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一点阴冷的雨天。
家里的老人半夜睡梦之中突然去世,算是喜丧,家族里的人难得聚在一处,帮着老人处理了身后的事情。
按照习俗,需要停灵七天。
凌晨2点,鹿瑾正坐在水晶棺木的前面,负责为去世的长辈守夜。
而与她一起待在空无一人的灵堂里的,只有堂弟鹿冰。
鹿冰烟瘾犯了,站在灵堂门口的地方抽烟。
而鹿瑾,坐着一动不动。
鹿冰说:“冷死了。”
鹿瑾回答他:“嗯。”
弟弟又说:“姐,你要不要睡觉。”
鹿瑾说:“不用,我不困。”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不是困了?如果是,那你睡一会儿吧。”
鹿冰也没有多推辞,踩灭了烟头,就就着灵堂正厅上随意摆放的长条木凳便将就着横躺下来,跟鹿瑾说:“那我眯一下,有事随时叫我。”
鹿瑾“嗯”了一声。
然后,四周便彻底没了动静了。
除了音响。
鹿瑾于是站了起来,走到近一点的地方仔细地观看水晶棺木透明棺盖里面躺着的无声无息的男人。
那是鹿瑾的爷爷。
棺盖上沾挂着因为棺材通电低温而凝结起来的许多寒雾。
老人安详地躺在那里,双手十指交握,面带微笑。
像一个菩萨。
音响关低了音量,单曲循环播放着佛教的乐曲。鹿瑾不太懂那是什么,但也知道一定是用来超度逝者的。
她看着她的爷爷,脑中走马观花地晃过无数与他有关的记忆,心里却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只是麻木地站在那里,企图唤醒自己的感情。
她讨厌没有感情波动的自己。
有家人说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她没有办法去否认。因为,其实也是事实。但是她知道她并不需要在道德上给予自己什么谴责。
毕竟,她有苦衷。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突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鹿冰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弯起来身体。鹿瑾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坐了起来,同样也没有跟堂姐说话,却是嘴里嘀嘀咕咕、表情狠厉地走了出去灵堂的门口,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他好像是有躁郁症。
鹿瑾没有理他。
也没有精力去理他。
因为,从鹿冰躺到椅子上去小睡之前,鹿瑾的强迫症就已经发作了。
脑子里翻江倒海的精神痛苦让她难受,却又不得不去强行分出精神力量应付鹿冰跟她说话。他说他要眯一会儿,她当然……求之不得。
现在他醒了过来,只要别跟她说话,她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去管他出去门口是做什么。
是的,只要别跟她说话就行。
因为那样会打扰她整理脑子里铺天盖地灭顶的焦虑感和恐惧感。
网络上经常有人为了发个微博凑不到九宫图就嚷嚷着自己有强迫症。
鹿瑾真的很想告诉他们,真正的强迫症,他们玩不起。
就像现在,她的脑子里像是有一个气球在不断地从内部膨胀起来,随时都要撑破头颅爆炸。而那些小的时候和爷爷在一起经历的一切,都被挤扁在了头颅的角落里,被压得像薄薄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