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趴在栏杆上,看着秋风卷起街道上散落一地的枯叶。
那枯叶迎风飞舞,在空中沉沉浮浮,尽情舞动着卑贱残缺的身躯,仿佛要在这最后一刻用尽全力给人世间留下一抹影子,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风最后还是无情地抛弃了枯叶,那发黄的梧桐叶子辗转多处,从广告牌上又被吹了下来,落到蹲在墙角的乞丐脚边。
她从树上落下的时候是否有过不甘?她看着自己的残躯日渐枯黄,看着周围的那些同伴被无情地踩在水泥地面上,他们踏断了她们的身躯,碎成一地的残破身体被风轻轻一吹,随风而散。他们把她们踩进肮脏的水塘,或是被清扫在一起送入臭气熏天的垃圾堆,她们被那些哄臭的垃圾压在车底,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们。
她被吹到广告牌上的时候是否也在庆幸?她躺在广告牌上遥遥望着那碧绿苍翠的大树,是否也会回想起曾经的幸福?她是否竭力起身,朝着那日夜渴望的碧绿伸出肮脏残损的双手?
可是一阵风吹过,她的那些种种幻想在瞬间化为泡影,她不甘心,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力挣扎,她用尽最后的勇敢,为她不值一提的生命画上了自认为圆满的记号。
她就像缩在角落里的她一样,他们是城市里被人抛弃的残枝败叶,他们的生命在那些光鲜亮丽的人里不值一提。
他们守着眼前的破碗,被寒风冻的打颤,他们看着那些高楼大厦,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精英阶层,伸出他们满是冻疮的手,可得到的只有唾弃和白眼,他们伸手摸到的只有瑟瑟寒风里夹带的尘埃。
他们身份卑微低贱,每天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他们只是在机械地生活。他们也曾经有过理想抱负,可最终被现实打得连连败退,体无完肤。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萌发着一个温柔清澈的嫩芽。
她捡起脚边的落叶,轻轻地用冻僵的小手擦拭干净叶子上的尘土。
那片叶子其实不好看,枯黄已经爬满了她满身,可她觉得她们同病相怜,都被困在这里,回不了家,她下定了决心,她要送她回家。
她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马路对面的大树下,她抬头看着那已经超越她小小的身体,高过她数倍的树,可她手心里小心地捏着她,她们相互依偎,她有了勇气。
于是那天午后,她一直在试着爬上那棵树,手上已经蹭出了伤疤,可是她不疼,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那树干上留下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执着。
这时,街边路过了一对父女,那小女孩穿着软纱公主裙,扎着两条俏皮可爱的小辫子,她踩着镶了水钻的公主鞋,蹦蹦跳跳地在父亲周围,手里拿着一个甜筒。
她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看着那小女孩,说:“爸爸,那个小妹妹在做什么呀?”
父亲回过头,看见了试图爬上树的小女孩,他说:“我也不知道。”
小女孩停在了原地不愿意走,父亲只好跟着停下了,他们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尝试,最后,她在树下刨了一个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去,用泥土盖住了。
小女孩忽然说:“我知道了!她想送树叶姐姐回家呀!”
父亲就笑了,他把女儿从地上抱起来放到肩膀上,说:“你们小孩子真是傻的可爱,就算把落叶送回去了,它也早就已经死了不可能继续生长。”
小女孩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咯咯的笑起来,高兴地叫着:“哦哦哦!起飞啦!”
她坐在树下的泥土上,看着那远去的父女,记忆深处浮现了一样的情景,她小小的身影和小女孩重合,她还记得坐在父亲肩头的感觉。
父亲应该是高大强壮的,她被抱在肩膀上,父亲垂下的右手拉着另一只小手,那是她的姐姐,姐姐的另一只手里牵着母亲的手,他们一家人在落日余晖的映照里往家的方向走……
可她记不清父母的名字。她回不去曾经的家。
“小墨墨?小墨墨?你怎么了?哎呦我天呢怎么哭了啊?看着怪心疼的。”
墨卿被吵醒了。
林筱看着墨卿出去阳台上透气,以为是房间里太闷,也就没在意,后来等了半天不见墨卿回来,她想起来墨卿酒量不好,暗道一声完了,赶紧跑出来看,就看到她趴在栏杆上睡着了。
林筱弹了弹她的额头,“吓死我了臭丫头,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你姐不得打死我啊。”
墨卿晃了晃脑袋,打趣她,“唔,反正我今天要是醉了,你就得回去领赏了哈哈哈哈,反正我姐肯定已经把搓衣板备好了。准备膝盖吧姐夫。”
林筱拍了拍她的脑袋,在栏杆上磕了磕烟盒,从里面抖出两根烟来,递给墨卿一支,自己燃了一支,含糊不清地说:“死丫头,就那么盼着你姐收拾我?”
墨卿拿过打火机也燃着了那支烟,喷出一口白雾,“可不是,我胳膊肘总也不能往外拐啊。”
“嗨呀你个小破孩子,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是吧,得,我是外人,我这个外人要去夜店混去了,老子不耐烦当你这个狗屁姐夫了。”
墨卿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揽住了林筱,说:“夜店?蓝垣城去不去?”
林筱转过头对着墨卿喷出一口烟,露出个邪笑,“午夜场可不收乖宝宝!回家睡去吧,混个毛的夜店啊。”
墨卿一路吞云吐雾地进了女厕所,林筱调侃着说:“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你,我是你姐的人啊,我可不想被你姐乱棍打死。你别乱来啊!”
墨卿笑了笑,叼着烟,伸手开始解裙子,林筱好整以暇地靠着洗手台,右手拿下烟在池边弹了弹烟灰。
墨卿把外面罩着的那层纱裙解开,露出了里面的黑色不规则工装裙,裙子右侧长到膝盖,左侧到了小腿中间,侧面叉开,一层长至脚踝的黑纱罩在右侧裙子上,使得那腿若隐若现,纱底缀了一圈黑曜石。配上妆容,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性感。裙底剪的破破烂烂,欲断不断,别具特色。
林筱吹了个流氓哨,叼着烟解开了西装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短吊带,黑色内衣肩带露在外面被外套遮了,若隐若现,她把裤子从大腿中间往下拉拉链,那西装裤子就成了一条破洞裤,墨卿从包里拿出剪刀扯着她的左裤腿,随意地剪短了一截,右腿裤子上也随意到处剪开了几条口子。
林筱叼着烟洗了洗手,说:“我今天的马丁靴还真没白穿啊!走着!”
于是,墨凝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局面无一例外的发生了。
墨卿在吧台边上喝着酒,在嘈杂的音乐声里面说:“我心里不痛快!”
林筱喝着酒说:“我知道!不就是因为刘辰那点破事儿嘛!”
墨卿:“你怎么知道的!”
林筱一不留神被口水呛了,她咳了半天,才说:“我又不是瞎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俩的事儿!别以为你们俩藏得有多好!”
墨卿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是真心喜欢他,可是人家是海王!海王你知道嘛!人家觉得我就是个垃圾!只有我还他妈像傻逼一样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太特么好笑了!”
林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静静地抽着,过了半晌,等墨卿哭完了,才说:“别哭了,他那样的,不值得。”
墨卿忽然捂住了嘴,林筱大惊失色,烟都吓掉了,破音地喊着说:“小祖宗!您可瞧着点吐啊!别吐我身上了!”
墨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厕所,林筱起身正欲追,周围忽然涌上来几个男人,林筱眯了眯眼睛,倒也没慌,慢条斯理地点着了一根烟,说:“怎么的?几个杂种狗,闻着老子的味儿就过来了,啧。”
谁也没看清林筱是什么时候起身的,反正等调酒师反应过来,林筱就已经抄起桌上的一瓶酒砸在了其中一个男人头上,然后抬起长脚凳就抡,愣是抡倒了一个男人,她一条腿踩着凳子右手用力,卸下了一条凳腿,顺便甩了甩刚才被震得发麻的手,直接冲向前。
林筱后仰避开男人的拳头,提着那木棍就往腰侧抡,趁着男人疼得弯下腰,屈肘就砸,不防背后劲风袭来,林筱被惯性砸在了地板上,她迅速爬起来,偏头吐出一口血沫。
她扔了棍子,赤手空拳冲了上去,左右闪避的同时抓住机会重击男人的腹部,她灵巧地从男人背上翻过,躲过了拳头,抬脚往下砸,那男人顿时趴在了地上。
周围围观的人喝彩起来。
要是换在以往,林筱会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对观众抱拳,但她心里担忧着墨卿那边,只想速战速决。
另一个男人冲了过来,林筱直接捏住了他近在咫尺的拳头,那力道大得惊人,甚至让男人有一种他的手腕快要断了的感觉,男人吃痛,想退,却被那力道卡着,林筱抬脚就踹,把那男人踹翻在地,右手屈肘往下倒,全部力量都凝聚在肘部,重重砸在男人背部,顺便躲过了背后飞来的一脚。
那男人踢了个空,林筱翻了个身把凳子踢过去,凳子砸在男人脚上,他重心不稳,倒翻在地,林筱骑在男人身上,使劲用拳头砸着男人的脸,那惊心动魄的皮肉相撞的声音使得人寒毛倒竖,不知道砸了多少下,那男人鼻血和眼泪混合着糊了满脸,直接昏了。
林筱起身夺门而出,差点撞到一个男人身上。
那男人扶着墨卿,墨卿埋头在他肩膀上,男人尽量和她保持着距离,对林筱点了点头,说:“不好意思,差点撞到你了。”
林筱拉过墨卿,说:“谢谢你相救,这是我妹妹。”,说着林筱从兜里掏出来墨凝的名片,“我们就不久留了,改日……”
林筱话还没有说完,墨卿就从她手里挣脱,黏回了那男人身上。
林筱一头黑线,被她气笑了,说:“墨卿,你要不要脸啊你,得得得,我治不了你,我打电话给你姐。”
墨卿依偎着那男人的肩膀,闻言转过头,伸手拨开凌乱的发丝,做了个鬼脸,笑着说:“略略略,我看你也不敢!”
林筱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说:“抱歉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先替我照看一下她,我到那边打个电话。”
“什么事?”
“呃……那个,咳,我们……”
“林筱你个混蛋!等我接了你们回来你就自行了断吧!”
“不是,你听我……”
林筱看着黑了的屏幕,在原地为自己默哀了几分钟,然后转身慷慨赴死。
那边墨卿愣是硬拉着那男人照了几张照片,然后眯着眼睛打字,于是有了以下这些消息。
【图片】【图片】【图片】
尛墨:官宣。
尛墨:这我和我未来老公。来来来,大家都先认识一下。
那男人看着墨卿发完了这些消息,把墨卿的头拨到自己肩膀上,墨卿嘟囔了几句什么,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就睡着了。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那男人握紧了拳头,抬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那眼神清冷,里面藏着的是夜色也掩盖不住的阴沉。
他勾了勾嘴角,把手机拿到脸侧。
“事情已经成了,鱼已经上钩,你可以开始你的计划了。”
说完他就收起了手机,敛去一切神色,回到了纯真无害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阴郁只是人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