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校长出院后第二天,音乐剧恢复演员选拔和排练。据说当时胡校长向上申报时只是想排练小话剧,但是尚领导希望从首都教育家身上看到来自首都北京的与众不同。胡校长苦思良久,三夜无眠,终于想到音乐剧这个高难度新兴艺术,大胆上报,以为尚领导会知难而退,转而批准小话剧。不想尚领导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音乐剧,以为就是把唱歌跳舞说话朗诵加一块儿,立刻拍板,并拨下专款用于排练。由于中途爆出罢工事件,尚领导决定调派一位舞蹈战士帮助创作排练音乐剧,既为了平复胡校长在医院被付清爹用八十公分砍刀恐吓撕裂的苍老心灵,也为了防止只会收集矿石的胡校长遇到困难就胡来,耽误音乐剧的排练。
当这位舞蹈战士和胡校长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同学们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并不是欢迎胡校长,而是这位舞蹈战士——解放军姐姐长得真的很漂亮。大家的艺术热情空前高涨,前期落选选手高呼不公平,要求重新考核,增加角色数量。大家对于美丽的解放军姐姐的热情让胡校长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创作才华确实了得,当场又为大家讲解故事的构思与寓意,号称要在几天内再度丰富音乐剧的故事和内涵。胡校长说得很卖力,神采飞扬,一点都不像需要回首都治疗的样子。胡校长最后还正式宣布,付清获得一个精灵角色。所有的人立刻对付清爹手持砍刀进入病房与胡校长谈判这种方式赞赏不已,觉得如果举国上下都推行这种谈判方式,我国的外交工作者们将无往而不胜。美丽的解放军姐姐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作了自我介绍。我们听得格外认真,心驰神往,即使解放军姐姐讲的是深奥的大学物理,也能完全领悟,这实在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当时我就觉得全国的老师都应该像解放军姐姐一样漂亮,这样大家的学习成绩定能突飞猛进,考上大学犹如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像王小书这样基础本来就强大的,估计考大学得考到美国去,直接打入美帝国主义的心脏。
美丽的解放军姐姐是羌族人。在我的记忆中,解放军姐姐左眼角有一颗红色的痣,被我们传说成美人痣。解放军姐姐的羌族名字实在太长,不便于八岁儿童记忆,好在她还有一个汉族名字,叫东小油。听说小东姐姐出生前一夜,一队汉族石油勘探队手持政府介绍信借宿他家,小东姐姐的父亲热情接待,并为汉族客人演唱了许多美丽的歌曲。勘探队员们听得心驰神往,纷纷为即将出生的小东姐姐送上祝福。当天深夜,小东姐姐的母亲分娩出现难产,勘探队的队员们二话不说将汽车上的装备卸下来,连夜把小东姐姐的母亲送到医院,结果母女平安。小东姐姐的父亲对汉族朋友的感激即使唱一辈子歌也表达不完,决定给刚出生的小女儿起一个汉族名字,以后长大了学汉语,为所有的汉族好人唱歌。
小东姐姐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被汉族石油勘探队所救,故起名小油。等到小东姐姐长到上学的年龄,她家的东边果然勘探出了石油,并竖起了高高的井架,许多汉族人也逐渐出现在了周围,父亲便给小东姐姐找了一个汉族姓氏——东,小东姐姐由此得名东小油。小东姐姐音乐天赋过人,从小就履行当年父亲对汉族朋友的承诺,常常为附近石油工人们唱歌跳舞,并且学会了许多汉族歌曲,七八岁时被来此慰问演出的省文工团选中,招到省会作为国家人才重点培养,十五岁那年考上部队文工团。谁知参军不久意外摔伤脊椎,从此不能再进行高难度的舞蹈表演。不愿脱下军装的小东姐姐只好转调到歌舞团。小东姐姐接受过正规的音乐训练,为人随和,长相漂亮,人见人爱。小东姐姐要我们叫她小东姐姐或者小油姐姐,总之千万不要叫老师。我们立刻就学着她麻酥酥的语气不停地叫着:“小东姐姐!小东姐姐!”
听说小东姐姐将出演月亮之神这个角色后,精灵角色的争夺越发激烈。善良的小东姐姐召回了小川、郭强等长得乱七八糟的边缘人物,让他们出演独眼龙的凶恶手下。郭强当时就流下了热泪,却绝不是因为洋葱。王小书表现依旧,对于小东姐姐经常视而不见,自顾自地思考着一些问题,充分说明这孩子晚熟得厉害。付清的凶神恶煞在小东姐姐面前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求知态度,一下午不停地围绕在小东姐姐身边学习各种音乐知识,并且坚定地表示自己长大后要做一名音乐家,像小东姐姐一样!听得小东姐姐心花怒放,完全忽略了付清同学显著的早熟迹象。最美丽的龚筱筱面对小东姐姐自叹弗如,当即定下人生的理想就是要和小东姐姐长得一样漂亮。弱智少年小川乐得合不拢嘴,口水肆意,不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了什么,还是跟着大家的节奏一块高兴凑个热闹?总之这个下午大家都很愉快,围在小东姐姐的钢琴旁努力展示自己的音乐天分,希望通过卖力的歌唱获得一个精灵的角色。
而就在这个下午,大院尚领导召开了一个紧急动员会议,宣布为了防止发射事故的突然发生,将进行一次规模巨大的群众安全转移大演习,要求学校也必须参加,我爹还被任命为此次大演习新闻报导的总负责人。我爹在会议现场显得很冷静,一副受之有愧的谦虚姿态,回到家后却乐得三天没合上嘴,一刮大风就满嘴吐沙。而学校的音乐剧也很自然地规划到我爹的管辖范围,我娘因为我爹即将有机会和小东姐姐近距离频繁接触,连续几天脸越拉越长,如果再不加以克制,很快就有触地的可能。假如一个男的拥有我娘这样的长脸,再续上胡子,就是一个高智能的清洁工具了。可惜我娘不是男的,留那么长的脸除了破坏家庭气氛和我爹仕途得意的心情,别无它用。我倒是因此很高兴,撒泼打滚要我爹去为我争取一个精灵角色。我爹当然乐意为此和小东姐姐进行一次私人会晤,但迫于我娘的家庭压力,此次会晤改为多人参加,包括我娘和胡校长。
会晤的场面就是我娘拉住小东姐姐说个不停,完全不给我爹机会。胡校长见到直接领导十分兴奋,拉住我爹讲个不停同样滔滔不绝,夸耀我如何聪明伶俐,也完全不给让我爹机会以公谋私。多年后我很理解我爹当时的心情,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咫尺天涯有心无力。虽然在整件事的过程中我爹沮丧无比,责怪我的不懂事,应该私下里悄悄向他提出要求——作为我唯一的父亲,哪有不答应之理?但事情的结果如我所愿,胡校长一口答应了我出演精灵的请求。小东姐姐笑笑点点头,要我好好努力,天天向上。我看着小东姐姐美丽明亮的眼睛,浑身上下充满斗志,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应该献给伟大的音乐事业。
角色的选择宣告结束,小川和郭强等十余人最终还是被淘汰出局。但是善良的小美东姐姐还是将他们留在身旁,让他们和数位发育过于成熟的黄须族少年一起,帮助宣传部制作音乐剧的景片。因为怕小川搞完破坏无需负责,胡校长把他也留在了小东姐姐身边,给几只蜡笔和一摞白纸,帮他虚度光阴。完全不懂音乐的胡校长每天在家拓展故事,隔三差五来视察一下,对角色不断提出新的想法,然后回家继续拓展。只是每次来都不见新的故事,可能是改动过的故事过于深奥,胡校长自己都得理解半辈子。
我爹经常在百忙之余瞒着我娘来看我,只要看到我还活着站在钢琴旁边出人声,我爹就很放心地将眼神转移到小东姐姐身上,表情暧昧而异样。付清由此断定我爹不坏好意,还说我爹和我娘肯定马上要离婚了。我很讨厌他这种说法,但是我很喜欢小东姐姐当我的新妈妈。小东姐姐为我们准备了很多好听的歌曲,还为我们编排了许多的舞蹈。那段时间大院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在鬼喊鬼叫,唱歌的时间多于说话吃饭的时间。我突然觉得日子和以前过得不一样了,生命中有了一份美好的期待,愿为之努力付出。这实在很美妙,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