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刚走出汤府,就见王忠跑出来,跪倒在朱元璋面前道:“启禀皇上,主子爷回来了”,朱元璋高兴坏了,忙问道:“孙儿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主子爷在文华殿,一路劳顿,发了高烧,这会太医们正在诊断”,王忠回答道。朱元璋听了,来不及坐提前预备好的轿子,跟门吏要了一匹马,飞驰而去。其实朱允炆发烧是真,却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为没来得及跟蓝花儿告别,心里头挂念着她,又担心蓝花儿会迁怒自己,百种滋味,聚集在心口,烦闷躁乱才最终生病。
朱元璋来到文华殿,此刻朱标陵寝尚未修好,还停灵在正殿,朱元璋看了一眼儿子那黑重的棺椁,心里头空空的,他转身走向偏殿,见一群御医正聚集在门口。
“皇太孙病情怎么样”,朱元璋开口问到。御医们忙跪下道:“回禀皇上,依臣等诊断,皇太孙是因为伤心过度,忧虑所致,臣等已经拟了药方,待试过药后,就送皇太孙服用,三剂药喝完,休息一晚就能好”,朱元璋见无大碍,心放下了一半,但听到是伤心过度,还以为朱允炆未能走出父亲去世的阴影,放下的那一半又提了起来。
朱元璋来到孙儿床前坐下,几个月下来,朱允炆有些显瘦,但是整体还好,稚嫩的皮肤并没有大碍,此刻,朱元璋最关心的就是,这些日子,朱允炆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为什么可以脱离自己的视线。他迫切希望,这次出去历练,能够让孙儿有所成长,毕竟这大明江山还指望着朱允炆,而自己陪伴他的时间又不多。
“咳,咳”,朱允炆咳嗽了两声,慢慢动了下胳膊,朱元璋向前倾着身子,朱允炆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他努力想睁开眼,头脑却疼痛的很,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朱元璋招呼太医,太医过来诊断了一下脉象道:“启禀皇上,太孙已无大碍,进了药,休息休息就好了”,说完端过来一碗药,正要喂太孙,被朱元璋一把抢了过去道:“咱亲自喂,你们都下去吧”。
朱元璋扶起朱允炆,让他半躺在自己腿上,端起药,一口口的喂着,朱允炆此刻口干舌燥,嘴角碰到汤勺,就一口吞下去了,朱元璋见状,丢了勺子,慢慢用碗喂,朱允炆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他现在舒服很多,慢慢睁开眼,见是皇爷爷,高兴的要起身,朱元璋一把按住:“再躺一会,多休息休息”,朱允炆就继续躺在朱元璋怀里,看着慈祥的爷爷,一点都没有外边人说的那样可怕。
“皇爷爷,我梦到很多人,他们带着镣铐,有的衣衫褴褛,有的肢体残缺,他们哭着喊着,要孙儿偿命,孙儿吓死了”,朱允炆趁机说。朱元璋拍着朱允炆道:“别害怕,爷爷在这里,什么妖魔鬼怪也没办法伤害你”。“可是爷爷,他们,他们恐吓孙儿说,要我带一句话给您,否则还要日日夜夜缠着孙儿”,朱允炆接着说。“什么话”,朱元璋皱了皱眉头,虽然他自己不太相信鬼神之说,可这是他的孙儿,大明未来的继承人,一个一向诚实的孩子,他不由得不信。“他们说,让孙儿劝皇爷爷废除锦衣卫,不在轻启杀戮”,朱允炆说完,故作没有力气,把头重新埋在朱元璋的腿上。
朱元璋轻轻抚摸着朱允炆道:“放心吧孙儿,爷爷答应你,荆棘上的刺已经拔干净了,爷爷不需要再杀戮了”,朱元璋说完,将朱允炆放在床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祝福御医好生照料,然后回乾清宫去了。
整治锦衣卫这件事,朱元璋已经在考虑了,尤其是锦衣卫居然瞒着他,洗劫蓝府,打着皇权的名义,四处搜刮民财,当街打死人命,搞的神哭鬼嚎,人心惶惶,长此以往,必将威胁到帝国的稳定。可这些人毕竟是有功于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如果裁撤,该怎么安排,朱元璋还没来得及想。
“启禀皇上,微臣奉命寻找皇太孙,途中听到和看到一些事情”,朱虎见朱元璋走过来,跪下说道。“起来说吧,怎么回事”,朱元璋坐到御榻上。
“据微臣所知,皇太孙离开应天后,跟蓝玉的女儿蓝花儿一起去的中都,并住在蓝府,锦衣卫前去捕人时,知道皇太孙在蓝府,而且故意放走皇太孙等人,因担心皇上降罪,才屠杀了蓝府,并放火焚烧,殃及了许多周边的百姓”,“那皇太孙去了哪里,为什么几个月杳无音信”,朱元璋问道。“臣遇到皇太孙时,皇太孙尚在山谷中的瀑布前,当时皇太孙虽然神情沮丧,却并不显疲惫跟饥饿,臣大胆推测,这瀑布的上方应该有居民,皇太孙失踪的这段时间应该就住在这里,”,朱虎答道。“你的意思是,蓝府逃走的人,也跟皇太孙一起住在哪里”,朱元璋打断道。“有这个可能”,“你派人再去查看,记着,万不可打草惊蛇”,朱元璋吩咐道。
“臣遵旨,还有一个事情,负责搜捕蓝府的锦衣卫马周被蒋瓛杀了”,“你亲眼看到的”,朱元璋问道。“臣与皇太孙都见到了”,朱虎答道。“好,我知道了”,朱元璋没有再说话,他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道:“朱虎,你去接管锦衣卫吧,把蒋瓛抓起来,其他人先不用动,等我消息”。“皇上,臣想待在你身边”,朱虎说道。他太清楚那个职位了,没有一个指挥使能够善终。
朱元璋见朱虎推辞,才明白过来,解释道:“不是让你去任指挥使,咱打算裁撤锦衣卫,让你去临时接管,等明天早晨,咱宣布裁撤,你再回来”,朱虎听了,这才领旨退去。
蒋瓛此刻正在锦衣卫衙门跟兄弟们喝酒,虽然此次营救皇太孙,自己没有头功,可蓝玉案自己还是有功劳的,不仅把皇上示意的人员全部抓了,还挖出许多勋臣故旧,此刻正得意洋洋。见朱虎走进来,蒋瓛甚至都没有起身,蒋瓛心道:与自己的功绩比起来,朱虎还差的远,都是皇上的亲信,自己官职还比他大,凭什么迎接他,不就是因为天天待在皇上身边吗,就是不服气他。
朱虎见过礼,呼了一声蒋大人,蒋瓛这才起身道:“朱老弟呀,来,坐下吃些酒菜”。说着端了一杯酒来到朱虎面前,朱虎并没有坐下,而是站着喝了那杯酒,然后对蒋瓛道:“兄弟这里有旨意,请蒋大人到侧室”,蒋瓛看了看朱虎,并没有动,众人听说有旨意,也忙站了起来,要往外走,“都留下,请朱大人宣旨吧”,蒋瓛拦住众人。
“还是请诸位兄弟先出去吧”,朱虎坚持道。“不必了,你宣旨吧”,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蒋瓛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朱虎见蒋瓛执意如此,便展开诏书道:“查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滥用职权,肆意妄为,草菅人命,使得民畏官如虎,官畏咱如狼,蓝玉何罪,以至于殃及天下,咱观你活到头了,现命朱虎将蒋瓛收监,暂时接管锦衣卫,待咱处置,钦此”,朱虎读完诏书,蒋瓛并没有谢恩,他站起来,冷笑了两声道:“愚兄恭喜朱大人了,不过哥哥这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的,希望你将来不要像我死的这么惨,一辈子兢兢业业,到头来,少不得再挨一刀”,朱虎没有答话,而是示意手下人押着蒋瓛,走向诏狱。
第二日早朝,朱元璋当众宣布两条重大决定,其一,公布蒋瓛十条罪行,以伙同蓝玉谋反之罪,判处凌迟。并当众烧毁刑具,关闭诏狱,解散锦衣卫,颁旨后世不许再设立。其二,编撰逆臣录,蓝玉案到此截止,逆臣录九品以上大臣人手一份,以示警诫。朝堂上,大臣们各个笑逐颜开,仿佛得到升迁一般,山呼万岁,这时朱允炆因为身子虚弱,破例坐在朱元璋旁边,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君临天下的感觉,这种感觉久久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