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浇头面已经煮好。
浇头面,顾名思义,就是浇上菜的面,它的精彩之处就在于上面的浇头。
把鸡蛋丝、笋丝、黄花菜、腊肉丝、豆腐干、油泡等杂七杂八的食物混炒在一起,加入水,焖煮片刻后起锅,带有汤汁地盛出一大碗来,即为浇头。
一碗浇头面,淡酱色的汤清澈见底,面洁白精细,几颗葱花碧绿,加上香气袅袅的浇头,让人垂涎欲滴。
面一上桌,早已饥肠辘辘的爷孙两人就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你两慢点吃,鸡蛋煎好了。”孙大娘端着盛有两个煎的两面焦黄,油汪汪的荷包蛋盘子放在两人桌上。
“谢谢孙大娘。”陆山抬起头,笑得咧开嘴角,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爷爷你吃。”陆山夹起一个荷包蛋先放入陆大有碗里,紧接着自己夹起另外一个放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孙大娘给两人的面和浇头很多,但饶是如此,一个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一个尚能饭否的老爷子,很快连汤带面把一大碗面吃的干干净净底朝天。
“孙大娘,我们走啦。”陆山挥挥手。
“好,下次再来。”
孙大娘收拾好碗筷,目送着两人摸着圆滚滚肚皮相依回去的背影,踏实而欣慰。
。。。
吃完面,陆山这个生日算是过去了。
现在要紧的是干完手里最后一点活,再收拾好前几日编好的紧俏物件,趁下午集市还没结束,摆摊卖出一些换些钱。
陆山的篾匠手艺算是自学成才,没有拜专门的师傅学习。硬要说师傅的话,就是陆大有。
山里人,多多少少都会编制一些简单的竹篮,背篓物件,用来自用。
陆大有能当上大山城首屈一指的猎人,不仅靠身手过人,还有一手因地制宜制作机关陷阱的好功夫。
陆山现在年岁还小,进山打猎过于危险,所以陆大有就传授了些制作机关的手艺给他,篾匠手艺也是其中之一。
谁知陆山悟性不差,手指的灵活和稳定程度更是惊人。
一些手笨的人,想用柔韧的竹篾打个复杂点的结都要费半天劲,而陆山手指却如穿花蝴蝶般灵巧自如。
只要是手上的活,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即便是女孩子擅长的针线活,陆山也能轻易上手精通。两人衣服破了或者扯了线,陆山都能缝补的天衣无缝。
但考虑到男孩子做针线活太过丢人,陆山最后还是选择篾匠手艺来补贴家用。
陆大有常常感叹,要不是看到陆山裤兜里那个雀,单看那张与山里人不符的清秀脸蛋和细嫩灵巧的小手,总下意识以为陆山是个女娃。如果陆山是个女孩子,就凭这手针线活就能嫁个好人家。
每次提到这茬,总能惹得陆山气急败坏,闷着脸不说话,逗得陆大有哈哈大笑。
陆山也常常纳闷,自己的手非常漂亮,细嫩柔滑,泛着晶莹如玉的光泽,完全不是一双干活的手。
要知道陆山平时做篾和干农活,都是非常伤手的。按理说手掌应该生了厚厚的老茧,皮肤粗糙干裂才对,怎么会如大家闺秀的手一样嫩如青葱。
普通篾匠的双手,要想形容得贴切,应该用“树皮”两字。十根指头,十支虬盘的树根,粗糙龟裂的手,贴了五六条虎皮膏药。
不过这总归是好事,陆山和陆大有也没多想,只是归结于天赋异禀,老天爷赏饭吃。
陆山把最后一枝笔挺的毛竹去枝去叶后,一头斜支在屋壁角,一头搁在自己的肩上,用锋利的篾刀,轻轻一勾,开个口子,再用力一拉,大碗般粗的毛竹,就被劈开了一道口子,啪地一声脆响,裂开了好几节。然后,顺着刀势使劲往下推,身子弓下又直起,直起又弓下,竹子节节劈开,“噼啪噼啪”响声象燃放的鞭炮。
但很快,那把刀被夹在竹子中间,动弹不得。此时,陆山放下刀,细嫩的双手运劲如铁钳,抓住裂开口子的毛竹,用臂力一抖一掰,啪啪啪一串悦耳的爆响,一根毛竹訇然中裂,姿势有舞蹈般优美。
陆山破竹,像布店里撕布,潇洒利索。
按照早上的流程,把竹子劈成一根根篾条,晾晒好之后,时间才过了一个时辰。
陆山用绳索穿起十几个要卖物件,和陆大有打了个招呼,往集市走去。
。。。
由于来得晚,集市中间已经没什么好位置留给陆山。
陆山也不是特别在意,随便找了个街角空地,铺了一块大方布,把东西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候顾客上门。
陆山的客户目标并不是大山城里的居民,而是少数来大山城收购山货皮毛的商人。
就像陆大有一样,大山城里的居民普遍都会一点篾匠活,编个简单的东西不在话下。
即使陆山编的东西再精巧细致,对于朴素的大山城人来说,也是比不上自家免费的东西。
力气是用不光的,用了还会生,时间对他们来说也不值钱。但钱花了,可就没办法从商人那买珍贵的盐巴,铁器和布匹了。
除了编个复杂的席子等物件,陆山很少能做上他们的生意。
倒是来大山城经商的商人,偶尔会买几个背篓之类的东西存放多余的货物。
总的来说,陆山这篾匠生意,只能稍微补贴一点家用,给家里添点东西,至于想靠这个手艺吃饭,在大山城是毫无可能了。
“当啷,当啷。”远处传来一阵马铃声,不一会,人声也变得喧闹起来。
陆山好奇的往街头探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百人的大商队来了!”人群中不断此起彼伏喊着这句话。
原本平静的集市就像被倒入了一锅开水,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平时来大山城的商人多为行脚商,卖点山里没有的东西,再买点当地猎户的兽皮贩往远方繁华城市,赚点辛苦钱。
往往三三两两一伙,七八人成群的小商队都十分稀少。
起码在陆山印象里,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商队。
这么大的商队,往往价钱也会更加公道,购买量也会更多。
陆山舔舔嘴唇,眼里露出希冀的光芒,心里暗想:“说不定我今天要走运,能把这些东西都卖完,再去商队买点布匹,给爷爷做身好衣裳。运气好点碰到冤大头,还能给爷爷买壶老酒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