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瑞在偌大的郢城教堂里来回查探,凭着绝妙的轻功身法倒是没被任何人发现,却也没打探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楚国大主教也不在教堂里,李云瑞能见着的神职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助祭,几番窥探之后,只得无功而返。
自潜入教堂到出来,李云瑞始终未惊动任何人,滑溜如泥鳅般不起眼地在人群中游动,往城北走去,走了没多久,却是突然目光一凝,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看向街角处搂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只见那男子生得如娇媚美女,那女子却赫然便是欧阳元醴!
李云瑞心中顿时惊愕莫名,欧阳元醴和霍病虎乃是订了亲的,此事明仁堂上下皆知,而且平日里霍病虎和欧阳元醴两人感情素来很好,几乎如胶似漆,怎地欧阳元醴此时竟跟别的男子卿卿我我?李云瑞不动声色地远远吊在欧阳元醴二人身后,跟了一段路,眼见欧阳元醴二人是往斗门侯府去,心下有了决断,脚下步子加快,三两下便从小巷中绕过二人,径直回到斗门侯府。
霍病虎正站在院中舞棍,手中重达三百五十六斤的风雷棍舞得极其的慢,一招一式都放慢了无数倍,动作如蜗牛一般,偏偏却仍发出一阵阵的震荡,让人耳中嗡鸣不已。李云瑞进得院门来,正撞见霍病虎,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不知如何对他说起欧阳元醴之事,倒是霍病虎见了李云瑞,停下手中动作,问道:“探查得如何?”
李云瑞摇摇头道:“郢城大教堂里稍微能主事的圣教中人皆都不在,楚国大主教也未见踪影,一无所获。”说完嘴巴张阖,却欲言又止。
霍病虎见李云瑞脸色古怪,不由便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李云瑞吞吐再三,最终还是将自己所见一幕如实道出:“元醴与一貌美如女子的男子在街上卿卿我我,状极亲密,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我先给你提个醒,怕一会儿你一时冲动……”
霍病虎闻言面色如常,随口答了句:“是么?知道了。”就好似李云瑞说的与他毫无关系一般,说完转身朝里院走去,只是李云瑞眼尖地发现,霍病虎握着风雷棍的手明显青筋暴起,手指因为用力都发白了。
李云瑞暗自叹了一口气,霍病虎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因为他根本没有理由没有必要欺骗霍病虎,只是李云瑞此时却巴不得自己是眼花看错了,宁愿自己是骗了霍病虎。
霍病虎一直走到后院欧阳余晖的房间前,抬手要敲门,却又停下动作,手就这么抬起悬在半空。良久,霍病虎终究还是轻敲了两下门,门内随即传来欧阳余晖的声音:“进来。”霍病虎迈步走进房内,见欧阳余晖躺坐在床上,襄阳郡主坐在床沿,端着一碗参汤在一勺勺地喂欧阳余晖。
“怎么了病虎?”欧阳余晖咽下口中参汤,笑问道。
霍病虎先是朝襄阳郡主竖礼,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云瑞探查回来,说是大教堂里主事的人都不在,连大主教也不见人影。”
襄阳郡主闻言奇道:“不是说查刺客的事情么?怎么扯上圣教了?”欧阳余晖闻言先是面上神情一正,接着又隐隐觉得霍病虎此时似乎有地方不妥,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妥,索性问道:“病虎你是否有别的话要说?”
正说话间,欧阳元醴自门外走进来,口中喊着哥哥嫂子,一进门见着霍病虎站在房中,脸上喜色一淡,说了句:“和尚也在啊。”说着绕过霍病虎,走到欧阳余晖床前,和襄阳郡主说笑起来。欧阳余晖爱怜地摸摸欧阳元醴的头,又抬头问道:“病虎你究竟有何事?别站着不说话啊?”
霍病虎看着欧阳元醴,后者却完全当他不存在一般,跟襄阳郡主说着话,丝毫不理会他。“元醴会告诉你的。”霍病虎淡淡一笑,提着风雷棍转身向门外走去,欧阳余晖听得莫名其妙,也没拦着霍病虎,转头问欧阳元醴究竟是什么事情。
霍病虎默默地走出斗门侯府,李云瑞和一旁的曾凉莹都不敢上前劝阻,只能不做声地跟着他回到邙亭侯府上,看着他随手捡了些金银细软包好,将包袱挎在肩上就往外走,两人却只能心理着急,也不知该如何劝他。
此时欧阳余晖在襄阳郡主的搀扶下走进院子里来,正好挡在霍病虎面前,“就这样抛下我们走了?”欧阳余晖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较往日笑得勉强了些,“元醴是胡闹了些,但是也…”说到欧阳元醴,欧阳余晖一时间却是有些语塞。
“你既然知她既然如此行径,也该知道,”霍病虎略微低下头道,“我留下岂非自取其辱?”说着就迈步往外走,就在他从欧阳余晖身边走过的时候,欧阳余晖突然伸手拦住霍病虎,道:“你这条命,是输给我了的。”
霍病虎缓缓转头,看着欧阳余晖,后者脸上满是肃然。“那我就把这条命再赢回来。”霍病虎沉声道,退后几步,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握棍斜斜指地,眼神异常平静地看向欧阳余晖。
欧阳余晖轻轻推开搀着他的襄阳郡主,对李云瑞说了声:“取剑来。”
李云瑞面露难色道:“这……你的伤…”一旁襄阳郡主也是急声道:“余晖你的伤还没好!”
“取剑来。”欧阳余晖又重复了一遍,李云瑞无奈地跃过院墙,自斗门侯府中取来了花殇剑,递与欧阳余晖。
“今日就此了结罢。”霍病虎低着头道,手中风雷棍依然平举指着欧阳余晖,“来吧。”
欧阳余晖抻出宝剑,剑尖遥指霍病虎眉心,两人站定原地,战意锁定了对方周身,两人都清楚,胜负就在一招之间,欧阳余晖是因有伤在身,霍病虎却也是顾忌到欧阳余晖身上的伤势,想要一招而胜又不伤及欧阳余晖。
两人对峙片刻,突然不约而同地一声低喝,两条人影跃起,快如闪电般碰撞在一起,又瞬间交错而过,两人落地,这时襄阳郡主和李云瑞、曾凉莹才看清两人情形。
霍病虎默不作声地继续向门外走去,背影显得无比寂寥。
欧阳余晖单膝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惊骇,双手撑着地,手中花殇剑早已不知所踪,一旁三人正要上前搀扶,却见刷的一下,一道雪亮银光从天而降射在欧阳余晖面前地上,却正是被霍病虎挑飞上天的花殇剑。
“竟然…一招都接不下了么…”欧阳余晖喃喃道,他原本以为哪怕自己腹间受了剑伤,但兴许能以巧破力留下霍病虎,岂料霍病虎的修为不知不觉间已经高出欧阳余晖太多,他竟然一招都没接下,甚至他都不知道手中长剑是如何被挑飞的,只觉得一股并不刚猛的力道将自己压得完全无法出手。
欧阳余晖回过头,只来得及看见霍病虎走出去,消失在前院。
霍病虎默然走在人群中,低着头往城南走去,只感觉脚上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心中纷乱如麻。
猛然间停下脚步,霍病虎抬眼往右边看去,一个面容姣好粉面黛眉宛如女子一般却又身着黑色滚银边法袍的男子站在街口屋檐下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霍病虎猜到了他是谁,心中无明业火三千丈,却又强自压下心中火头,往那人走去。
“在下魏凉纣,见过邙亭侯。”那人笑着点头道,双手笼在袖中,双眼精光闪溢,霍病虎冷眼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渐渐开始发毛了这才开口道:“确实,长得漂亮。”
魏凉纣脸上笑容一僵,却又继续道:“亭侯此去欲往何处?可要在下相送?”
霍病虎冷冷道:“婊子脸,别以为贫僧不杀你。”说着长棍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传来魏凉纣声音道:“秃驴不止,还是只缩头的。”霍病虎猛地转身,手中风雷棍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魏凉纣被这一棍吓得呆若木鸡,眼看霍病虎这含怒一棍就要将魏凉纣头颅打个朵朵花开红艳艳,却听一声娇喝:“住手!”
霍病虎此时也看清魏凉纣身边不知何时多了欧阳元醴正搂着他,心中一酸,手上动作却一停,棍梢就停在魏凉纣鼻尖前不过一根头发丝处,霍病虎看着欧阳元醴,却见她眼中满是怒意,指着霍病虎道:“和尚!你敢动我魏郎一根汗毛我饶不了你!”
霍病虎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手中风雷棍在魏凉纣嘲弄不屑的目光中缓缓收回,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身后又传来欧阳元醴关切的声音在问魏凉纣是否受伤和魏凉纣对自己的讥讽,霍病虎低着头,如同感觉不到外界事物一般,一步步地在人群中走远。
郢城里依旧如往昔,人来人往,却面带悠然惬意。
圣教大教堂的钟塔上,巨大的铜钟当当地响起,钟声响彻郢城上空。
霍病虎站在教堂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那高耸的钟塔,却发现塔楼顶上似乎有一身着滚金边黑色法袍的老者低头似乎正看着他,霍病虎甚至隐隐看见那老者眼中满是戏谑的目光。低下头,霍病虎再次迈步往南城门走去。
绵绵的阴云映得天地间一片铁灰,霍病虎提着风雷棍,挎着小小的包袱,在阴霾的天空下,渐渐走远。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霍病虎看着路上情景,默默地念着欧阳余晖教他的诗,念着念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却简直比哭还难听,“******芳草碧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