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深刻的伤痕在时光中会裹上一层厚厚的痂，撕开会很痛，可这种痛却已没有了当初的撕心裂肺，反而会是一种浓重的酸涩，让心沉沦。
“从我记事开始，外婆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外婆告诉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因为工作也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他们都很爱我，每年过生日的时候爸爸都会寄礼物回来，小镇口的邮局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邮局叔叔身上的绿衣服在我眼中是最好看的衣服了。我至今还记得那邮局叔叔自行车上的车铃声，真的很好听，云飞，你听过吗？”钟羽看了眼云飞，云飞摇了摇头，钟羽浅浅地笑了，继续说道：
“小镇很安宁，边上就是高高的雪山，美极了！每天我会陪着外婆摆摊，外婆的手可巧了，绣出来的腰带每天都会卖光，那个时候小镇的游客不是很多，但会有不少高鼻子蓝眼睛的老外来看雪山，一开始我很怕这些奇怪的人，可他们对我都很好，还给我很多好吃的糖果，听外婆说是因为我懂礼貌，所以这些游客喜欢我。每天一收摊，外婆就会背上我回家给我做好吃的，外婆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常常我就会在外婆的背上睡着了，外婆也从来不舍得把我放下来，就这样背着我做事，我一直以为我会和外婆永远在一起，晚上躲进外婆的怀里听故事数星星，虽然爸爸妈妈都不在，可是我还是认为我是最幸福的小孩！”
云飞双眼有些潮湿了，“小羽，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外婆。”
钟羽的嘴唇轻轻颤抖着，深吸了两口气，“也许吧。直到我七岁的那一年，外婆说带我出去玩，我很高兴，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小镇，我很兴奋甚至梦里都在期盼这次远行，我和外婆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还有船，那船可真挤，我晕船了，难受极了，趴在外婆的怀里大哭，说不要玩了！外婆好像也哭了，拼命的安慰我，还把我抱到船头，尽量不被其他人挤到，我不知道这次远行是单程……”
“发生了什么？”云飞听得有些入神了，钟羽长叹了口气，好奇怪，原本以为讲到这些自己会控制不住，可是居然还能平静的继续说下去，真的是憋的太久了。
“外婆带我去玩了很多地方，也带我吃了好多没吃过的东西，我真的开心极了，虽然周围的人说的话都听不懂，可是有外婆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直到有一天外婆带我去了一个花园，那个花园很漂亮，里面有很多用树做成的小动物，我渴了想吃冰激凌，外婆说她去买，让我乖乖地等在花园里，我真的很乖就站在那里等着，可是外婆再也没有回来，花园里面有个大房子，大房子里出来了两个人把我带进了大房子里，我拼命地哭喊要去找外婆，大房子里有个长得很好看可是很凶的阿姨告诉我，‘外婆不要我了，把我送给她了！’我又踢又咬那个抓住我的人，那个阿姨很生气，上来就打了我一个巴掌，外婆从来没打过我，我吓坏了，不敢再哭了，那个阿姨好像很讨厌我，她总是叫我‘小野种’……”
云飞默默地伸手拍了拍兄弟的膝盖，无言安慰，钟羽再次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眼睛看着夜空倾诉着，
“每天我都想着要逃跑，可是他们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那个阿姨会说中国话，可是我看见她就害怕，她看见我就生气，我不懂外婆为什么不要我了？是我让外婆讨厌了吗？我会改，我一定会乖乖的。我也不懂这个阿姨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看到我哭她就打我，我不敢哭她也打我，我每天都想把自己藏起来，可是她找不到我也会生气，终于有一天她派人将我送进了孤儿院，我害怕极了，虽然那个大房子很可怕，可是外婆如果回来找我还能找到我，可是现在离开大房子了，外婆找不到我了，我哭着哀求那个阿姨不要把我送走，我会很听话的，可是她还是冷冰冰地推开了我……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钟羽依然看着夜空，云飞郁闷道：
“那个女人真可恶！要是哪天给我遇上了，非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小羽，或许你外婆真的有难言之隐吧。”
是啊，是难言之隐，那个大房子应该是生我的人住的地方……钟羽心口钝钝的痛，那时不懂，渐渐地也就想明白了一些事，如果不是那个人住的地方，为什么有人告诉我那个照片里的男孩是我的哥哥？可是外婆不是说爸爸很爱妈妈吗？不是一直在船上工作吗？为什么他在这里有个家，却从来不去找我？真相其实能猜到，只是自己一直不敢触碰。可我不想要爸爸，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外婆，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小羽，别再想了，如果你真的忘不掉，就好好活着，将来去找他们，问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对你！你不就是靠着想找回外婆支持到现在的吗？为什么现在又开始想要放弃了？你不仅要找到外婆，还要去找到那个可恶的女人！”
“云飞，我们回不去了……”钟羽痛苦地握紧了双拳，“就算我有再多的不甘心，我们也回不去了。”
“那就不回去！”云飞腾地站起身，“可就算回不去了，也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起码你要知道你的外婆为什么会这么做，不是吗？万一是那个坏女人威胁你外婆呢？说不定你外婆还在等你呢？小羽，别放弃，否则我们受的那些苦就白受了。”
“云飞……”钟羽咬着唇看着云飞，漂亮的双眸中流露出委屈和依赖，云飞看着这双眼睛，也忍不住心中一酸，九岁时的小羽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的，那时他文弱安静的真像一个小姑娘。
“小羽，我陪着你，我不允许你放弃自己！我们是兄弟，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吧？”云飞的眼中有鼓励也有一丝害怕，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小羽在身边，自己是否也早已不在了？
钟羽认真地看着云飞，伸出了手，云飞握住，暗夜中总还残存着一丝光明和温暖的。
---------《第一卷完》
PS:第二卷的内容在《迷航之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