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无论帝王将相,还是社会名流,当其声名显赫、权倾一时,抑或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后,总会或多或少地彰显自己的气派,表现自己的荣光。其中一个非常直接的手段,即大兴土木,建造属于自己的府第,府第里面的山水楼阁、庭院回廊、花草树木、鸟兽鱼虫等布置,都会显现出主人的审美情趣与修养风度。
那些府第在经历历史的风霜雪雨洗礼后,能够保存下来的,简直少之又少,而能原貌传承的,更是凤毛麟角。因为一处院落可能会有许多位主人“光临”,他们的脾性又是多有出入的,所以我们今天看到那些留存下来的,多是已偏离了最初的主人的设计理念,或者说是多位主人共同经营的结晶。但不管怎样,它们都是前人留给我们的遗产,都是岁月剥蚀后残留的精华。
今天,我带着对太平天国后期重要领袖忠王李秀成崇敬与惋惜的心情,去瞻仰忠王府,想在里面寻觅将军府第往日的岁月痕迹。
天气晴好,周围的游人没有预想的多。我想,少了些喧哗,对于瞻仰先人的故宅是有好处的,历史就应该平静地去看才好。
忠王府也是苏州博物馆的旧址,我在参观完苏州博物馆新馆后,随即进入这片领地。
这里的布局和建筑与博物馆新馆相比风格迥异。新馆虽说采用的仍是红墙黛瓦的苏城传统色调,悬挂铺陈的也是古典文物,但行走其间,我似乎还能闻到那些未干的油漆味,不断变换的电子提示表也冲淡了它的古朴气息。而走进忠王府,我瞬间有一种错觉,仿佛进入了晚清。那些雕梁画栋泛着隐隐的暗红光泽,贴近轻嗅,似乎闻到了怡人的檀香气。这是古典的气息,历史的气息。
看置身的这个院落,很是恢宏气派,布局合理有序。虽然时隔近一个半世纪了,可似乎仍能窥见当年的富丽堂皇,而且此府第深谙苏州园林设计的精髓——移步换景、借物设景,所以府第虽说不是特别大,却显得很有品位。
我沿着院落向前缓步游走,面前出现一处大厅,导游牌上介绍说,这里是李秀成召集军事将领开会的地方,正面的帷帐是红黄两色的丝绸,中间设有一把金黄椅子,两边各置四把木椅,旁边的柱子上书有一副对联“三阳启泰善溢玉堂,万象回春福临荣府”。我想,“福临荣府”是太平军将士的美好愿望,李秀成和他的将士也一直为之不懈地奋斗着。据说,李秀成曾在这里主持召开过两次军事会议。很明显,肯定多于两次,太平天国后期的军事斗争异常残酷,不知开了多少次会议。
再往前走,看到有一尊上半身的塑像矗立在中央,那不是别人,正是忠王,上有一金字额匾“万古忠义”。我走近些,想去细致端详忠王的面孔:忠王的塑像头上与脖子上都系有方巾,头略微向右侧倾斜了些,只见其目光如炬,神色淡定从容。我想,制作塑像的技师定是参照了太平军的洋上校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一书中对李秀成相貌的描述,这本书虽然对太平军多有美化与神圣化,甚至不惜笔墨虚构太平军战绩,诸如所谓的“鄱阳湖大战”等,但是我觉得他对忠王李秀成的描述倒是非常客观:“他看起来约有三十五岁,由于精神、身体方面的烦劳,他的外貌显得更憔悴、更苍老些。他的体态轻快、活泼、强健,有种特别优美的姿态,虽然他的身高似乎够不上普通中国人的中等高度。但他的举止尊严而高贵,他的行动迅速而庄严。”再看看面前的忠王,的确可以和书上的描写相互印证。从他的记述中,可以想象李秀成的个子和面孔是很有些高贵俊朗之气的。
呤唎曾在李秀成手下任职,他的描述根据亲眼所见,想必出入不大。当年由于陈玉成将军的牺牲和庐州的失陷,太平军在皖北的防务瓦解,太平天国的形势便急转直下,只能依靠李秀成等新开辟的苏浙根据地支撑危局。忠王一人独当大局,南征北战那么多年,即使铁打的身子也会经受不住的。
望着王府的雕梁画栋,我又在想,即使忠王有诸多令我崇敬的成长史与赫赫战功,他也依然未能改变一位农民起义头领的狭隘之处——战略视野的狭窄。他纵然不能享受这个美丽的王府,但是也能在里面拟订战斗规划。
李秀成的忠王府里想必没有达官贵人夜夜笙歌的场景,而且我估计,他一年到头可能没能回这个家住上些日子——他为事业贡献出了一生的心血。
我慢慢地走到一处石凳前坐定,用手轻抚眼前的这些栏杆。李鸿章在收复苏州后,把忠王府改造成了衙门,所以面前的忠王府虽然处处都是“太平天国”的字迹,却是清朝的建筑风格。但我想,李鸿章改造的只不过是忠王府的外表罢了。忠王的英魂依然在,那是任谁都抹不去的,无论时光怎样淘洗,依然守候着这片他深爱的沃土。