是带了书院的封正新山君文告的,正要去寻那前郡守罗通,被蛮吉顺手带来了最好,至于小米本就是因为书院失察才有此劫难,理该他们负责安置妥当。
只是蛮吉刚刚走入大殿长廊,那于谦却在后面追了上来,见面施礼也不啰嗦,直接取出一块有着淡雅香味的菱状木牌递给蛮吉,正面书写岳云,反面书写天下承平一共六个大字,言道是陆师兄说蛮吉若是转来就交给对方,然后拱手一礼就匆匆离去了,倒是搞得蛮吉有点莫名其妙。
“这玩意,有用?”
蛮吉举起牌子凑到老和尚跟前晃了晃。
“有用啊,三颗谷雨钱,等闲还不可得呢。”老和尚笑眯眯的答道。
“嘶~”蛮吉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小心翼翼的贴身收藏好了,要知道他现在全身家当加起来都没有一颗小暑钱,一块破木牌子就价值三颗谷雨钱,那真真是金贵物件啊。
当夜,蛮吉和老和尚露宿山林,蛮吉随手找了点干柴生起了一堆篝火,而老和尚正拿着一根木棍,努力的帮一群被刚刚的小雨困在浅洼里的蚂蚁脱困。
看着一只一只的蚂蚁爬满了木棍,老和尚喜笑颜开的将木棍移动到高处的旱地上轻轻一抖,然后又拿着空木棍放在低洼处搭桥,如此循环往复不亦乐乎,而百无聊赖的蛮吉又拿出那块价值三个谷雨钱的书院无事牌,上下左右喜滋滋的端详着。
“老和尚,两个谷雨钱卖给你怎么样?”摸了摸还是在那笔架山上的妖修身上打劫来的干瘪瘪钱袋,蛮吉突然问道。
“小僧没有钱。”老和尚头也不抬笑嘻嘻的回答道,两只眼睛依然专注于他的渡蚁大业。
“别介啊,亏死的,你给我帮你去卖,少了五颗谷雨钱我陆明两个字倒过来写。”
“真的?”蛮吉瞥了一眼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陆明,对这个提议颇为心动。
“比珍珠还真!”陆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还是算了。”蛮吉小心翼翼的把无事牌收回腰间的袋子里,觉得陆明和明陆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嘛,最主要是他觉得这么干有点不厚道。
“喝酒不?”陆明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掏出一只紫红色的酒葫芦,在蛮吉面前晃了晃。
一股醉人心脾的酒香味顿时弥漫了开来,只见不远处的老和尚蓦然肩膀一震,再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后突然长叹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就继续低着头去看他的蚂蚁了,甚至是屁股都有意往更高处挪了挪,表明自己坚决不受此等凡俗诱惑的决心。
“哪来的?”蛮吉老大不客气,抓过葫芦扒开盖子就灌了一口,酒液入喉蛮吉双眼蓦然一亮,又嘬了两口才把葫芦递还给陆明。
一口气呼出,火堆前立刻就芬芳四溢。
“嗝!”
端的是好东西啊。
“嘿嘿。”陆明也学着蛮吉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嘬了两口却并不贪多,脸色蓦然一红这才接着说:“先生那里顺来的。”
蛮吉点点头:“偷来的东西果然是比较香。”
“啊呸!”陆明突然一口啐在地上:“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偷吗?我这是体恤先生身体,圣人有言,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我看先生年事渐高,担心他多饮酒伤身,这才主动帮他分担一点,至诚至孝之心天地可鉴。”
“陆兄赤子之心,小弟佩服佩服。”蛮吉当即对陆明双手一抱拳以示尊敬。
“啊哈哈,小事小事,不敢当不敢当。”陆明也有模有样的双手抱拳谦让。
“那边来的?”只是当蛮吉不再说话之后,陆明又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耳朵边上问道。
蛮吉又拿出无事牌仔细观摩,心无旁骛甚是投入。
陆明做恍然大悟状,赶紧又奉上酒葫芦:“来北齐洲为何?访仙?求道?寻亲?还是探幽?”
“寻亲。”
蛮吉又灌了一口酒,这一次倒是没有再掩饰,何况以陆明的能耐想要打探他的跟脚,除了十万大山里的可能没办法外,自从他踏上北齐洲这一段应该是事无巨细全都无法隐瞒。
“嗯嗯。”陆明用力的点点头:“看来兄弟也是一个至诚至孝之人,我辈不孤啊。”
“过奖过奖。”蛮吉把葫芦丢还给陆明,这酒劲可大咧,不能再喝了有点上头。
“可有线索。”陆明又问。
“有了,北齐洲春樱渡。”
“善!”陆明一拍大腿,突然又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小兄弟觉得这人间如何?”
蛮吉看了陆明一眼,见对方眼神诚挚于是认真的想了想道:“很一般。”
“很一般的意思是还可以,还凑合?”陆明眼睛一亮似乎有所期待。
“没有,就是很一般,没有细看也不想细看,毕竟和我无关。”蛮吉诚恳地回答道。
“哦...”陆明似乎有点失望,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木棍挑拨着身前的篝火,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也就是几息的功夫,那点忧思很快就在陆明的眼中消失不见了,代之以之前一样的淳淳君子温润如玉,只见他站起来朝蛮吉拱拱手:“如此,就祝小兄弟寻亲得见,如果有事,可以来岳云书院找我,记住我叫陆明,后会有期。”
说罢也不等蛮吉回答,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蛮吉面前,就像他出现的一样突兀,只是没过多久陆明的脑袋突然又从不远处的树干后面探了出来并且远远的对着蛮吉喊道:“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问小兄弟尊姓大名呐。”
“蛮诚实!”蛮吉憨笑着朝着远处喊道。
“哈哈,好名字,果然是人如其名,陆明去也。”说罢又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也是个妙人。”
老和尚不知何时完成了他的渡蚁大业,提溜着一根光秃秃的木棍回到了篝火前,笑呵呵地说道。
蛮吉不置可否,趁着酒劲微醺就在空地上拉开拳架,默默的继续练起拳桩来。
月色高远,山林静谧,虫鸟蛰伏,惊雷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