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后,就真的进入2020年了。
十八岁那年我养了只猫,取名叫婕拉,是只英短银渐层,脸圆圆的眼大大的,走起路来婀娜又轻盈,我相信人与动物之间也是有缘份的,因为当我第一次遇见它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注定会是我的猫,于是我们之间就有了羁绊,和彼此的默契。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它的时候它也在看我,对视了三秒后,它缓缓的朝我走来温柔的蹭着我的裤腿,诚邀我的爱怜,我拿它总是没有办法,真想把一切都给它,我蹲下来摸着她的小脑袋,软绵绵的好像快要融化在我的掌心里了。
“宝宝,妈妈不在家的时候要照顾好姥姥和姥爷哦,要听话不许挑食知道吗?”我喃喃道。
它抬头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一点忧愁,我知道的,它真的可以听懂我的话。
它“喵呜”一声,有些沙哑。
我轻拍拍它的头,赞许道:“我就知道你最乖了”
它蹭着我的手,又蹭了蹭我的脸,鼻尖靠近我轻轻的在我的鼻尖点了一下,我抱起它,鼻子有些发酸,竟有泪想流。
我的人间最爱啊,如果有可能的话,真想把你藏进我的袖口。
我明白它是知道我要走,所以才想用尽自己的温柔把我留下。
母亲从我房间走出来,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又背着我偷偷掉眼泪了,不过她向来爱逞强,软弱从不让人轻易看破。
她佯装镇定,故作平常的说:“行李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一会儿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我抱着婕拉走过去,她在身后又唠叨着:“少鼓捣你那猫了,粘了一身的毛,待会儿还得去粘,也不觉得麻烦”
我又在婕拉脑袋上亲了几口才放它下去说“知道啦”。
母亲把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紧凑的放在行李箱里,我大约看了看,备得很是齐全,摸到最底下竟然发现我妈还给我带了个电热毯,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妈,怎么还给我带这个,怪占地方的”,我把它掏出来放在一边。
“南方冬天湿冷湿冷的,不比咱们这儿屋里头有个暖气,晚上睡觉有得你受”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它塞回去,“你裤子穿得厚点,女孩子家家的最受不得凉了,年轻贪漂亮穿得单薄,老了病就全来了,亏你还是学医的,一点都不知道保养自己”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头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白了这么多了,背也微微驼着,我从身后抱着她,撒娇道:“有你在,多监督监督我就好了嘛”
要是在平常,她一定会嫌弃的推开我,数落着说我:“死丫头,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但今天她难得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拍了拍我的手背,指尖凉凉的,语气里带着些哀伤,她说:“傻姑娘,妈老了,哪还能时时刻刻陪着你呢”
我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不敢应声也不敢看她,我的眼泪不听话的流了出来,氤湿了她的红毛衫,她的肩膀轻轻颤抖。
我知道,她也哭了。
我曾经以为人越长大就越不会轻易流眼泪,后来我才知道,长大后的我们,一旦流泪,就是真的痛彻心扉。
我知道她一直在强撑着,从我告诉她我已经申请了支援W市的医疗志愿援护队的时候开始,调令一下来,她的脸就一直是苍白的,一点笑意也没有,父亲虽然宽慰她说:“为医者,救死扶伤是她的职责,翎翎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们就应该支持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却也背地里躲在阳台偷偷的抽了半包的香烟,我无意撞见,悄悄的溜走,不敢戳破他的坚强外壳。
作为父亲,他没办法像母亲那样抱着我眼泪吧擦的说舍不得。
我只能紧紧的抱着母亲,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她,“好啦别哭了,我又不是回不来了,你女儿福大命大,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我假装平静,内心却已风起云涌。
我从不敢言使命一词,它对我来说太重了,我难当重任,也没那么伟大,我只是千千万万个人中最平凡的那一个,我只是想,生不辱命,既有幸报国,便尽我绵薄之力。
2020年3月25日,W市疫情爆发,渐有蔓延全国之迹象。这个新年,头一次不是那么的令人喜悦和热闹。
凌晨三点,我在中心医院和同事们集合,一起坐大巴去机场,我们十人一队,每院抽调五队,省内一共抽调了五百余人,从各地分别出发飞至W市。
我坐在大巴里,缩着脖子靠着窗手里抱着临走前母亲塞给我的暖水袋,没有一点睡意,我看着车窗外不断与我挥别的树木和路面上的烟花的残骸,破碎、凌乱,空气里还有浓重的火药味没有散去,天灰蒙蒙的,像是下起了雾,月亮淡的看不出形状。
我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这样一句话:
“我们从硝烟里出发,要往没有硝烟的战场里去,我们不是战士也不是天使,我们甚至可能无法给你救赎,但我们唯一能做的,是陪你患难与共”
路很长,像没有尽头似的。
我看着渐行渐远的路,脑袋里乱糟糟的,总是想起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但些些件件都逃不开那个人,这几年我用工作把时间都填满了,不给自己空闲去想些有的没的,因为不敢停下来,怕自己没出息,会想念那个在心底的早该被忘却的人。
五月天在《突然好想你》里唱到: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
……”
我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想要去探听你的消息。
想知道你在哪
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还能爱一个人
还幻想爱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