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二世赵胤离登基四年,秋。
时如逝水,这已是清妃入中原的第五年。
十三郡王的府内后院,有一间简单的木屋,十三郡王跪在屋中正中央的蒲团上,他的面前,是一个牌位及满是烟灰的香炉。
“母后,”他缓缓道,“儿臣知晓,昔年是儿臣错了,不该错信皇兄,错失父皇的信任,让您受此劫难,昔年皇兄之母妃,将毒酒下于儿臣杯内,被您错饮,父皇亦是不顾您的情面,派兵攻打大凉,而皇兄擅自出征讨伐,亦险些致儿臣死于大凉,又迎娶了儿臣有意之女子,她同您一样,身为大凉人,且贵为大凉长公主。母后,儿臣如今痛恨周国,痛恨那人,现今大凉已亡,父皇与皇兄一般,都不顾妃子之情面,儿臣必将还母后心愿,看见那盛世大凉,如百年前一般,母后,请等儿臣归来!”
十三郡王赵胤阳欲要夺位,皇兄已无情,他又何须有义?
他曾惟愿岁月静好,与心爱之人一起,策马平原,共看江山。
可是,他再无法做到,生于王室,此则为宿命,抑或是天定。
秋来元年佳节,宫中处处是喜悦之气,清风殿中,微风于窗徐徐吹来,清妃静坐于桌前,合着双眸,默然。
门开,侍婢手挽花篮,朝她而来,“娘娘要的海棠,奴婢给您摘来了,都是新开的,可香了呢。”
“嗯,”她接过花篮,道,“你下去吧。”
“是。”
蓦地,她站起,把海棠花瓣抛洒于空中,又落一地,直至殿内满地海棠。其实很少有人知晓,她爱牡丹花,亦喜爱海棠。
“娘娘,纪侍卫来见。”侍婢走进,道。
“……让他进来罢。”
来人步至,却先见,满地海棠,他不禁露出些许诧异,转而又归于平淡,道:“王上派臣来请清妃娘娘参席元年节大宴,请娘娘随臣而至。”
她回头,并未接话,反而问道:“往昔在此时节,大凉宫中的海棠也已盛放,那样的美,你可还记得?”
“臣,毕生难忘。”
“你仍记得么?看尽中原花开花败,我都快忘了呢……”她苦笑,“昔年少时,是我太傻,至今,宫中花开复又谢,何去何从?再美,也不过是一时的光景罢……”
他无言。
“纪允东……”她的眸中,早已不复昔年烂漫,“清妃娘娘与微臣,是该有多可笑啊……”她踱步出门,他欲言无话。
依旧是高楼重华殿之上,她衣着艳丽,刺痛了双眸。
十三郡王之随从对他耳语道:“王爷,一切就绪。”
就在今夜,十三郡王预谋夺位,他在清妃杯中下了使人昏迷的药酒,欲让她诈死出逃,尔后,便是刺杀周帝,夺取王权。
若成,则凉国可以重现;若不成,他甘心一死,至少,他必弑君,亦是,解救了她。
宴席华丽无比,更衬她佳人如雪。
她向王上请求献上一舞,王上应允,她含笑,将面前她曾不喜的烈酒,一饮而尽,步至金殿中央,翩翩起舞,而十三郡王凝视着她。她一定不知道,昔年他曾奉王命出访大凉,那时,便已对她一见倾心,不过未曾料想,最后,她竟嫁与哥哥,成为皇嫂。
舞毕,那是少时,母后亲自教给她的舞,她永远不会忘记,纪允东亦是,不会忘罢。
她宛然一笑,嘴角却溢出血滴,她倒在重华殿冰凉彻骨的地上。
“爱妃!快,传太医!”
“长歌!”
“父王……母后……王兄……长歌……来陪你们了……”
“陛下、纪允东、十三郡王,这些,都不过……幻梦一场……长歌,负了所有人……早就是我的宿命……无可逆转的罢……此生……再无痴念,惟愿……化作尘埃……不入轮回……”
仍记,昔年,那人余影,印象中,渐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