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无忧,这便是我的名字。
师傅说,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这一生无忧。可师弟却不这么认为,他总说女子的名讳应该叫花儿,朵儿,艳儿什么的,而后又逐个推翻。
“念花,不行不行,太土了……念朵?也不行,太草率了些……念艳,还是不妥,太俗气……。”小小的人儿总是大人摸样的双手背后,嘀咕个没完。其实我觉得念朵就挺好,花朵本是好看的,叫花朵的人必然也是好看的。然师弟却总是会在师姐前加个丑字,亦丑师姐丑师姐的叫我,只有在师傅面前,他才会收敛顽劣的态度,恭恭敬敬的叫我声师姐。
五岁的我对于美丑并无概念,见过的人也不过三人。师傅,师弟,以及有过一面之缘救我性命的大师兄。师傅说我是大师兄捡来的,那天大雪接连下了三日,君山上满是亮眼的白,大师兄奉师傅之命下山游历,然而大师兄那年也不过七岁。
漫山的白雪皑皑,却有一小点儿鲜红,妖艳异常。本是孩童年纪的大师兄许是像我一样,从未下过君山,好奇心人人有之。见冰天雪地里无端的躺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着实可怜,便又抱着我回到山上交给师傅。师傅说,既是你抱回的,便由你取名罢。
孩童如星的黑眸闪着认真,道“初生便被弃之,可见命不好。我只期望她这一生,平安生长,一世无忧。”
如此,我便叫无忧了,姓氏随了师傅姓念。
虽然对这八个字没有多大的感触,却因是大师兄说的,我便牢牢记着,心中暗喜。也许这就是戏文里说的,年轻的公子救了娇俏的小姐,小姐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
我娇不娇俏有待定夺,然大师兄必是那年轻的公子。嗯……只是略微的年轻了些。
说到戏文,这算是我的一大爱好,也是唯一能让我知晓山下世界的途径。师傅说我是女子,女子就该养在深闺,与锅碗为生,与女红为伍。当然,还有书。
有一次实在是看的厌烦了,便丢了书。“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为何师傅总让我看这些个东西。”
“谁说的?”
“戏文里说的。”
果然,那天晚上师弟被罚不许吃饭。我心里过意不去,便暗地里塞了两个白面馒头给他,师弟感动的泪流满面,直发誓再也不叫我丑师姐了,全然忘了害他不能吃晚饭的罪魁祸首是我。女子都是爱美的,我也不例外,只是师弟一直叫我丑师姐,也许我真的很丑,丑到师傅都不好意思允我下山,怕是我的模样定会吓坏山下的居民吧。
对于师弟的改口,我很是受用。当然,这里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只有师弟可以下山,我若想听戏文,还得他说给我听。想到这里,于是又从怀里掏出晚间吃剩的馒头塞过去,师弟又是一阵哽咽。
景安七年。
当今天下局势大致分为三份。
南为越衣,地属富饶,百姓多以经商之道。
东为岚华,四季如春,风景宜人,却是游山玩水的好去处。
再者便是北边的漠荒,漠荒地处沙漠,百姓上至七十老人,下至十岁孩童乃至妇孺皆可上阵杀敌,其余附属小国倒也不足为惧。
最为称奇的却当属西边的蒻海森林,放眼望去满满当当的灌木丛林。曾有人想要测试蒻海的地域大小,却从来都是只进不出,后来便再也没人敢踏足蒻海了。
一晃九载。
我已然长成了个豆蔻少女,这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而师弟俨然已是俊美少年。
说俊美,是因为有几次我曾偷偷去山脚下接他,总是能看见师弟的身后跟了好几名含羞带涩的年轻姑娘,想必师弟的长相便是俊美无疑了。而每每那些姑娘们见着我,却吓得面色惨白,我很难过,师父不让我下山是对的。
师弟不顾身后的目光,牵起发呆中的我便上山。十四岁的师弟早已经比我高了不知多少,我连带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程,远远的甩开了那几位姑娘。其实师弟本不用如此,君山有师父设的障,当今天下无人可破。
“放手。”我皱着眉,山林里因我的声音更显得静了些。
“恼了?”师弟松了手,瑰丽的眸子闪着玩味儿,向前踏了一步。“真的恼了?”鼻息间多了好闻的淡淡梅香,师弟居高临下的凑近我,一张俊脸自眼前放大。我略微退后一小步,仰头迎上那带笑的眼。
“纵然我丑如罗刹,那也是你师姐。”
“所以?”
“所以……。”我咬了咬唇,红着脸回道“所以吓着那几位心慕你的姑娘,并非我本意,我……我无意坏你姻缘。”
那双桃花眼的主人似是委屈了,声音里带着可怜劲儿“已经坏了呢,如今那几位姑娘离去后,必然是一传十,十传百,都知这山上住了个女罗刹,怕是日后再也没有姑娘肯嫁与我了。”
我垂了垂脑袋,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如今姻缘已毁,师姐莫不是要抵赖吧?”
“怎会……怎会……。”心里一阵心虚。
“既是如此,师姐是不是该对师弟负责呢?”
“嗯,负责……负责……。”我如小鸡啄米般,一个劲的点头,全然没看到师弟眉眼中隐忍的笑意。
“唯今之计,只好委屈自己一回,怕这当今世上也只有师姐可嫁之予我了。”
“嗯,嫁……!!!”我嫁你个头!
无视我眼中的怒意,师弟笑的越发妖艳明媚。“今日这天地做证,花草为媒,你念无忧可是答应了的。”
答应你个鬼!
“我喜欢的是大师兄。”
“那又如何。”
“我……我想嫁的,也只有大师兄。”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怎比得我们青梅竹马日久生情。”慵懒的声音已经变得认真,连带那双弯弯的眉眼都不再那么轻挑了。
我又羞又恼,谁日久生情了!“可我只当你是我师弟,对你,我从未有过半分男女之情。”
“以后,便不会了。”话音刚落,唇上便印上一片柔软,凉凉的似蜻蜓点水般。我呆愣的不知所措,这……这是被轻薄了吗?
“先收点利息,若是以后再说这般伤我心的话,我可是会加倍讨回来的。”
“喏,这个给你。”
手中一暖,仔细看来是个以暖玉雕刻成的玉质面具,厚度轻盈,玉质干净,却是上好的东西。
“这是?”
“聘礼,以后定会给你更好的。”
我顺势要丢,被师弟拦住。“你若敢丢,明日我便向师父讨了你去。”
“好好好,反正娶我这个女罗刹丢人的可是你,它日若被人嘲笑,休要怨我这个做师姐的未曾提醒过你。”
师弟依旧笑得明媚,眉眼高高抬着,看得我越发恼火。
“忧忧既已收了我的聘礼,断然是再不能叫我师弟了。在家时,娘亲叫我阿虑,今后,忧忧也唤我阿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