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全部,但起码大部分人做事是要有一个目的的,或名或利,或为心安,或求痛快。无论是好是坏,总之要有个结果,对自己有个交代。
而这个目的通常只要我们对这个人有足够的了解,或者我们对他做的事掌握了足够的信息,便不难有个判断。”
董士荣说着,拿起桌上的茶杯
“像现在,我拿起这个茶杯,小兄弟你便知道我是要喝茶,而不是做其他事情。
当然,这是最简单的判断。但道理是相通的。”
见岑秦点头表示明白,董士荣这才将杯中茶水喝下,然后接着说道
“再说回这个假剑谱的事情,我们现在对此事背后这人的真正目的并不能有一个明确的判断,这其实只能说明我们对他的了解不够多,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不够多。
可他总之是有一个目的的,无论这个目的是什么。”
董士荣见岑秦听得认真,便又问他:
“那通过这个假剑谱的事情,小兄弟你觉得背后这人想达成什么目的呢?或者说,我们该怎么去推测他可能会有什么目的?”
岑秦自然是不知道的,但还是认认真真的去思考,隐约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就是说不出来。
董士荣见此,轻轻一笑,接着说道:
“小兄弟不妨想一想,方才我拿起杯子是为了喝茶,那反过来说,我要喝茶就一定要拿起这个杯子,对不对?
既然我们做某件事情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那我们想达成的目的是不是应该就在我们做的事情可能引发的后果之中呢?
若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小兄弟你再说说看,做假剑谱这个人,他能通过这件事得到什么吗?”
岑秦此时已经大概有了想法,但思考过后又还是摇摇头,有些惭愧的说道:
“晚辈愚钝,这假剑谱可能引发的后果随便一想似乎就有千种万种,但又似乎哪一种都经不起推敲,若硬要说哪种后果就是此人想达成的目的,总觉得都过于牵强。”
董士荣听罢哈哈笑起来,神情颇有些欣慰。他点点头,先是对岑秦的说法表示认可,随后接着说道:
“小兄弟你会有这样的困惑,其实是因为你差不多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假剑谱最不合理的一个地方。
那就是收益。
他可能得到的东西与他已经付出的东西相比较,是不符合他的利益的。
用生意人的话来说,做这件事对背后这个人来说是亏着本在做的。
你想想,曹贵从扬州到临安,走过了大半个江南。再看小兄弟的身量体形,以及你说话的口音,你应当是北方人吧?”
岑秦点头:
“晚辈家住沧州。”
董士荣呵呵一笑,之后他接着说道
“既然这样,那即便此人的假剑谱只传播了这些地方,也是不小的范围了。
若如此,那此人要不然就得动用不少的人手,要不然就需要不短的时间。考虑到这件事情需要隐秘行事,显然不适合大量安排人手去做。那他在这件事情上的选择便只能是付出时间。
另外此人能够把一份剑谱以波斯文写就,是不是家世不凡不好说,但显然不会是普通人家。
还有就是小兄弟你也说了,因这假剑谱你还见死过人。虽说会因这假剑谱就热血上头莽夫我之前就说过成不了什么气候,但终究还是会有这种人的。甚至还不排除其中会不会有背后这人为了混淆视听亲自动手的事情。
那么一个不普通的人,隐瞒身份,花费时间甚至还可能背上人命债也要去做的一件事。他所希望达成的目的说一句不简单不过分吧?
但这份假剑谱所能给他带来的收益呢?老夫方才也是几乎想遍所有可能,觉得都当不起这份不简单的评价。
那便有趣了,你说此人总不能是个傻子,专爱做亏本的生意吧?
若他不愿亏这个本,那他是一开始没想到这份假剑谱的局限,还是他另有打算呢?
若他另有打算,那他是不是还应该有后续的计划,才能够保证他所付出的成本能够值回票价呢?
若是如此,那为了保证自己后续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下去,这假剑谱的事情查起来是不是必定就不会简单呢?
若这假剑谱查起来困难重重,真要花时间去查探此事,等到水落石出时,背后这人的下一步计划会不会早已经得逞了呢?
此前我跟昌烨所说的时间不够就是这个原因了。”
岑秦听到这里,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这份假剑谱,居然另有如此多的门道。
而这些东西,面前这位老人只是一转念的时间就已经看的如此透彻。
此时虽然仍然不知道这位董老先生的身份为何,但只凭这份见识岑秦就已经完全能理解为何赵燕北会对他这样恭敬。
但岑秦一转念,心里却想到了旁边坐着的袁昌烨。
方才袁昌烨也只是稍稍一想,便理顺了其中关节。
看他年纪轻轻的样子,不比自己大几岁,便能够有这样深刻的见解。这让他一时有些自惭形秽的感慨。
再看到袁昌烨旁边坐着的董清莲,暗叹一句真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那董清莲的一双眸子,分明若天上的星辰般闪亮。虽然一般都形容女孩子肤若白雪,但董清莲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却另有一些健康和活力四射的感觉。
她嘴角时刻带着的笑意,笑的这样真诚自然,仿佛世上便不该出现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否则就是罪过一般。
想到这里,岑秦突然惊觉自己这样打量人家女孩子十分失礼。急急忙收回目光,心虚的左右看了看,毕竟只是一转念的功夫,几人看样子并没有发现自己方才一恍神间的失态。
庆幸的同时,岑秦也在心里鄙夷起自己来,前面还在佩服人家,转念却居然开始对人家的女伴有了想法,真真不是人做的事。
这边岑秦惭愧归惭愧,但既然收回了心思,便还是向着董士荣一抱拳,开口说道:
“老话常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见了董老先生,晚辈才真正明白此话并非虚言。
前辈这份见微知著,明察秋毫的本事,实在叫晚辈佩服的五体投地,受益良多。”
董士荣呵呵一笑,自谦且自嘲的说道:
“总不能这么多年的干饭都吃到了狗肚子里去。”
几人言谈至此,已经过了不少时间。
此刻茶水已尽,董士荣向着岑秦一摆手,站起身来说道:“我等几人还要赶路。山水有相逢,小兄弟,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便向着路边先前拴马的地方去了。赵燕北依然紧紧跟在董士荣身后,两个小年轻也自然相继而去。
岑秦连忙站起身来,目送几人走到路边。
待四人翻身上马,正要离去时,赵燕北突然转过头来,往岑秦这边深深的看了一眼。
岑秦以为赵燕北在看自己,正要说话时,赵燕北却又已经回过头。
四骑如同来时一般离去了。
这倒弄的岑秦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赵燕北看自己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但他的目光仍跟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在看到董清莲的背影时,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儿。
等到岑秦转过身来,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细看时,却是一位二十七八的年轻公子。一袭青衣,衣上绣有暗金边纹。明眸皓齿,脸上似有万般风情。
却不知此人是何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那人见岑秦回头,便向着他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小兄弟你好,我叫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